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7日晚10時左右，一輛大貨車在330省道天台段飛速行駛。

駕駛員周北成一臉喜氣，今天是他45歲生日，中午破例喝了一杯紹興老酒。按規定不該酒後開車，他自恃年富力強，一時麻痹吃完飯便開車上路，還開心地哼起了越劇《紅樓夢》的唱段：“今天是天上人間，從古到今最稱心滿意的事呀……”

他的确很高興，開了10多年拖拉機，終于積蓄了7萬塊錢，上個月向信用社又貸了5萬元，用12萬買回了一輛嶄新的東風牌大貨車，跑起了個體運輸。

一個月下來，除去吃用花銷，不多不少剛好賺了1萬元。這樣下去，隻要再辛苦一年，不但可以還清貸款，他也美美地當上10萬元戶了。想着想着，他有點飄飄然起來。

車子開上了一個彎道，他放松警惕，隻聽“砰”的一聲巨響，卡車撞上了迎面過來的一輛三輪卡。

北成魂飛魄散，趕忙下車去看，見三卡駕駛員當場死亡，受傷多人，景況慘不忍睹。他本能地想去搶救傷者，但又害怕受到懲處，見四下無人，趕緊溜回駕駛室，加大油門逃離現場。

大約10分鐘後，一輛面包車路過，見到出車禍，立即停車，一面派人打電話向交警大隊報案，一面搶救傷員。

不一會，一輛警車飛速趕到塘下村地段，車上下來3位交警。領頭的是位女的，名叫毛阿明，是交警大隊事故處理科副科長。她立即布置兩位交警做事故勘查并搶救傷員，然後打開大哥大向領導彙報肇事車已逃跑的情況。

領導當機立斷，馬上布置在天台縣範圍内的省道東西兩頭設卡查車，并派巡邏車到沿途停車場搜尋。從出事到天亮，大家辛苦了7個小時，檢查了上百輛大貨車，仍一無所獲。

為了對人民群衆的生命财産負責，阿明他們不顧一夜沒有合眼，驅車趕回隊部和領導一起仔細分析。認為從車禍發生到設卡檢查，前後不到半小時，貨車以時速六七十公裡計算，離開縣境的可能性不大，很可能汽車還藏匿在本縣某個地方。按行車方向分析，有可能在平潭鎮滞留過。平潭鎮有全國“篩網之鄉”美稱，外地采購運輸車輛終年不斷。但鎮上有幾百家工商業戶，一戶戶去查找又費時又費力。經大家商議，向縣領導彙報取得同意後，中午11時，縣裡廣播、電視裡同時公布了“11.7車禍”的案情，請廣大群衆協助破案。

話分兩頭。遠在南京大學中文系讀四年級的劉曉青，這天正在班裡參加一個文學讨論會，議題是《論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羅敷的感情世界》。

同學們相繼發言，十分熱烈，其中一位叫周濤的女同學，是紹興人，與曉青是浙江同鄉。平時兩人互敬互學，親密無間，同窗4年，漸生感情。發言正在進行，傳達室的工友匆匆來到門外，說劉曉青有加急電報。曉青接過電報，上面寫着：父遇車禍亡故，速歸。曉青當即面色如紙，幾乎昏倒。

主持者得知後宣布中斷讨論，安慰曉青并催他趕緊返家。周濤陪曉青回到宿舍，拿出500元錢，說這是父親寄給她買寒衣的，供他急用，并寬慰曉青不要過分悲傷。曉青心中十分感激，匆匆謝過周濤，趕往車站。

“11.7車禍”案情公布以後，引起天台廣大群衆的關心。花溪飯店的女經理向交警大隊舉報說，11月7日夜11時左右，有一輛東風牌大貨車來到飯店，因夜深天黑，駕駛員停了車就睡下了。

第二天上午飯店開門時，女經理發現此車保險杠和右車輪有嚴重碰撞痕迹，就問駕駛員。駕駛員說昨夜不小心，在公路邊行道樹上碰了一下，說是回家去修，就開車上路了。她看了電視覺得此車可疑，于是來舉報。交警問此車牌照号碼是多少，女經理說當時她沒有注意，隻記得有……

交警隊領導聽了，覺得此車可疑，列為查找對象，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按牌照和裝運貨物分析，此車很可能是從紹興到天台運篩網的。于是研究決定兵分兩路，一路赴紹興查車，一路赴平潭鎮查貨。毛阿明主動請戰，當天就去紹興查車。

