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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爾多斯鬼城怎麼大翻身的

圖文 更新时间:2024-08-27 20:1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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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爾多斯鬼城怎麼大翻身的(誰還去鄂爾多斯)1

鄂爾多斯鬼城怎麼大翻身的

燃次元(ID:chaintruth)原創

燃财經出品

作者 | 王躍霞

編輯 | 饒霞飛

“你高考好好考,考到北京後我們就在北京的四環内買個獨棟。”五一期間去鄂爾多斯自駕遊的謝柯,在康巴什美食廣場吃飯時,聽到鄰桌父親對兒子的高考激勵承諾後,瞬間覺得手裡的羊排不香了。

謝柯早有耳聞鄂爾多斯屬于内陸富裕之城,但實地見證後仍然令她大開眼界。“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力。”謝柯感歎。

有錢,是外地人對鄂爾多斯最直接的共識。提起鄂爾多斯,是羊絨衫,是煤炭,是富豪,後兩者在陌生人寒暄中可劃等号,就像一提起山西,就會聯想到煤老闆一樣。如果要說這兩座資源型城市的區别,那就是資源共享程度的不同,山西更多是煤老闆通過煤炭資源實現财富積累,鄂爾多斯則是讓一批普遍百姓也跟着富裕起來。

與本地人發家緻富一起流傳出來的故事是,當地人購豪宅、買豪車,當時有兩個村子因此被稱為“路虎村”和“霸道村”,便是因為村裡征收後,村民在獲得補償款後,購買路虎和霸道車輛而得名。這在很長一段時間内也成為鄂爾多斯的代名詞,在鄂爾多斯的發展史上勾上了濃重的一筆。

發展到現在,鄂爾多斯富裕的底色也并未褪色。根據鄂爾多斯統計局發布的數據,2020年,全市GDP為3533.66億元,連續三年穩坐内蒙古自治區GDP頭把交椅,财政收入為464.9億元,這項數據在省會呼和浩特是217.1億元。

政府财政充裕的直接體現是,鄂爾多斯在城市建設上的大手筆。去過鄂爾多斯尤其是康巴什的人都能感覺到,政府很有錢。“康巴什的綠化,讓我覺得身處南方城市。”謝柯告訴燃财經。康巴什的建設目标是“國家森林城市”,這在土壤以沙土為主的庫布齊沙漠邊緣地帶形成了巨大反差,綠化成本成倍上升,但鄂爾多斯仍不惜重金投入,可見政府的闊綽作風。

另一個例子是,鄂爾多斯在今年1月宣布免費為本市戶籍13-18歲女性接種宮頸癌疫苗,成為全國首創,引來網友一片叫好與歡呼,并再一次感歎了政府在财政支出上的大手筆。這是鄂爾多斯近半年來為數不多的熱搜話題,其它多數時間在話題性上存在感很弱,聲量不高,有人評價:“悶聲發大财。”

一項數據或許可以印證,2020年,鄂爾多斯人均GDP16.93萬元,在人均GDP20強的城市中排名第7。相應地,當地工資水平也很高。根據官方回應,2019年鄂爾多斯平均工資為8177元,當年内蒙古自治區的平均工資為5688元。

來源 / 鄂爾多斯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官網 燃财經截圖

煤礦經濟帶動下,當地整體的平均工資不斷被拔高,水漲船高下,消費水平也在同步提升。在鄂爾多斯工作10餘年的王林告訴燃财經,當地煤礦員工的稅後年薪在15-20萬元之間,是周邊煤礦片區工資最高的城市。GQ實驗室《2-18線城市的人不懂内卷》一文報道中,一對來自鄂爾多斯情侶月薪超8000元,他們會經常去北京與朋友“小聚”,北京對他們來說是周末可以随時去逛街的城市。

鄂爾多斯雖位居内陸四線城市,消費卻在比肩北上廣。王林告訴燃财經,2021年春節檔的熱門電影在當地萬達影城的價格不低于65元,但相同時間段包頭萬達影院的票價為30元左右,即便如此,《你好,李煥英》、《唐人街探案3》也座無虛席。

