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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曹縣梆子全場

生活 更新时间:2025-06-02 08:03:13

梆子六姓金,排行老六。

許是爹娘疲怠的緣故,老六出生時,爹娘連個正式的名字都懶得給他起,就以排行叫他老六子、末疙瘩。人們便稱他為金六子。

他爹娘已經一拉溜生養了五個兒子,老兩口一門心思想要個閨女。前面那五個的名字費了爹娘不少心思:牽牛、拴馬、狗蛋、羊欄和小豬,到了老六,人們都以為怎麼也得湊個“六畜興旺”呀,可老兩口往小家夥兩腿中間一看,不約而同地歎了一口氣:“唉,這輩子就沒養閨女的命……”

山東曹縣梆子全場(鄉村人物志梆子六)1

小孩子們紮堆野,尿尿和泥巴,男女過家家。秫稭杆子當刀槍,村口生産隊裡的大土垃堆就成了戰場,敵我雙方打起仗來就沒了輩份,嘴裡亂叫對方的綽号:“棉褲腰”,“麻杆子”,“花脖子”,“六撓子”……

“梆子六”這名号,其實是在金老六娶上媳婦以後才叫起來的。

六撓子娶媳婦,可真不容易。

家裡窮,兄弟們又多,爹娘東拉西借求爺爺告奶奶地給老大老二娶上了媳婦,老三個子矮,像個磨錐子,偏偏嘴舌又笨,從沒半個媒人上門,就這樣落了單,老四一看不妙,一個人闖了東北,後來在佳木斯撲騰成一大家子人,老五跟人下了礦一走全無音信,聽人說早成了灰,老六二十歲那年,爹娘先後走了,哥嫂們都還不錯,沒人跟他争爹娘留下的兩間老房子,還多方撺掇,最終給他娶上了媳婦。

媳婦是二婚,比六撓子大不幾歲,帶一個三歲的兒子。

六撓子很知足。對哥嫂很感激。

媳婦很能幹,進門不幾日就在兩間老屋旁邊拱起了一間低矮的小棚屋,兩口子做起了豆腐賣。

那時的北苑村很窮,整個村子也就一個供銷社。柴米油鹽、鍋碗瓢盆、布料衣服、鋤犁鍁耙甚至小到學生用的鉛筆刀和橡皮擦,都往這裡來買,終是諸多不便,街上胡同裡常有串鄉的生意人張羅買賣。

各個行當都有自己獨特的招牌“吆喝”。

挑擔子或推着土牛子(獨輪車)賣針頭線腦的小貨郎一進村就搖起貨郎鼓,“嘣嘣嘣,嘣嘣嘣……”大娘嫂子小姑娘的就圍過去,叽叽喳喳地讨價還價,手不停地挑換着自己相中的東西;耍猴玩小把戲的則敲铴鑼,“咣咣咣,嘡嘡嘡……”那金屬的脆聲一爆開,各家木門發出吱吱呀呀響,木門裡、胡同口一下子冒出很多人,迅速圍成一圈密不透風的牆,“猴子作揖”,“猴子拿大頂”,“狗熊鑽火圈”,人群裡時時爆出雷聲般的喝彩;賣豆腐的呢,他們敲老梧桐或者柳樹摳成的梆子,“梆梆梆,梆梆梆……”

娘的耳朵特别好使。比如開春買雞崽的時候,别人賣的雞崽她誰也不認,隻認趙四。任街上賣小雞的喊啞了喉嚨,她沒任何動靜,忽一日吆喝聲又起,娘念叨一聲“趙四來了,該買小雞喽……”,不一會衣襟裡便兜着一堆黃絨絨毛球球的小雞崽回來;再比如同樣是敲梆子,她一下子就能聽出是梆子六的聲音,遞我一隻碗,或者盤子:“去,買塊豆腐!”

說是買,其實是賒,我很少見哪家拿着現錢買豆腐的。

“稱一斤。”

“好。”

“挂賬。”

“嗯。”

約好了似的,沒一個人覺得怪。到了月末或者年底的時候,六撓子推着洋車子敲着梆子沿街上喊一聲:“起——賬啦!”于是,家家戶戶地出來人,或小麥,或玉米,或地瓜幹子,六撓子接過去,分别倒進備好的布袋裡。

“鈎(賬)了?”

“鈎了鈎了!”