紹興市交警支隊領導聽完阿明的彙報，十分重視和支持，全市車牌尾數為1的大貨車有100多輛，市車管所的電腦很快就打出一張長長的車号單。

第二步請市屬各縣交警大隊查找11月7日去過天台的車輛，各大隊也十分配合，不到兩天時間，就查出到天台的大貨車為JD-04441，是越城縣金屬粉末廠租用的，但出車日期不是11月7日，而是5日，與出車時間相差兩天。

阿明立即駕車趕到越城縣，在當地交警陪同下到粉末廠查找，果然有一張5日的提貨單，但這輛車已于昨天去四川運貨，要半個月後才能返回。紹興到天台相距不過164公裡，一般運貨是一天來一天去，按5日的單據分析，可能性雖然不大，但比較接近。

于是他們将提貨單複印了一份，帶回天台。劉曉青是在接到電報後第二天回到家的，父親劉金水已經收殓，全村沉浸在悲哀之中。

原來金水和妻子倪瓶平時敬老愛幼，樂于濟貧，他開三卡，村中60歲以上老人和10歲以下小孩從不收費，所以在他遭到飛來橫禍之後，全村老少均視為親人相幫料理。

曉青到家後，跪在父親靈前失聲痛哭。大家都盼望早日查出肇事者，正在議論紛紛之時，交警毛阿明來到塘下村，她是專門來向死者親人介紹破。案的進展，并表示慰問之意。阿明和曉青初次相見，兩人都對對方頗有好感。阿明想的是，曉青不愧為有修養的大學生，在喪父之時能節哀識大體，沒有一句過激的言辭。而曉青想的是，阿明雖為女子，但為處理車禍事故，幾天幾夜連續奔波，内心十分感謝。當兩人分手時，阿明英姿飒爽的神态已深深銘刻在曉青心上。

阿明回到交警大隊，意外地得知“11.7車禍”的肇事者已主動前來投案自首。說起來也頗有戲劇性，周北成11月6日從紹興駕車到天台平潭工業篩網廠提貨，11月7日在倉庫開票時，代班的同志因桌上日曆未翻過，粗心地寫成11月5日。

周北成肇事後心中害怕，逃離現場，到偏僻的小旅店中住了一夜，到8号才開車返回紹興，當天找熟人修理車輛，消去碰撞痕迹。為躲避交警追查，又向廠長要求去四川運貨，以避風頭。北成從紹興出車一天後即到南京，他想起在南京讀書的女兒周濤，便去南京大學看望她。父女相見十分親熱，談話中周濤關照父親行車要注意安全，并說起同學曉青父親不幸被車撞死之事。

北成聽了心中一震，問周濤：“曉青是哪裡人？”

“天台人。”

“什麼時候出事的？”

“11月7日晚上，在天台平潭鎮塘下村他家附近。”

“肇事者抓住沒有？”

“聽說駕駛員闖禍後逃跑了。”周濤說到這裡，憤憤地責罵這位駕駛員太沒良心了，一個人做壞事雖然逃得了今天，總是躲不過明天的。

北成聽了一臉慚愧，無地自容，對周濤說：“阿囡，逃跑的駕駛員不是别人，就是你爸。”周濤大吃一驚，說你怎可如此？北成說隻怪我一時糊塗，罪上加罪。現在，我想通了，我要去投案自首，以減輕自己的罪過。周濤聽了說我馬上去請假，陪你一同去天台。

北成和周濤父女當天晚上就趕到天台，到交警大隊投案自首。接待者剛好是毛阿明，她對北成知錯能改表示歡迎。北成表示，不管自己将受何種懲處，他都心甘情願地接受，不過他有兩個要求：一是他要去塘下村劉金水靈前謝罪；二是他隻有周濤一個女兒，正在上大學，自己入獄後，希望有關部門幫助解決他女兒最後半年多的學習費用，使她能順利念完大學。

第二天上午，阿明、北成、周濤等人突然來到塘下村劉曉青家中，使倪瓶、曉青和村民們大感驚訝。北成跪在金水靈前叩了三個響頭，哭訴說：“金水兄弟，我對不起你，我今天才來向你謝罪，千萬請你在天之靈多多原諒。”

曉青母親原來對北成恨之入骨，見此場面再也恨不起來，隻在靈旁傷心落淚。

周濤開始站在父親身後，見父親如此痛心謝罪，也情不自禁地跪在死者靈前。曉青更是思緒紛繁，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開車撞死父親的竟是自已同窗好友周濤的父親。

