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浥行露,豈不夙夜,謂行多露。
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獄?雖速我獄,室家不足!
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墉?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訟?雖速我訟,亦不女從!
女人一生最怕的不是所托非人,而是強取豪奪。所托非人乃是咎由自取,心眼一時被蒙蔽,而強取豪奪至始至終透着不願。宛若那些被賣入青樓的女子,拼命掙紮,仍舊難逃跌落風塵的命運。更有甚者,生死皆不由己,隻能任人擺布,強顔歡笑,送往迎來,怅惘無限。她們多麼希望,于熙攘的紅樓中遇得良人,脫離苦海,哪怕委身為妾,卑微如婢,一生隻做個陪襯,也好過歌舞盡歡後獨自凄涼人不問。
以往所聽,皆是禅音妙曲,近來卻迷上了傷感老歌。隻覺更添一份人世滄桑,世情況味,用以配佐《詩經》 最合适不過。《詩經》本就由民間詩歌彙集而成,大多詩者皆為凡夫農婦,寫的也是相思仇怨,柴米油鹽,農耕桑蠶,不似唐詩宋詞意境高雅,底蘊深厚。每一首詩詞背後皆有一個學識淵博,學貫五車的詩人詞客。即便不是明相達官,書香小姐,也是秀才儒生。而《詩經》中走出來的多為婢女武士,桑女牛郎。故而詩中之意,自是多命運之悲苦,生活之不易,情感之聚散離合。
這首《行露》描寫的是一個不畏強權,不向惡勢力低頭的貞潔女子。她于黑暗之中剛毅頑強,堅貞不屈。
每個朝代都會有一些人不願随波逐流,任污濁侵蝕心靈,聽從所謂的宿命,苟且偷生。如果活着的代價是嫁給一個地痞流氓,惡霸貪官,失去貞潔自由,那她甯可一死。如果死後能留得芳魂,千古傳頌,即便再有來生,她亦會選擇魂落黃泉,獨自遊蕩。
人們常說“死很容易,活着才難。”可當我們站于高樓之上向下看時,才恍然,若非萬念俱灰,生無可戀,走投無路,誰會有那麼大的勇氣,千丈之上縱身一躍?我在想,那些輕生之人跳下的那一刻,心中想的會是什麼呢?是豁然還是懊悔,是眷戀還是放下,是來生重走一遭,還是甘願隻做一株草木,一條江河,再不生而為人,經受七情六欲,生死離别?
死隻是一種逃避,并不能解決問題。但若真的心無所寄時,或許隻有一死,方能明白活着的意義。隻是,那一刻才想起人間值得,已經為時已晚。
詩沒有告訴我們她為什麼而堅持抗争,或許是已心有所屬,要等她的如意郎君,與他做一朵并蒂蓮,化蝶同冢;又或許是單純的不願向惡勢力低頭,非要拼個魚死網破。
詩的開頭便是一腔沉重的悲憤“厭浥行露,豈不夙夜,謂行多露。”道上露水濕漉,我難道不想早點逃出去?隻怕露濃難行。不是她不想逃,實在是逃不出去,就算僥幸逃了出去,跑不了多遠,又會被抓回來。顯然,在發出這樣的悲憤之前,她已經逃過,且不止一次,才會有此顧慮,有此哀聲。“露”乃比興,比喻逃亡路上的障礙。她為她的拒絕付出了代價,被對方強行關了起來。但她并未因此而恐懼害怕,她仍在頑強地抗争。
“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獄?雖速我獄,室家不足!”誰說麻雀沒有嘴,何以啄穿我的屋?誰說你沒有娶妻,為何害我蹲監獄?即使害我蹲監獄,你也休想我會嫁給你。這一章是對前一章的補充,說明了她被關的原因。對方求娶不成,直接将她關進了牢中。說明對方不光身份不尋常,人品也十分卑劣。如果是溫良君子,斷不會速使其獄。隻有粗鄙奸險之人,才會做出此等無恥之事,卻也因此讓我們對女子的堅貞不屈心生敬佩。她不是那胭脂俗粉之流,為了金錢名利攀附權貴,出賣肉體,任人蹂躏。即便她尚未遇到良人,也絕不會向此等惡人屈服,哪怕身陷囹圄,也斷斷不會。
到了第三章,女子的反抗更為激烈。對方以為她一介弱女子,把她關進牢中,恐吓于她,便可得償所願,誰知此舉更堅定了女子的反抗之心。眼看恐吓不成,索性無端羅織幾個罪名,從則罷了,若是不從,定要讓她受盡牢獄之災,再不行,直接将其抹殺。他得不到的,也不會讓别人得到。
這不由讓我想起南宋女詞人吳淑姬,長期被惡霸所占,污蔑她不貞,将她告到了官府。郡僚早知吳淑姬才名,尤擅詩詞,命吳淑姬即興賦詞以證清白,沒想到吳淑姬真的即興賦詞,郡僚看後被其詞中貞潔感動,禀明太守,終得釋放。詞雲“煙霏霏。雪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春從何處回。醉眼開。睡眼開。疏影橫斜安在哉。從教塞管催。”
她以雪為引,将自己比做高潔的梅花,不畏風霜,不懼世情,忠貞不屈。詞乃心之所發,太守正是看到這一點,才判其無罪。吳淑姬才名遠播,又遇得清正太守,幸免遇難。而這詩中女子平凡普通,又遇到卑劣之人,自是難逃劫難。可她從未放棄,心中那顆堅貞之心較吳淑姬有過之而無不及。
雖然詩的結尾并未告訴我們結果,但我們都清楚,結果隻有一個。那便是香消玉損,甯為玉碎,不為瓦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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