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徐雅 杭瑩 張文卓中山大學藥學院尹勝教授表示：不建議普通失眠人群，特别是大學生服用褪黑素來改善睡眠；長期服用外源性褪黑素，可能會導緻自身分泌減少；褪黑素僅僅對生物鐘紊亂、褪黑素敏感型的睡眠障礙有一定的輔助作用，并非對所有失眠都有作用。比如抑郁導緻的失眠，服用褪黑素後可能會加重抑郁症狀。廣州某大學宿舍内，時針已經指向淩晨兩點，陳雯又失眠了。由于考研已經入沖刺期，陳雯第二天還要早起複習，按照往常對付失眠的辦法，她起床吃了一顆褪黑素。陳雯稱，“白天喝咖啡提神，晚上吃褪黑素助眠，這句話就是對我的真實寫照。”陳雯告訴谷河傳媒，她從大二時開始服用褪黑素，之後還給身邊的同學推薦過。不隻是陳雯，越來越多面臨失眠困擾的人将褪黑素作為抵抗漫漫長夜的救命稻草。近幾年，褪黑素憑借“安全、無副作用、不會産生依賴”的标簽，成為不少人的“失眠救星”。其實，褪黑素并不是什麼“新發明”。在1997年獲得批準銷售的“腦白金”，就已經通過電視廣告“今年過節不收禮 收禮隻收腦白金”而家喻戶曉。在銷售過程中，史玉柱把醫學上通用的“松果體”包裝成“腦白金體”來宣傳，至于“腦白金”的主要成分實為褪黑素，卻是略過不提。刊載于《中國食品》論文《解讀褪黑素》表明，褪黑素是一種人體内可以自身合成的含吲哚環的化合物。内源性褪黑素是由靠近上中腦的神經内分泌器官松果腺分泌的一種激素，褪黑素合成後，儲存在松果體内，交感神經興奮支配松果體細胞釋放褪黑素。褪黑素的分泌具有明顯的晝夜節律，白天分泌受抑制，晚上分泌活躍。我國允許将褪黑素作為保健食品原料使用，相關産品很容易就能買到，這使得以褪黑素為主要成分的助眠類保健品受到不少失眠或有其他睡眠障礙的消費者青睐。

圖源網絡BOSE消費者調查收集了褪黑素助眠效果的反饋情況，數據顯示，在1000名有睡眠問題的受訪者中，有53%的人認為吃褪黑素是行之有效的助眠方式，有54%的人願意堅持吃褪黑素來作為助眠方式。谷河傳媒通過市場調查發現，不少商家對褪黑素的宣傳以“褪黑素具有調節人體晝夜節律和睡眠的作用”“褪黑素由人體自身分泌、分泌不足可靠外部補充”為基調，而對過量使用褪黑素的副作用避而不談。對于褪黑素的副作用，陳雯的認知比較模糊：“此前并不知道褪黑素會有不良影響，隻覺得若是服用之後還很晚睡，第二天早上就會特别容易犯困。”然而，連褪黑素産品專利持有者、美國馬薩諸塞工業大學的烏特曼博士也認為，褪黑素有着明顯的抑制生殖機能的作用：經過大量的動物實驗證明，劑量太高會造成低體溫、釋放過多泌乳激素導緻不孕，男性會降低生理欲望。褪黑素産品市場已經呈現出野蠻生長之勢。為了滿足消費者的助眠需求，越來越多的褪黑素産品層出不窮，而更為細緻的監管标準卻尚未明确、落實。從目前來看，褪黑素産品市場存在過度營銷、用量不統一、合成來源不明、随意添加成分等諸多亂象。亂象之中，如何保障消費者的權益？市場需求龐大，消費人群“低齡化”據博思數據整理，2015年中國改善睡眠産業細分領域中的睡眠保健品規模為95億元，2016年為108億元，增速為13.68%，而2017年規模為128億元，較上年增速為18.52%。CBNData消費大數據顯示，2017年7月至2018年6月線上銷量最高Top10助眠商品，褪黑素位居第10位，前三位分别是眼罩、隔音耳塞、浴足劑。同時段線上消費人數同比增速Top10助眠商品，褪黑素位居第6位。一時間，褪黑素仿佛成為了健康睡眠的象征，成為商家不容錯過的宣傳點。淘寶直播上一位網紅推薦的一款産自日本的由薰衣草、洋甘菊、依蘭、岩蘭草等17種植物配比制成的“睡眠噴霧”，就聲稱其分子顆粒被人吸入體内後，能幫助調節人體自發内生褪黑素。對于該産品的效果，就有購買者稱，“用了買個心安。”