與電影票保持同一水平線的,還有當地的房價,尤其是新區康巴什。安居客數據顯示,2021年5月康巴什均價1.28萬元/平米,核心地段的房價更高,2016年王林在市中心看過一套房子,6000元/平米,如今已經漲至1.5萬元/平米。

而在2013年,鄂爾多斯的東勝區與康巴什兩區的房價還徘徊在3000-4000元/平米之間,因2011年那場房地産泡沫,房價斷崖式下跌,此後的幾年裡起色不大。“房價是從2016年開始漲起來的。”本地人孫淼告訴燃财經。如今的房價并非鄂爾多斯的最高點,2011年前後,康巴什房價曾高達2萬元/平米,但後來的故事告訴我們,這是一個飄在空中的泡沫。相比之下,目前的房價漲幅,才是理性步調。

外地人在鄂爾多斯

從山西來到鄂爾多斯的王林,至今仍在為沒買下康巴什區的那套房子而遺憾。

房子地理位置很好,靠近鄂爾多斯市政府大樓附近,120平米的一層,還帶一片花園,當時的價格是6000元/平方米,因業主急需用錢,付全款可以便宜12萬元,但當時的王林,手上連10萬元都拿不出,最後隻能選擇在康巴什區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沒有家具,一年2.3萬元。

一年後,王林才勉強湊夠了首付,在東勝區貸款買了一套50萬元的二手房。王林的想法是,以後攢夠了錢,再回康巴什購買一套房産。

讓王林沒想到的是,此後3年,他攢首付的速度跟不上康巴什房價的漲幅,而當初買下那套房子的同事,房産現在已經翻倍。

比起東勝,王林更喜歡康巴什,基礎建設新、環境好,更重要的是,王林的公司在伊金霍洛旗,與康巴什隻隔一座大橋,單程通勤時間不超過15分鐘,而東勝區遠在30公裡外,雖然建成的東康快速路在低峰期能實現20分鐘左右的直達,但正常上下班的王林體驗不到這種快樂。

王林母親也如此,剛搬到東勝區時,她一時還難以适應。“道路窄了,人變多了,健身器材少了,建築有些年代感,綠化率沒康巴什高。”

在康巴什時,他們租的房子距成吉思汗廣場很近,每天晚上吃完飯,王林父母會帶着孫子到廣場玩耍遛彎,去看宣稱的亞洲第一高噴泉、成吉思汗雕塑廣場和烏蘭木倫湖。“這裡比老家舒适。”是他們對康巴什的評價。康巴什的公園很多,官方宣傳300米一條綠化帶,500米一座公園,半山坡上建了很多涼亭,王林的父母喜歡上去散心。

“這是一個幹淨又人少的城市,音樂噴泉、大劇院、博物館等建築都很恢宏,夜景流光溢彩,就是物價有些高,還好工資也不低,夏天很涼快,但冬天會比較難熬,平均零下20度的氣溫到現在還不太适應。”湖北十堰人韓笑告訴燃财經,她2017年從内蒙古大學畢業後考上了鄂爾多斯的公務員,第一年稅前薪資7000多元的高福利待遇讓她選擇在這座城市定居,寂靜、遼闊、生活節奏慢,她覺得舒适。

作為新區,康巴什顯然更出彩,目前,市級黨政機關和市屬行政事業單位均林立在康巴什,内蒙古排名第二的鄂爾多斯一中也搬遷至康巴什,機場與鄂爾多斯站均坐落在康巴什周圍,城區商業、教育、醫療等基建資源也在加速建設,與康巴什隔着一座大橋的伊金霍洛旗進駐了中煤、神東天隆等一批能源企業,周邊還建成了公務員小區,已經建成的東康快速路連接着東勝和康巴什,近30公裡的距離在不堵車的路況下可實現20分鐘直達,康巴什無疑成為鄂爾多斯承接人口的首選地。

一大批造型獨特的标志性建築、沙地中開鑿的人工湖,以及覆蓋率在40%以上的公園綠化,這些在當初被外界人士認為經濟發展下“好大喜功”的産物,現在構成了康巴什與東勝甚至周邊區域的迥異感,也成為當地常住居民引以為傲的元素。

