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崔其人

　　老崔五十開外，長年累月幹工程，既當小工頭，又當受家兒，身體賊棒，小他十來歲的夥計們掰手腕沒有一個弄過他的；喝酒是敬碰都喝，從不推來推去，場兒自然也就多了；抽煙是見煙就抽，不弄好孬，用他的話說幹活有煙抽就不賴了。夥伴們戲稱之為“三能”，後演譯為帶色的“四能”。

　　這麼強壯的人兒愣是讓病給拿着了！

　　那天幾個夥計湊一塊吃飯，晚上還有事，難能可貴沒喝酒，老崔飯後說肚子疼，都以為他吃啥吃壞了肚子，又是讓他喝水又是讓他吃藥，但效果不明顯，随拉到醫院看看，沒承想是膽結石疼且結石大，聽醫生建議就上了手術台。

　　兒子小崔在洛陽工作，聽說得做手術在微信朋友圈發了“自古忠孝難兩全的感慨”，一撩一拔，頓時朋友們都知道了。兒子又回不來，術前術後自是朋友紛紛去看望、陪護、唠嗑。

　　術後的第二天老崔已能扶着下床活動，加上沒排氣，自個兒也想動，晚上站在中醫院12樓的病房的窗前，望着遠處的萬家燈火，思緒萬千，回憶起四十年前老父親病倒的往事：

　　那年頭，老崔剛剛參加工作，是村裡的孩子進城，啥事啊都是心裡沒底。接到老家電話知道父親生病，那時候不像現在路好車多，深一腳淺一腳的騎着個破自行車狂奔在鄉間小路上，愣是騎了幾十裡到父親的單位借了輛車才把他父親送到醫院就診，又饑又冷又沒底的老崔和侄兒跑前跑後請醫生、交錢、抓藥，總算給他父親找了個床挪上去。沒想到他父親在床上不到一分鐘就大小便失禁拉了一床，剛想緩口氣兒的老崔（當時也算小崔）氣急敗壞的一通吵吵鬧鬧，弄得病床上的父親驚慌失措不知該說啥，像個孩子似的看着自己身強力壯的兒子，默默不語，也沒有争辯，對老崔一點兒也沒有端着當爸的樣兒。老崔吵過後又收拾、跑上跑下找醫院換了床單、褥子，才覺着自己有點過了，許是正年輕且生來嘴硬，到老老崔出院了也沒說過一句軟話，别說向父親賠個不是了。反道是父親時不時誇兒子長大了，考慮事不再象半大孩子那樣毛手毛腳了，這一頁就此翻過了。

　　站在窗前，眺望洛陽方向，想想兒子說要連夜趕回來床前盡孝，再想想兒子小時候管教他時的簡單粗暴，心中對老父親的愧疚油然而生，老父親在世時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句客客氣氣的話，更别說說聲對不起了！自己現在做了個小手術，兒子不在身邊，可微信視頻；有夥計陪伴、有老婆伺候；比老父親當時幸福多了，他受兒子吵吵後看到的卻是兒子多幹事、長大了。

　　那一刻老崔胸膛中被遺憾充溢，眼睛順着臉頰滴巴滴巴流淌，想着九泉之下的老父親，不由自主地低下了自己倔強的頭，心中默默念起老父親的好。

　　這幾天夥計們沒事了就去醫院陪老崔唠唠嗑，發現老崔說話不再那麼硬梆梆的了，變得有點娘們兒氣了，以為老崔被這個小手術吓住了，紛紛拿他的“風流逸事”說道說道，老崔一本正經說起了這樁往事。

　　平時看老崔像一個莽漢，感情蠻細膩的，這是嫂子有福氣呀！

　　此文章寫于2021年初，能重新拾起得益于認識老崔及其兩個優秀的子女，這大概也是願意與他交流的緣故吧。2021年11月7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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