圖源網絡從事生物技術開發、保健品生産及銷售等的深圳市齊盛偉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羅維表示，“這裡面的噱頭成分很高，有帶貨王做推銷，肯定利潤巨大。”同時，他指出，消費者不能忽視保健品常有的安慰劑效應：即一種雖然獲得無效的治療，但卻“預料”或“相信”有效，而讓症狀得到舒緩的現象。研究表明，随着年齡的增長，人體内褪黑素的分泌量會逐漸減少，老年睡眠障礙患者體内的褪黑素下降較為明顯。所以老年人可服用外源性褪黑素以補充體内褪黑素的不足，達到改善睡眠等作用。褪黑素的這種效果是當初“腦白金”得以暢銷的一大重要賣點。曾經風靡一時的用來孝敬老人的保健品，現在卻越來越受年輕人的追捧。作為“保健食品”的褪黑素，在商家的大力宣傳之下，吸引了上班族、考研黨等許多存在睡眠障礙的年輕群體也紛紛加入服用行列。據CBNData消費大數據，睡眠類商品線上消費量近三年平均年增長超過10%。此外，購買睡眠類商品的消費者呈現出“低齡化”的趨勢。在健康助眠産品消費上，85後和90後消費占比最高，95後消費增速最快。某電商平台數據同樣表明，2019年1月至8月，購買進口助眠類商品的90後消費者占總消費人數的62%，購買褪黑素類産品的90後消費占總消費人數的85%。

“低齡”消費者飽受失眠折磨 | 圖源網絡長期、超劑量服用的副作用不容忽視在淘寶上輸入“褪黑素”進行搜索，就會有許多褪黑素保健品推薦，月銷量最高的達5萬以上。而圍繞褪黑素産品有着各種營銷宣傳策略，例如通過“安睡美白組合”“熬夜不爆肝組合”搭配銷售，打着含贈品或是降價優惠的幌子，以吸引消費者購買。還有商家在海報上突出強調“正品授權 品質保障”的字樣，然而同一款原産地美國的産品，之前配澳大利亞的國旗，經質詢在雙十一期間立馬改為美國國旗。

強調為正品的褪黑素保健品宣傳海報 | 圖源網絡谷河傳媒比較了幾個主要的國内外産品發現，産品的推薦食用量一般都是1—2粒，但不同産品的褪黑素單位含量從1.5mg—5mg不等。有個别産品甚至高達10mg，并且商家以此作為宣傳亮點以示高含量助眠效果更佳。

圖源網絡我國現行有效的有關申請注冊以褪黑素為原料生産的保健食品的相關規定，還得追溯到2005年發布的《氨基酸螯合物等保健食品申報與審評規定(試行)》（下稱《規定》），該規定的第四條第三點明确指出，“褪黑素的推薦食用量為1～3mg/日。”谷河傳媒從幾位服用褪黑素的消費者處了解到，從他們的服用經曆來看，國外5mg/粒的褪黑素軟糖效果要比國内3mg/粒的褪黑素膠囊效果要好，具體表現為服用後入睡更快。他們也認為，長期服用褪黑素會産生輕微的依賴性：“想斷斷不了”，“突然停止吃褪黑後，接下來的幾天都會入睡困難。”例如美國Puritan’s Pride牌褪黑素膠囊、加拿大SiSU牌褪黑素片劑，其含量符合原産國的食品藥品檢驗規定，目前在國内市場上也出售，但超出了我國的推薦用量，客服人員也全都表示不會有任何副作用。