但老區東勝的風采也并未褪色,相比康巴什,東勝區更具煙火氣。“在康巴什上學和工作的人居多,一到休息日,很多人都會回到東勝,親戚朋友多,生活也更習慣。”東勝與康巴什兩地跑的本地人文哲對燃财經說。

人氣之外,東勝的物價也更接地氣,經常光顧超市與菜市場的王林母親告訴燃财經,東勝超市的生鮮和包裝食品整體比康巴什便宜,孫淼表示,康巴什的消費成本至少比東勝高15%。王林前段時間給孩子補了一顆牙花了200元,同樣是公立醫院,同事的孩子在康巴什補一顆牙需要500元。

這是康巴什與東勝的不同,相同之處是,城市治安做得都很好,在媒體的報道中,誇張到一台手機被偷民警都會出警追回。曾在内蒙古日報社任職的呼和浩特人楊冰回憶,他2009年去康巴什時,車不用上鎖也不會丢。王林的同事曾因闖紅燈被交警罰了5元,“鄂爾多斯的車會禮讓行人,出租車也是如此。”王林的母親觀察到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在她跳廣場舞的夥伴中,很多人都帶着貴重首飾,“我老家這種情況不常見,财不外露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共識。”

這座城市向王林一樣的外籍人口展示了它的熱情、包容性和人情味,王林表示,他們單位一半以上都是外地人,大多數都選擇在鄂爾多斯置業定居。

但也有離開的人,楊冰就是其中一位。從事報社工作的他熱愛文字與藝術,2009年來鄂爾多斯工作兩年後卻選擇離開,“鄂爾多斯文化氣息不濃郁”,他告訴燃财經離開的原因,但他也沒有回到呼和浩特,而是去了中國的文化中心——北京。

煤炭之城

煤礦開采技術專業畢業的王林并沒有楊冰一樣的情懷,他當時隻想找一份專業對口的工作賺錢,聽說鄂爾多斯開了很多新礦,招聘需求量大,王林就去了。

王林第一次踏上這片旱土是2009年,這一年,内蒙古煤炭産量首次超越山西坐上頭把交椅。山西雖也是煤炭大省,但彼時山西的煤炭産業格局基本已經固定,且山西煤礦集團多為國企,相比之下,鄂爾多斯正處于煤炭經濟發展前期,新建煤礦較多,用工需求大,應聘門檻相對較低。

王林就是在這樣的機緣下進入伊化礦業,從煤炭工程質量驗收員開始做起。據王林介紹,剛開始到手工資隻有4000元左右一個月。沒多久,王林的工資實現翻倍,因為伊化礦業的母公司博源集團與中煤集團簽署了增資擴股協議,對伊化礦業進行重組整合,重組後持股51%的中煤集團成為伊化礦業的控股公司,資金實力更雄厚的中煤集團顯然能給予員工更好的福利待遇。

當年,類似中小煤炭礦業被體量更大的能源集團兼并重組的案例一直在發生。據《經濟觀察報》報道,2000年左右,鄂爾多斯的煤礦數量曾達900餘個,其中95%以上是年産9萬噸以下的小煤礦,2004年政府強勢關閉了一批,此後大小煤礦間自發的兼并重組一直在持續,也是從這時開始,鄂爾多斯一批實力雄厚的民營能源集團,如伊泰、彙能、滿世等民營煤礦迅速成長為百億元産值的大集團。

在大批湧入的外地人中,王林屬于幸運的那一批。2011年煤炭行情急轉直下,家底薄的小煤炭抗風險能力差,鄂爾多斯的很多小煤礦陷入停産困境,失業工人陸續離開這片曾經讓他們充滿想象力的土地,鄂爾多斯的煤礦進入規模化時代。

煤礦整合是煤炭經濟規模化、降本化發展的必經之路,中小煤礦機械化程度相對較低,單位産量的生産成本高于大型煤礦,整合中小煤礦能夠降低開采成本,提升單位産量,産量提升意味着創造更多營收,鄂爾多斯政府和當地煤礦企業很清楚這一點。