他沒有忘記兒天前得知父親兇訊時周濤贈款慰問的一片真情，而今她又陪父親登門謝罪，他心裡很過意不去，于是不顧在堂屋中傷心的母親和鄉親們有什麼想法，拉起跪地的周濤，相對無言，一同流淚。

北成謝罪後，走到倪瓶面前，雙手捧上5000元人民币，算作金水的喪葬費，表示自己的心意。至于事故如何處理，一切聽從有關部門處置。随後阿明帶北成到天台縣，北成送往縣行政拘留所收審，周濤暫住縣招待所聽候處理消息。

第二天晚上，阿明前去看望周濤，這是周濤料想不到的。雖然地與阿明已經熟悉，但畢竟隻有一天的交往，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阿明身為交警，見多識廣，對周濤說，由于車禍使我們相識，我很贊賞你處變不驚，陪父自首。幾年來我處理過不少車禍事故，但出現這麼感人的場面還是第一次，這十分有利于事故的妥善處理，所以我特地來看看你，感謝你幫助了我們的工作。

周濤對阿明身為交警處事細心待人親切也十分感激，她說我父親不慎闖禍，我作為他唯一的女兒，得失當然清楚；不過人生在世，應講究社會公德，我勸父親自首，陪他同去死者靈前謝罪，不管自己心裡當時是多麼難受，但想到做人不能隻為自己這個道理，所以我都能承受得起。

現在我關心的是及早處理好善後，使我能早日返校讀書。兩位姑娘正在推心置腹地交談，忽聽笃笃笃的敲門聲。周濤起身開門，想不到竟是曉青。原來曉青是專門來看望周濤的。

他說那天周濤父女突然來到自己家，在父親靈前跪拜謝罪，當晚他與母親談起和周濤是同窗好友，他母親說，闖禍的是北成，與周濤無關，周濤能陪父投案，也是義舉，催促曉青去看望周濤。

阿明、周濤聽了十分感動，都說倪瓶确是一位賢慧的女性，理當敬重。三人接着談起車禍的處置，曉青對阿明說，請轉告交警隊領導，死者家屬要求對北成的處理盡量依法從寬，牢獄之罪能免則免，自己家中人亡，不希望再搞得别人家……周濤聽了感動得淚水直流，阿明對曉青一家寬宏大量也十分感動。

兩天後，縣交警大隊根據車禍的嚴重後果、肇事者的先後表現和死者、傷者家屬的意見，召集有關各方到隊部開會，由阿明宣布處理結果：1.扣留周北成駕駛證年，反省思過；2.賠償死者劉金水費用4.4萬元，三卡修理費8000元；3.償付傷者醫藥費1.7萬元，合計6.9萬元。北成聽到本人未被追究刑事責任，感激不盡，連連向死傷者家屬緻歉道謝。當天他把貨車在天台由交警隊幫助拍賣，付清了各種賠款。曉青先送母親回家，與周濤約定第二天一同回校。

第二天上午，當汽車即将離開天台時，阿明和一位男青年突然出現在車窗外，給曉青和周濤各送上一小簍天台山蜜桔，還遞給周濤一個紙包。雙方來不及細說，車就徐徐開動，隻得相互揮手告别。

在車上，周濤打開紙包，内有一疊人民币和一封信，上面寫着：周濤：

這場車禍使你蒙受重大的思想和經濟壓力，為了不影響你正常學習，我和同在交警隊工作的弟弟小明商量，送上1000元錢，作為朋友的一點心意，資助你作為本學期的學習費用，明年最後一學期的費用到時我們也會寄上。請多多保重。

毛阿明

周濤看完短信，心潮滾翻。的确，在車禍處理結束、貨車拍賣後，賠款和貸款一付，父親還要欠下一筆債，供她上學是有困難。素昧平生的兩位交警竟能想得這麼周全，雪中送炭，她真不知該說什麼好。她把信交給坐在鄰座的北成和曉青看，北成感動地說：“阿明真是位好姑娘啊！我這輩子真不知該怎麼感謝她才好。”

曉青把信一連讀了兩遍，接着說：“她的确是個處處為别人着想的人，我們都應該向她學習。”

冬去春來，大半年時光一瞬而過，曉青和周濤從南京大學畢業後，一起分配到天台工作。曉青安排在《天台報》當編輯，周濤安排在縣府辦公室當秘書，同在一個大院裡上班，經常相聚。

