作者:黎荔
在這個悠長無盡的假期裡,睡了很多長長的覺,做了很多沉沉浮浮的夢。夢中,已過完半生。睜開眼睛,人還在原地。發現在地球上生活,其實花費并不多,譬如,夢境從不收入場費。
夢中,在綠草連天、野花開遍的曠野上策馬狂奔,不知道要去往何方。
夢中,一不留神回到了童年,找到了兒時遺落在路上的那隻鞋子。
夢中,孤獨地穿過南方的長街窄巷,拐進一個街角,又拐進一個街角,再拐進一個街角,四周是彎曲的暗調。
夢中,一副雪橇飛快沖下山坡,耳邊風聲呼嘯。
夢中,回到高中時的課堂,課桌邊熟睡的女孩,安靜得像一隻貓。教室的窗外,高大的鳳凰木自顧自花開花落。
夢見自己和一行人在一片冰面上行走,其他的人有說有笑,不慌不忙,而我走得小心翼翼,怕冰面破碎,怕猛然跌倒,一望無際的冰面,厚實的藍冰,珠串似的氣泡冰清晰可見,層層裂紋在冰面綻放。
夢見自己是海底費力爬行的海洋生物。好黑,好冷,環繞我的隻有黑暗。但突然間頭頂隐約有光在微微閃爍,于是努力向上蹬腳,試圖觸摸到上面輕輕掠過的點點微光——水波起舞,光影變幻,多想沖破水面,奈何卻做不到。
夢見自己是一棵會唱歌的樹,心情好了,就繁殖成了一座花園。就帶着花園唱起歌,上路了。前方的路程長又長。花園裡來了孩子,少女,母親們,還有博爾赫斯,卡爾維諾,洛爾迦,卡夫卡,木心,麥田裡飛來的烏鴉,善良的白蛇娘娘。
你說說,夢境的世界,到底是一個什麼世界?可以體驗各種稀奇古怪的未曾經曆的生活。人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個身體殘疾的人會夢見撒丫子盡情奔跑,擔心失去一個人,會夢見他的離開并且在夢中哭泣。可我覺得,并不完全是這樣。我認為人的身體本身,天然有産夢的機能。一副健全的身體,必有夢的誕生。在生理健康、精神完善、想象力未曾喪失的身體裡,夢的源泉不會枯竭,就像孩子可以對着天空,吹出一群群晶瑩剔透的肥皂泡泡。
夢中的我們,宛如一撮被泡得舒展開來的茶葉緩緩沉于杯底,透過狹窄的透明張望這瘋狂世界。夢境在現實的彼端,那是一個不可解釋的廣袤世界,恍兮惚兮,其中有象,惚兮恍兮,其中有物,超越時間、跨越空間,與層層疊疊的無限境界相連結。夢境的世界,與我們這個真實世界是相通的,那些在夢境中存在過的态度,反應,角度,目光,表情,印象,心情,信念,幻想……不一定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可能還将暗暗生長,擴展着地下的龐大根系,無聲無息地,潛入我的似水流年。
在夢境的朦胧小路上,我去尋找我前生的愛。
他的房子是在冷靜的街尾。
在晚風中,他養的小狗在庭前打盹,鴿子在自己的角落裡沉默着。
他把燈放在門邊,站在我的面前。
他擡起一雙深眸望着我的臉,無言地問道:“你好麼,我的朋友?”
我想回答,但是我們的語言迷失而又忘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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