作為推動當地經濟發展的四大産業支柱之一,煤炭是當地經濟的晴雨表,對于煤炭行情,在煤炭集團上班的王林感知更明顯。他告訴燃财經,從2009-2012年,煤炭經濟經曆了發展勢頭向上的三年後進入疲軟期,2012-2016年則步入調整與恢複期,公司開始大力推動煤炭資源的轉型,開始布局煤化工領域,由單純的煤炭開采向延伸煤炭産業鍊、提高煤炭附加值的方向發展,降低對煤炭的依賴性,是經濟泡沫給鄂爾多斯帶來最深刻的教訓。

與此同時,政府也開始發力高新技術産業與加工制造業。2014年,經營藍寶石晶體材料的達瑞祥光電科技有限公司落地鄂爾多斯,一年後一期工程投産。根據新華社報道,2015年,京東方一期實現滿産,二期工程正在建成;奇瑞汽車當年産能為30萬輛轎車,華泰、奇瑞、中興特種車等項目投産,集聚起30多家配套生産企業。

一部分新興産業群其實早有規劃。裝備制造基地謀劃籌建時間為2007年,空港物流園設立于2009年,高新技術産業園于2011年獲批。為吸引大型集團入駐,鄂爾多斯于2009年推出煤炭置配政策:凡裝備制造項目、高新技術項目固定資産投資每20億元可配置煤炭1億噸。

京東方、奇瑞就是乘着當地政策的東風落地于鄂爾多斯的企業。據悉,計劃投資220億的京東方獲得了當地政府給予的不低于10億噸的煤炭資源開采權。投資配煤炭,對企業來說顯然極具吸引力,但鄂爾多斯也因此曾陷入糾紛。

孫淼對燃财經表示,存在一些企業,會以投資煤炭進駐鄂爾多斯,而實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大部分因政策入駐的企業在鄂爾多斯的生産效益還算不錯,以京東方與奇瑞為代表,目前都是滿負荷運行狀态。尤其是2011年後政府開始發力新興産業,此後進駐的企業都在正常運轉,單一的煤炭産業結構正在被重構。

與此同時,消費也逐漸回歸正常,王林告訴燃财經,不再遍地是高價還沒有空房的酒店,餐館的價格也開始回落,“像是從虛幻回歸了現實一樣”王林感歎,遭遇泡沫後的5年裡,失速脫軌後的鄂爾多斯在重回正軌。

撕掉的“鬼城”标簽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鄂爾多斯被貼上過“鬼城”的标簽,這給不少人留下了至今難以消除的刻闆印象。

“這其實是一個誤解,被稱為‘鬼城’的是鄂爾多斯當時新開發的康巴什區。”本地人孫淼告訴燃财經。這一誤解最早來源于美國《時代》周刊2010年4月刊發的一篇報道,因“站在鄂爾多斯康巴什的街頭,15分鐘看不見一個行人和一輛車”,所以标題為《中國鄂爾多斯:一座現代鬼城》的報道讓鄂爾多斯在很長一段時間内成為“鬼城”的代名詞。

但鄂爾多斯的主城區東勝區在當時并不是這樣一番景象。根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第六次人口普查彙總數據,2010年11月1日零時,東勝區常住人口為58萬人,占鄂爾多斯市常住人口的30%,與第五次人口普查的25萬人數據相比,年平均增長8.72%,高于鄂爾多斯市年平均增長3.35%的水平。

盡管58萬的人口在2160平方千米的土地上顯得有些地廣人稀,但這座城市與“鬼城”也并不沾邊。相反,2010年開始,鄂爾多斯步入了經濟增長的快車道,發展勁頭十足,根據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2010年鄂爾多斯GDP突破2500億元,達到2643.2億元,按可比價計算,增長19.2%,全市地方财政總收入完成538.2億元,同比增長47.1%。