阿明和小明家住城關，雙休日也約曉青、周濤到家中做客，4個年輕人性情相投，漸漸成為知心朋友。

國慶節到了，放假3天。4位年青人本想一起到著名風景區天台山去遊覽，不料曉青鄉親捎信說他母親胃痛日久，卧床不起，希望曉青回家探望。大家聽後商量還是一同到塘下村去看望安慰老人。

塘下村離城不過10多公裡，乘車20分鐘即可到達。倪瓶見一下子有這麼多年青人來看望她，十分高興，見到阿明更是喜出望外。她對周濤的到來同樣表示感謝，但感情不及對阿明深厚。周濤心中已有察覺，悄悄退到阿明身後。

中午阿明下廚，做了天台的風味小吃豬肉麥餅，出鍋第一隻香噴噴的麥餅地首先送到倪瓶面前。倪瓶見身為交警的阿明如此賢慧，好感倍增。

4人告别大媽回城時，倪瓶從箱子裡摸出兩個紙包，一個交給周濤，說這筆錢是你父親當時留下的，我留着也無用，請你帶回去。

周濤聽了斷不肯收，說留給老人養老用。倪瓶說養老有曉青，我已領了你們的心意，錢務必收回。

周濤隻好把錢暫時收下。倪瓶送給阿明一個紙包，對她說，鄉下大媽沒有什麼東西可報答你，你整天為民排憂解難東奔西走，夠辛苦的，我在春節前就做好了這雙千層底的布鞋，也不知合不合腳…阿明捧過紙包，心中深深感激大媽的一片好心。

半個月後，曉青娘的胃病仍不見好轉，曉青接娘到縣醫院做胃鏡檢查，一查竟是胃部惡變，必須動手術。消息傳到阿明、小明、周濤耳中，4人一起商量，認為長痛不如短痛，決定遵照醫囑，旱日施行手術。為了減輕倪瓶的思想負擔，大家商定隻告訴她是胃潰瘍，而倪瓶已察覺自己患的不是一般的病，可能是難以治愈的惡病。

一天晚上，趁阿明一人送中藥到病房，倪瓶吃完藥後，對阿明說：“大媽有事想問你，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隻要我辦得到的，我一定答應。”阿明随即回答。

“我患胃病多年，去年曉青爸不幸去世，更使我悲痛欲絕，病情越來越重，延至今日，可能難以治愈。我隻有曉青一個兒子，他雖已參加工作，但未成家，使我放心不下。我思來想去，你對我家有恩，又是個百裡挑一的好姑娘，不知你是否看得上我家曉青？如果你們能夠結為夫妻，我死也瞑目了。”

“這……"阿明聽了覺得十分突然。老人的好意是不能代替曉青與她的感情的，她承認曉青待她很好，但比起與曉青同窗共讀4年的周濤，按常情說他們兩人更為般配。當然阿明也想過，她們一起去塘下村看望倪瓶時，倪瓶特地送給她一雙布鞋，按天台人的風俗，送鞋隻是送給相愛的人。阿明考慮片刻說：“大媽，曉青參加工作不久，我們都還年青，這件事過一兩年再考慮也不遲，我們都是好朋友，将來總會有好的結果的。”

“你的話說得不錯，可惜恐怕我等不及了。我不是要你們馬上結婚，隻是希望你們肯定戀愛關系。”

"那我還要聽聽曉青的意思。”

“哎，可惜我起不了床，不能馬上去問他。我隻想在動手術前聽到好消息，讓我吃顆定心丸。”

阿明從醫院出來，看看手表還隻有8點多鐘，就轉身向曉青的宿舍走去。

曉青住在機關宿舍一樓的單人房裡，房門開着，房裡傳出曉青與周濤的談話聲。阿明在黑暗中停步，聽着他倆親熱地談笑，她不想進門去打擾這對幸福的年青人。她再看看表，還隻有8點40分，醫院病房要到10點才關門停止會客，于是她又回到醫院，來到倪瓶床前。倪瓶尚未睡，見阿明又來，忙坐起來說：“阿明，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是曉青的事。”阿明微笑着說。

“你們同意了？”倪瓶高興地問。

“不是，曉青已經有對象了。”

“有了？是哪一個？”

“就是周濤。她與曉青是同學，又是同事，相處多年，感情好着呢，他們是很相配的一對。”

