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逢園的意義
文 | 張渝
著名美術評論家、策展人、陝西美協理論委員會副主任
山與水,兩個字,放在一起,天然的美麗中,“相逢”有了人間的意義。“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相逢”之喜之暖之美,峰回路轉,慷慨情深。
天然彙一角
幾經磨難,癡心不改的王肖峰在自己“天然彙藝術館”的裙樓頂處,另置“逢園”。内心深處,他一直相信:山水有相逢。
園林中,我喜愛“止園”與“留園”之類情在深處的命名。但 “逢園”則在情感更深處,讓我想起梁實秋的名言:“你走,我不送你;你來,不論多大風雨,我都會去接你。”基于此,“逢園”中,風和雨,萍和水,都有了自己天然的“相逢”。
“逢園”南院門庭
推開天然彙藝術館便門,有松婀娜。松下山水間,寸馬豆人,其布局仿佛唐人李昭道《明皇幸蜀圖》中的“過橋”局部,而故事又仿佛金庸《射雕英雄傳》中的漁樵耕讀。
山水之中,轉過身去,芭蕉穿過月亮門,綠油油地招呼你拾級而上。幾級台階後,陶淵明“忽逢桃花源”的般驚喜,在水榭樓台間曲折蜿蜒。
“逢園”北院“據德亭”
頂樓渴處,得水便歡。遊魚之外,有亭一座,有屋三間。水為上德,雷珍民先生題寫的“據德亭”,據水而立。亭之南北分植桃、杏以及花草。醫者杏林,師者杏壇,“逢園”植杏之仁心,于此可見。而桃李芬芳,則是“逢園”的來日之期。
據德亭内,美人靠前,置幾一張,茶杯數盞。一亭觀水,衆目睽睽,一握為笑,“逢園”之教學相長也在這裡。
閱世走人間,觀身卧雲嶺。
“園可盈畝,花遍其中,亭榭之外,幾無尺寸隙地,一望雲錦,五色奪目。” 古人欣羨的如此園林在“逢園”有了落實。不僅如此,“逢園”的可貴還在于其能夠在鬧市中,以人間之身,逢雲嶺之心。“我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在山與人的詩性雙修中,中國美學有了自己的公式:仁者樂山,智者樂水。
崔振寬先生及夫人、江文湛先生與王肖峰在“逢園”
在“逢園”,我首先逢着國内畫壇壓角級藝術家崔振寬和江文湛。二位都是80開外的老先生。浙江《中國畫畫刊》拟出一集國内老藝術家專刊,約我為江先生的創作寫簡評,我寫了500字。文字如下:
八大山人之後,中國寫意花鳥畫大多走金石氣一路。吳昌碩、齊白石、潘天壽等俱皆如此。但江文湛别開面目,在其“半醒書屋”中,他越過晚清以來的金石一路,把高在天空、不食人間煙火的八大山人拉回塵世的豔俗和绮麗,自成中國花鳥畫“半睡半醒” 的境界。
這種“半睡半醒”的境界,近似于西方的酒神境界,但又不完全是。它對于江文湛的加持在于:當其處于半睡半醒的狀态的時候,也就是唯一創造的時候,其方法是用迷人的單調使我們入睡,同時用多彩的變化使我們清醒。這樣就使江文湛的創作和我們的欣賞,共同保持一種可稱作是出神的狀态。
“逢園”中院門庭
由于出神,江文湛的創作往往淩空駕語,氣骨不衰。衆所周知,“淡”往往和“雅”組成“淡雅”一詞,江文湛的高妙在于豔而能雅。明代揚慎說,“绮多傷質,豔多傷骨,清易近薄,新易近尖”,但江文湛“绮而有質,豔而有骨,清而不薄,新而不尖”,清麗豔雅中,意脈不斷。
江文湛半睡半醒中的雅豔,很像桃花的豔而不俗。《詩經》“桃花夭夭”之後,曆代都有寫桃花的佳句。我最喜愛的一句:桃花是天堂的小草帽。天堂的高度和草帽的塵世渾然一體,卻又清新無比,所謂豔雅不過如此。江文湛的畫亦可如是觀。
天然彙藝術館正廳
無獨有偶。
江蘇《書畫藝術》雜志2019年開年第一期專題介紹崔振寬的藝術。主編薛源約稿時告訴我,雜志第一期隻有刊載崔振寬先生的作品,才能壓住新一年的陣腳。于是,我又寫了《山外山——崔振寬的意義》。文中,我寫到以下幾點:
第一, 由“黃崔系統”(黃賓虹和崔振寬)命名,我們可以說,黃賓虹是内山,崔振寬是外山。内山,外山,相互關聯,也相互獨立。他們各自的獨立,不用多說。但黃對崔又是如何影響的?安德烈·紀德說:“影響不創造任何東西,它隻是喚醒。”基于此,我們完全可以這樣說,黃賓虹喚醒了崔振寬,并使之和自己以山脈的形象綿延成中國山水畫的“橫斷山脈”。
第二, 作為山脈中的一座山峰,崔振寬可以用自己的藝術存在,告訴所有自以為是、浮誇、徒有5A景區之名的、當代畫壇上的“山頭”們:山外有山。自然,“山外山”,也可以是一種理性的宣言:作為真正的藝術家,崔振寬理性地知道“山外有山”,因而更加清晰自己當下的位置和需要努力的方向。
第三, “山外山”的詞義組合本身,也是中國詩性文化的一個詩意承續。為什麼這樣說?宋代範溫在其《潛溪詩眼》中說,他的一個朋友從黃庭堅那裡看到了一個“韻”的概念,就跑來和他探讨什麼是“韻”。朋友先後列舉了潇灑,簡練,生動,不俗等幾個概念,範溫都一一否決後說,“韻”,就是“有餘意”。我關于“山外山”的命名本身恰恰強調了這種“餘意”。這層意思也是劉骁純先生《崔振寬與“黃崔系統”》一文忽略的一層意義。
天然彙茶室
崔振寬和江文湛兩位先生,一者拙樸,一者飄逸。清代陳繼儒說,“拙之一字,免了無千罪過;閑之一字,讨了無萬便宜。”當然,二位老先生在藝術上的意義遠不是這裡的摘要文字可以囊括的。而這一點恰恰是“逢園”的另一解釋:“逢園”的意義要遠大于視力所及的、一畝三分地的“逢園”。
天然彙夜景
上海畫家盧甫聖命名自己的展覽及作品集為《視而非見》,很有意思。然而,看到的,并非完全是目力所及的東西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見非所見,不是故弄玄虛,而是告訴我們一個藝術而非生活的層次:境生象外,立象以盡意。畢飛宇說,想象力的背後是才華,理解力的背後是情懷。這一切,都在“逢園”。
雷珍民先生及夫人在“逢園”
書畫同源。
畫家之外,在“逢園”逢遇的書法家,以年齒論,陝西書協前主席雷珍民先生當仁不讓。陝西人喜歡稱雷珍民先生為“雷公”。
雷珍民先生夫婦、馮雪峰與王肖峰在“逢園”
為什麼這樣說?
大緻的原因是雷珍民不僅姓雷,而且公而好義。上古神話中,雷公是黃帝之臣中的一位名醫。黃帝的《素問》就與雷公有關。以“雷公”名世的雷珍民先生是否長于中醫,我不清楚。我隻知道他是“逢園”主人的老師。雷公的書法,在二王的秀逸中不激不厲,風規自遠。雷公之言談、行走、書寫等都有着自己行楷般的節奏。他之書法不是豪放派的大江東去,也非婉約派的淺斟低唱,而是在富豔精工中結北開南。王國維贊周邦彥 “葉上初陽幹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數句“真得荷之神理者”。但我以為周邦彥寫在《蘇幕遮》中的這幾句如果用來描述雷公書法,也是頗得其“神理”的。
雷珍民先生為天然彙藝術館題寫楹聯
“逢園”之内,我們會逢着太多的先生,太多的故事,太多的風花雪月。良辰美景以及園林之中人文與自然的高度,成就了“逢園”的形象。陸遊說:“君詩妙處吾能識,隻在山程水驿間。”這句詩合成一句話、三個字,隻能是“天然彙”。
天然彙藝術館五樓展廳
天作之合,天然之彙。在“天然彙藝術館” 的裙樓上,“逢園”等着你我的相逢。
2019-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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