淘寶客服表示無任何副作用 | 圖源網絡中山大學藥學院的尹勝教授稱，人一天的褪黑素生理需求劑量是0.1-0.3 mg，正常人分泌的量是能夠滿足其生理需求的，并不需要攝入外源性褪黑素。從生理需求上來說，每天5 mg、10 mg的褪黑素攝取量是遠遠超過人體需求量的。尹勝不建議普通失眠人群，特别是大學生群體服用褪黑素來改善睡眠。他解釋稱，長期服用外源性褪黑素，可能會導緻自身分泌減少，并且褪黑素僅僅對生物鐘紊亂、褪黑素敏感型的睡眠障礙有一定的輔助作用，并非對所有失眠都有作用。比如抑郁導緻的失眠，服用褪黑素後可能會加重抑郁症狀。線下銷售渠道中，谷河傳媒走訪了大學城内的百和堂、丹仁大藥房等藥店，發現褪黑素均被放置在“保健品”貨架上，與藥品區隔開來。比起線上，線下的藥店銷售在單位劑量、成分添加方面更為合規，但藥店的銷售人員卻對産品一知半解。在走訪過程中，“百和堂（NO.18店）”的銷售員就推薦了一款某品牌的螺旋藻咀嚼片，并稱該保健品中也含有褪黑素成分。然而根據産品成分表，這款咀嚼片的有效成分為“螺旋藻粉”，并未看到“褪黑素”字樣以及任何相關成分；标簽上标明的主要功效為增強免疫力，同樣沒有“改善睡眠”的字樣。純植物提取隻是營銷噱頭有關褪黑素合成工藝的研究顯示，獲取褪黑素主要有三種生産途徑：一是從豬、牛等的腦垂體中提取，此法優點是原料來源穩定，但提取後雜質不易分離；二是利用生物工程手段将人腦中負責合成褪黑素的基因提取出來，制成“雜合瘤”嵌入到大腸杆菌内，然後經培養後提取、分離和精制得到，但該方法目前工藝還不成熟；三是利用化學合成方法制備，化學合成方法工藝成熟，純度高，是商用主要來源，目前市場上能找到的“褪黑素”原料幾乎都是化工廠生産的。此外，2005年，美國德克薩斯大學健康科學中心的一項研究表明，核桃中含有褪黑素，含量大約在3.5 ±1 ng/g。基于人們認為天然植物提取成分更健康的大環境下，來源于天然植物提取的褪黑素更能受到消費者和企業的青睐。就有不少受訪者向谷河傳媒表示，在大緻同等的價位下，會更傾向于購買植物提取的褪黑素。按核桃中褪黑素的含量為3.5 ng/g計算，假設某褪黑素膠囊含量3 mg/粒，每千克核桃15元計算，這樣提取褪黑素大概需要從860 kg左右的核桃中才能提取出一粒該褪黑素膠囊，成本約12900元。然而，市面上某品牌的褪黑素片稱采用的是天然植物提取的褪黑素，“相較于人工化學合成方法，更加貼合人體睡眠模式”，其單片含褪黑素3mg，雙十一的折扣價為119元/2瓶。

稱為植物萃取褪黑素的保健品海報 | 圖源網絡而化學合成來源的褪黑素原料成本大約在1100元/kg，折合成一粒3 mg的話，大約是0.0033元，這個成本差距是巨大的。據此，尹勝認為市面上主打植物提取來源的褪黑素片，其褪黑素成分并不是純來源于植物提取。“不要迷信來源是合成還是從植物提取，褪黑素本質是一樣的，都是N-乙酰基-5-甲氧基色胺，隻要這兩種生産的褪黑素能夠達到質量安全标準，有衛生部批準的保健食品批準文号，都是合格的産品，其服用效果是相同的，對人體就不會有不同影響。” 尹勝表示。專家：作為處方藥嚴格控制使用在國際市場上，一部分國家對褪黑素的應用管理并不嚴格，如加拿大、印度、意大利、美國都是作為膳食補充劑在市面上出售的，單位劑量在0.1—10 mg之間；另一部分國家則認為褪黑素尚有一些機制和安全性研究不全面，對其采取了謹慎的态度，如英國、德國、瑞典等國家将褪黑素作為處方藥來進行管控。

謹慎對待褪黑素 | 圖源網絡我國褪黑素保健食品每日推薦食用量範圍是1—3mg，但并沒有做出嚴格規定，且由于各國标準不統一，從國外進口的部分褪黑素産品單位劑量雖已經超出了國内批準的用量範圍，但仍然能夠在市場上銷售。此外，《氨基酸螯合物等保健食品申報與審評規定(試行)》中第四條第一點明确指出，“産品配方中除褪黑素和必要的輔料（賦形劑）外，不得添加其他成分（維生素B6除外）。”從添加成分來看，國産品牌大多以純褪黑素為主，而外國品牌的褪黑素都會添加類似薰衣草、西番蓮、洋甘菊等提取物。尹勝表示，按照國内标準，這些提取物在産品功效上雖然不能說是無效添加，但也是不符合我國現有規定的。可目前，對于這種不符合規定的産品，我國并沒有提出明确的管理辦法。尹勝建議，在褪黑素的各方面作用機制、安全性研究完善前，應将其作為處方藥使用進行嚴格控制，并将适用人群明确限定于體内褪黑素分泌不足而導緻的失眠症患者。另外，相關标準制定及監管方面應該由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主要負責更新，以确保市場上的褪黑素産品在原料、用量、成分添加上等更為規範。一方面是消費者不斷增長的對健康、安全的助眠産品的需求，另一方面是充滿亂象、質量難以保證的供給，不可否認褪黑素産品對适用的失眠人群具有一定的效用，但更不能忽略越來越多不知情人的盲目嘗試。除此以外，市面上的褪黑素産品在功效和品質上仍有諸多不明确之處，對此，除了消費者自己要謹慎選擇外，更需要相關政府部門加強必要的監管，讓合格适用的産品成為真正的“睡眠救星”。在了解長期服用褪黑素的副作用後，陳雯表示今後不會輕易吃褪黑素，除非萬不得已。不過她說，“要是不吃褪黑素的話，可能連心理上的安慰也都沒有了，隻能帶着焦慮跟失眠苦鬥。”-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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