我不知道人們為什麼都願意買老六家的豆腐,一般是圍着村子一圈還沒轉完,一闆豆腐就賣光了。村裡西街上還有一戶也賣,但他家的豆腐賣得很慢,有時轉上兩圈也賣不完隻好再轉到外村去。

山東曹縣梆子全場(鄉村人物志梆子六)2

我問過娘,娘忙着手裡的活,懶得答理我,被我問急了,才說一句:“老六家的豆腐實成……”

我不懂娘的意思,隻到我吃過西街的豆腐後,才明白了娘說的意思。

還有一事我很奇怪。村裡人尤其是婦女閑着沒事是最喜歡扯老婆舌頭傳閑話的,比如誰家的閨女不正經了,誰家的兒子不着調了,誰家的兒媳婦又與老婆婆幹仗了,誰家的女人給野男人留門子……多的是,她們總有說不完的閑話,尤其對那些帶孩子的“二婚頭”,更是恨不得挖個底朝天,可是,卻很少聽她們說起六撓子媳婦。

我說出自己的疑惑,娘笑着說:“老六家好人,誰好意思嚼她舌根子!”

我點頭,似懂不懂。娘意猶未盡補了句:“有的人笑在臉上,有的人甜在嘴上,老六家是暖在心裡。”

老六家做豆腐,我們這些饞嘴頭子沒少喝他家豆腐漿,或者豆汁——晚上沒事了,娘和附近的幾個婦女常到他家串門拉家常,我們就尾巴似的跟着,偎在鍋竈前看竈底的火苗兒,看鍋上面的吊包蕩來蕩去。有時,大人們會笑着讓開,叫我們替他拉風箱,我們幾個小家夥便争,最後定好一人拉五十下,一邊拉着風箱一邊還打着嘴官司。六嫂從鍋裡舀出豆汁兒一人半碗,娘他們便制止,六嫂笑着說:“虧掙不在半碗漿上,瞧他們一個個饞的,嘻嘻……”

低矮的小棚屋,昏黃的煤油燈下,圍着鍋竈一圈黑黑的頭頂。吊包在十字木架上來回搖,黑頭頂們捧着碗,一口一口地吸着豆汁,那豆汁的香似乎一下子鑽進了心裡,幾十年過去了,那味兒似乎還沒散去。

每家的日子都很苦,梆子六家的豆腐渣除了賣,也時常留一點分送給周圍的鄰居——我上學的時候,家裡腌得鹹菜疙瘩總不夠吃,他家送的豆腐渣被娘用蔥和姜一炒,就是我半星期的鹹菜!

有時到交書費和學費,家裡扒翻了抽屜也湊不夠兩塊錢。娘正作難叨叨爹的時候,六嫂來了,手裡攥着皺巴巴的一卷子紙票。

“哎呀,你家的孩子就夠難……”娘不好意思。

“拆東牆補西牆,先救急。”六嫂笑了笑,走出門去。

六嫂進門時帶來了一個孩子,和老六又生了三個。這種家庭最容易被人談論,但從沒聽說誰說過他家孩子鬧不和的事。

也難怪六撓子天天高興地挑着豆腐擔子,深一聲淺一聲地敲着梆子,天天喝二兩小酒似的。

人們說六撓子命好,有福。也有人開他玩笑說,這福是人家老六媳婦的豆腐梆子帶來的。

老六不論人們說什麼,不急,不惱,隻是笑。

後來有一天,街上傳來了梆子聲,娘遞我一隻碗,我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我又空着碗走回來。

“咋,沒買?”

“你聽錯了,這次,不是六撓子!”我納悶娘的耳朵怎麼會聽錯。

“西街,我知道,買去吧。”

西街的豆腐粗,吃了嘴裡渣渣得刺撓嗓子。我嘴裡嘟囔,望着娘。

“吃吧,都不易,雞得活,鴨也得活……”

我一直奇怪,從不出村的六撓子竟然經常出村賣,留下一整條街的人買西街的豆腐。

後來懂事了才知道,西街的男人病死了,扔給老婆三四個管不飽肚子的孩子。

“梆梆梆,梆梆梆……”

賣豆腐的又來了,不是六撓子,是西街,不知道她家的豆腐會不會變得和六撓家的豆腐一樣嫩,一樣細……

山東曹縣梆子全場(鄉村人物志梆子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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