而時間往回撥9年,這些數據遠不及2010年的十分之一。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顯示,2001年鄂爾多斯GDP為171.81億元,财政收入為17.98億元。彼時鄂爾多斯剛剛撤盟設市,城市居民主要分布在周邊旗縣,主要收入來源仍是種植與畜牧。《鄂爾多斯市2001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也提到,彼時存在的主要問題是農牧業基礎薄弱,抗禦自然災害能力弱,農牧民增收難,下崗職工基本生活保障和再就業工作任務相當艱巨。

生活艱難,也是當時包括孫淼在内的多數鄂爾多斯本地人的真實境況。孫淼回憶,2000年以前大家都是靠天吃飯。“鄂爾多斯是十年九旱,水資源短缺,水利不發達,多是沙地,很多作物不适合種植,當時連續3年遭遇了特大旱災,直到2005年東勝周邊的郊區都處于這種狀态,村裡基本生活不下去。”

所以孫淼全家選擇遷移到距家30多公裡遠的東勝區,“去東勝可以打工,當時東勝建樓房需要工人,幹的都是一些拉磚、拉沙子的體力活,但比靠天吃飯有保障。”孫淼遷移到東勝區那年,東勝隻有兩條街,“主街之外即郊區”孫淼打趣,像孫淼一樣從周邊旗縣遷移來的人都在東勝的郊區安家落戶,但這種狀态并未持續太長時間,很快,他們身處的郊區被擴展為市區。

撤盟設市以後,神華集團等大型煤礦企業陸續入駐,并開始建礦,機械化程度變高後産煤量快速上升,提供了大量就業崗位。而在此之前,當地人比較抗拒去煤礦上班,“當時煤礦的安全系數低,煤礦事故頻發,工作風險大。”孫淼告訴燃财經,但這些隐憂在大型企業入駐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解,加之待遇更好,當地居民去煤礦上班逐漸成為常态,地方民營企業也随之發展起來,當地經濟被帶動起來,鄂爾多斯開始甩掉貧窮的包袱。

另一個标志性的事件是,2001年開始,煤炭的價格開始大漲。公開資料顯示,2001年,原煤出廠價格同比上漲6.9%,2002年漲幅高達13.2%,2003年全年上漲3.9%。據《三聯生活周刊》報道,2004年,随着全國新一輪大規模投資建設的興起,煤炭價格迅速上漲,坑口價從每噸40元漲到100元後再度漲到200元,這對于坐擁全國已探明煤炭總儲量1/6的鄂爾多斯來說,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發展契機,遍地是煤炭資源的地質條件也成為鄂爾多斯經濟火箭式上升的源動力。

這從鄂爾多斯當時的國民經濟與社會發展情況可以窺見一斑,煤炭經濟具有一定的滞後性,2004年漲起來的煤價直到2005年才反映到鄂爾多斯的經濟發展數據中,當年鄂爾多斯GDP突破500億元,達到550.1億元,地方财政收入達到46.1億元,同比增長86.5%,以煤炭經濟為主的第二産業貢獻度占比61.1%,此後的幾年中,當地GDP增幅一直維持在19%以上,地方财政總收入增幅的梯度更高,在30-55%之間,這是一場經濟躍進,而非循序式漸進。

後來的故事大家早有耳聞,當煤炭資源由平平無奇的普通礦産升級為“黑色金子”,便如磁石般吸引各地的煤企與煤老闆前來掘金,煤企開礦征地、政府擴城拆遷,當地人腳下不斷增值的煤炭成為他們暴富的直升通道,被拆遷或征地的居民,獲得了幾十萬甚至上百萬不等的補償費用,财富在民間集聚與爆發。

這期間流傳出很多造福神話,“暴富後的人們開始買豪車,有村裡因為家家戶戶買了霸道和路虎,又被稱為‘霸道村’和‘路虎村’,當時鄂爾多斯的路虎車比當地出租車的數量都多。”另一位本地人高玉星回憶當時的盛況。