“阿明，你真是一個難得的好姑娘。雖然我是個農村婦女，但也懂得為人的道理。要是在過去，我也會為得到周濤這樣有學問有品貌的姑娘做媳婦而高興，可是曉青的父親是周濤的父親開車撞死的，這事雖然已經過去，也與周濤無關，而且周濤待我也很孝敬；但我一看到周濤就要想起北成，就要懷念金水，我心裡總要難過。

我希望你和曉青好，主要是喜歡你的人品，你是全心全意為我們處理好事故的恩人，而周濤的父親不管怎麼說總是傷害了我們，将來兩位親家總不能互不見面。所以我還是一句話，希望你能和曉青成為一對。”

“大媽，愛情是不能強求的，曉青和周濤感情一直很好，我怎能去奪人之愛？你放寬心好好治病吧，我會像你親生女兒一樣來孝敬你，這樣你總放心了吧。”

倪瓶聽完，隻覺得阿明是天下最可愛的女警察，隻可惜曉青沒有這福分。

有子不及夫，老來無伴也是苦。倪瓶躺在床上，面對天花闆，想起了與金水20多年風雨同舟、相親相愛的日子。

相比之下，兒子雖然孝順，但一天到晚忙于改稿編文章，又不住在家裡，雖對她知冷知熱，但總不及金水。特别是在病中脫衣換衣，想吃點中意的食物，對丈夫她可以随心所欲，而對兒子她總難以啟口，所以她近來更加思念丈夫。

明天她就要進手術室了，她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場面，怕自己進得去出不來，自已這個“泥瓶”真的碎掉。她還牽挂曉青的婚事，認定阿明是最中意的人選，但周濤與曉青卻有更深的感情。她思來想去，想在手術前找周濤談一談。

午飯後，周濤不請自來，同來的還有阿明和周濤的父親北成。北成的來訪使倪瓶十分意外，原來北成闖禍賣車後，就回老家承包了5畝水田，搞立體農業，三季下來淨收入也有近萬元。

秋收結束，他思女心切，打電話給周濤，說要到天台來看看她。周濤說看我事小，現在曉青娘病危住院，你看如何安排？北成聽了，二話沒說就立即乘車到天台，要女兒陪他去看望倪瓶。當時周濤怕倪瓶見到北成會聯想到喪夫往事而傷心，要影響明天的手術，就跑去和阿明商量。

阿明認為車禍已過去一年多，北成去靈前謝罪後，倪瓶也受感動，如能上醫院探病，對她應是莫大的安慰。為解除周濤他們的擔心，阿明主動陪他們同往醫院。周濤先說：“大媽，我父親來看我，聽說你病了，一定要來看你，我們大家都願你早日康複。”

北成接着說：“曉青娘，由于我的過錯使你病情加重，我心中萬分不安，今天我再次向你表示謝罪，希望得到你的寬容。今後你有什麼困難，隻要用得着我，再苦再難的事情我都樂意去做。”說着眼淚奪眶而出。

倪瓶見他們父女情真意切，哪裡還有什麼責怪的話，輕輕地說：“周濤爸，你這麼遠趕來看我，謝謝了。”正說着，曉青也來到病房，見到北成前來探望母親，也十分意外和高興。

第二天上午，倪瓶的手術很成功，醫生說隻要病人細心調養，康複大有希望。大家聽了十分高興。北成說反正時下已進入農閑，回家一個人生活也感到乏味，自願留在天台，由他來照顧倪瓶，省得曉青過多分心，影響工作。倪瓶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3天後的中午，周濤拎着一包洗淨的衣服，給住院的倪瓶送去。行至路口，被橫穿飛駛而來的一輛自行車撞倒在地，疼痛萬分。騎車者是一位十五六歲的小青年，他見闖了禍，慌得對周濤連連說：“阿姨對不起，隻怪我的破車沒有刹車…”

周濤想支撐起來，卻不能自主，正在大街上巡查的毛小明見周濤倒在路中，趕忙過來，扶起周濤坐在自行車後架上直奔醫院救治。經拍片檢查，周濤腿部骨折，須住院半月方能痊愈，醫藥費估算至少要800多元。

毛小明按規定要那位小青年賠償，誰知這位小青年是縣中高一學生，家在貧困山區，不要說賠800元，就是賠80元也有困難。

周濤、小明聽了十分同情，反而安慰騎車人，要他安心讀書，醫藥費之事由周濤、小明自已解決，并送30元錢給他去修好刹車，免得今後再生禍端。

小青年遇上這對好人，激動萬分，向周濤、小明連連鞠躬感謝。

不久，北成、阿明、曉青聞訊後都急忙趕到醫院看望周濤，大家稱贊周濤、小明善待那位闖禍的貧困學生是應該的，同時商定為了不影響倪瓶養病，向她“封鎖”周濤受傷的消息，阿明和小明主動承擔照顧周濤的任務，一時間三家人的活動中心都移到縣人民醫院，忙上忙下，各司其職。深秋的陽光暖融融的，天空一片蔚藍明淨。