擁有原始财富的民衆并未将資金投入實業,而選擇投入資金回報率更高的民間借貸與房地産上,鄂爾多斯統計局數據顯示,2007年,民間投資為503.4億元,同比增長36.8%,占固定投資總額的58.4%,此後4年,民間投資的增幅一直維持在20%以上的高位,占固定投資額一半以上。“當時借貸最高有3分利,90%以上的人都把錢投了進去,夢想走上一條錢生錢的緻富路,‘餘糧’不多的一般家庭也在參與這場遊戲。”孫淼告訴燃财經。

熱錢湧動、全民放貸的鄂爾多斯,瞬間跻身為民間借貸最活躍城市之一,從企業到民衆都彌漫着投機與淘金的氣息。天津高和股權投資在《中國民間資本投資調研報告——鄂爾多斯篇》中概括這一過程:鄂爾多斯的财富分配鍊條維持着一種“體内循環”,煤礦産生财富,支撐政府改造城市,通過拆遷分配給更多的人,再通過民間借貸聚集資金,貸給房地産和新煤礦。

來自于借貸的房産開發資金在這一經濟鍊條的運轉下持續推高當地房價,飙升最快的是康巴什新區,“最高漲至2萬元/平米,東勝區的房價也被帶起來了,從3000元/平米漲至7000元左右/平米,翻了一倍。”孫淼告訴燃财經。

被帶動的不止是房價,王林回憶,2009年朋友去東勝找他相聚時找不到住宿酒店,“價格沒有低于300元/晚的賓館,所有酒店基本都處于滿員狀态,放到現在,這些賓館也就100元左右一晚。”像酒店一樣,餐飲、超市、商場等服務業的消費都高居不下,生活成本被不斷擡高。

這并非供不應求的市場經濟規律所緻,而是無限被放大的預期使然,這一經濟鍊條中,地下的煤礦價值最終流向地上的房産,實現了資源的形态變化,卻沒有帶動更多商業的正向繁榮。

沒有哪一場泡沫經濟可以安然過渡至平穩期,這場沒有地基的經濟鍊條最終在2011年發生斷裂,彼時一路升高的煤炭價格因經濟結構調整,煤炭需求增幅下降,煤價回落,煤炭造血功能降低後,依托于煤炭經濟的這場虛假繁榮必然要回歸現實,煤炭經濟預期降低後,淘金者開始退出,這些淘金者同時也是融資者,當地參與錢生錢的本地人被牢牢套在崩盤的民間借貸裡。

“我們家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當年通過中間人放貸給一個地産商120萬元,崩盤後借貸者早已杳無音訊。”林辛告訴燃财經,他們家這樣的例子是參與這場遊戲的大多數最後的結局,隻有一少部分人,在這場高風險的交易中賺到了錢。

泡沫被戳破後,鄂爾多斯的經濟數據相應走低,根據鄂爾多斯市統計局,全國地方财政收入增幅由2011年的48%斷崖式下跌至3%,商品房銷售面積2011年同比下降18%,2012年同比下跌至47%,住宅銷售額同比下降49.4%。

對應的是,房價也開始一路下滑,張川告訴燃财經,他目前居住的大興東方花園小區,2013年的房價為近3700元/平米,而2010年東勝區的平均房價在7000元/平米左右,“幾乎攔腰斬,不過,現在漲回來了,目前的房價為8000元/平米。”

轉型受制于高端人才

經濟學上有一個理論叫“資源詛咒”,即擁有豐富天然資源的地區反而會陷入過度依賴資源、産業結構單一的困境,經濟增長最終會陷入緩慢甚至停滞期。

鄂爾多斯顯然也繞不開這一現象,煤炭經濟大起大落後,資源詛咒的城市群的名額又多了一個,外界唱衰的論調也此起彼伏。

直到現在,沒有人敢笃定鄂爾多斯已經走出資源詛咒,但可以看到它在轉型上不斷努力的身影。

在鄂爾多斯人民政府的官網可以看到,鄂爾多斯目前建立了包括高新技術産業開發區、裝備制造工業園區、東勝經濟科教(輕紡工業)在内的13個産業園區,在雲計算、裝備制造、大新材料、大數據多個領域培育新型産業。煤炭經濟也在向高附加值方向轉型,“通過煤炭轉化成天然氣、化肥、乙醇等千億級的工業園區規劃了好幾個,近期也在引進風電制造設備。”孫淼告訴燃财經。