兩場車禍先後使倪瓶失夫、周濤受苦，但這兩代人真善美的心靈得到充分體現。知錯能改，知恩圖報，寬容待人，都是中國人的傳統美德。倪瓶、周濤身體順利康複，同日被曉青、北成、阿明、小明高高興興地接出醫院。

當夜，阿明父母置酒設席款待曉青母子和周濤父女，八人圍坐，親似一家。席間阿明爹說：“一次車禍使我們有幸相識相交，我和老伴都是郵電工人，北成、倪瓶都來自農村，我們還是說句老話，叫工農聯盟情誼深吧！我們的子女托共産黨的福，都讀上了大學，有了好的工作，今天大家又是有緣千裡來相會，難得難得！我以茶代酒先敬兩位老人一杯。”

倪瓶說：“我這次生病，全靠大家關照，給我揀回一條老命，如同再生，在此就借花獻佛，謝謝大家。”舉起茶杯先與阿明爹娘碰過，再與北成輕輕一碰說：“祝大家平安如意。”

北成自從上次開車闖禍以後就滴酒不沾了，他舉起茶杯說：“阿明爹媽、曉青娘都是厚道人，不計我的罪過，在此謝謝大家。我們未來的日子還長着，大家互相關心，相互幫襯，定能使我們三家日子過得更好。”

4位長輩相互緻意後，4位青年人也向老人們敬酒，接着阿明給3位年青朋友一一斟滿酒，說：“長輩不沾酒，但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們破例連飲3杯，表示祝願：一祝三家歡聚，二祝大媽康複，三祝周濤健康。常言道三人一條心，黃土變成金，現在我們三家一條心，今後更舒心。”

曉青等人都覺得阿明說得在理，頻頻舉杯。大家暢飲以後，酒酣耳熱，小明拉了一下坐在身邊的周濤，周濤會意，推說茅台酒勁太大，與小明一同退席，去小明卧室飲茶解酒，席間隻留下四老兩少。阿明娘說：“

小明和周濤也是有緣，周濤被車碰傷後，小明悉心照料，早出晚歸，比待阿明還親，半個月下來，幾乎形影不離，不知北成兄弟是否同意這門親事？”此話一出，曉青不由一驚。他覺得自己近來因照顧母親，與周濤的交往的确遠不如前，可說是大意失荊州。又一想，男女之間的感情要水到渠成，一廂情願是不行的，既然小明、周濤二人情投意合，自己作為他們的好同學、好朋友，也應該為他們祝福。

所以轉而微笑不語，聽老人們的意見。曉青娘聽了心頭一喜，說：“小明和周濤是天生的一對，周濤爹你說呢？”

北成聽了當然連連點頭，曉青娘接着用期待的眼光看着阿明說：“阿明，大媽上次和你說的事，你還沒有答複我呢，今天總該給我一個回話了吧。”

阿明大方地說：“小明和周濤好，我也很高興，大媽說的那件事我沒意見，隻是不知曉青樂意否？”

曉青早知母親很喜歡阿明，自己對阿明也深有好感，隻是以前在周濤與阿明之間難以選擇。如今周濤已與小明相好，已不存在這層顧慮，于是含笑點頭并示意阿明一起到陽台去。兩人商量一陣後進來，阿明笑着說：“我與曉青商量了一下，我們也有事求你，請我爹我娘做個媒人，希望你與周濤爸共結百年之好，也好老來有伴。”

阿明爹娘事先并未料到今晚會出現此種場面，仔細一想北成和倪瓶也是十分相配的，若能如此，三家豈不是真正成了“工農聯盟”？兩位老人齊聲說：“好事好事！這根紅線我們願牽。”

北成聽了不好意思地說：“一切聽曉青娘的。”

曉青娘面色通紅，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仔細一想，金水離去以後，自己病痛之身确實需要有個人照顧，半個多月來，北成為她日夜操勞，是個知情知意的好人。

自己的後半生拖着病體，能重托于他，還有周濤和小明在側，這個新家也是十分稱心的，金水在天之靈也一定能成全他們。她面對衆人熱切期待的眼光，羞容滿面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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