從數據來看,産業轉型取得了一定的效果。《鄂爾多斯市2020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顯示,新動能穩定增長,全年規模以上工業中戰略性新興工業企業占規模以上工業總産值的3.6%。高技術産業增加值增長5.5%,占全部規上工業的0.7%。非煤産業增加值比上年增長0.6%,占規模以上工業比重達到32%,綠色能源形勢向好。

但也可以看出,新興産業的産值在工業中的占比仍不高,增幅也很小。《鄂爾多斯市推動資源型城市産業結構轉型升級研究》的作者楊晨光對此分析認為,由于新興産業起步較晚,與原有産業基礎并未形成較強關聯,新興産業存在“形聚而神不聚”現象,上下遊一體化程度不夠,未能形成顯著的集群效應和優勢,成為引領經濟發展的新動能還需要一定的成長期。

不過,盡管鄂爾多斯在新興産業上不斷發力,但煤炭仍然是推動經濟發展的主力選手,煤炭集團依舊是當地規模最大的産業,當地或外來就業者的首選還是煤礦集團,而化工、IT等方向的高端人才依舊較為匮乏。

在人才引進上,鄂爾多斯陷入一個尴尬的境況。回到鄂爾多斯的大學生一般追求穩定,他們選擇進入體制内或國企、央企,像韓笑一樣,而追求夢想的高學曆人才往往選擇前往北上廣打拼。

為了打破這種現狀,當地政府采取高薪聘請的方式,一個例子是,近期招聘教師的北京師範大學鄂爾多斯第二附屬學校提出了豐厚的條件:順利入職的清華、北大畢業生稅前年薪60萬元,碩士及以上學曆的研究生提供1套100平米的住房或支付25萬元安家費,這并非個例,鄂爾多斯的其它學校也大多如此,提供住房或給予不低于10萬元的安家費成為常規操作。

來源 / 内蒙古教師招聘網 燃财經截圖

正如同10年前鄂爾多斯用煤炭資源置換新興産業,高薪引進高端人才是身處内陸且産業結構多元化程度低的鄂爾多斯最直接、快速且有效的策略,人才是城市最大的動能,人才推動産業發展,産業創造經濟效益,經濟促進城市升級,進而反哺居民生活,城市才得以健康運轉。

“伊金霍洛旗的工資是真高,某煤礦一個文秘月薪7000元以上,不敢相信這是一個縣城的水平。”看到該煤礦推送的招聘信息後,臨近畢業期的周洛快速投遞了簡曆。除煤礦外,學校、醫院、新興産業也需要大量高端人才。燃财經注意到,最近一期2020年11月的高層次人才引進公告招錄203名高端專業人才,引進高層次人才和緊缺專業人才成為鄂爾多斯的重點戰略。

在持續調整産業結構、緩解經濟結構發展不平衡的大背景下,鄂爾多斯對高層次專業人才的需求将持續提升,高端人才是推動産業轉型與經濟健康穩步發展的源動力,也是鄂爾多斯降低煤炭依賴性、重塑城市發展路徑與形象的探路者。

那些在激進時期留下的印象與标簽,鄂爾多斯在盡力擺脫,擺脫的關鍵,還要看高端人才。

參考資料:

《“煤海”鄂爾多斯變身“新經濟”熱土》,來源:新華社

《鄂爾多斯:資源詛咒與城市化沖動》,來源:三聯生活周刊

《内蒙古鄂爾多斯市280家煤礦将被整合》,來源:經濟觀察報

《鄂爾多斯市推動資源型城市産業結構轉型升級研究》,來源:楊晨光

《中國民間資本投資調研報告——鄂爾多斯篇》,來源:天津高和股權投資機構

*題圖均來源于視覺中國。文中王林、孫淼、高玉星、林辛、文哲、楊冰、韓笑、周洛、謝柯均為化名

*免責聲明:在任何情況下,本文中的信息或所表述的意見,均不構成對任何人的投資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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