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妮卡
編輯|李春晖
越是類型化的國産劇似乎越難逃爛尾魔咒。從暑期檔的《蒼蘭訣》到最近剛完結的《請君》,都被觀衆讨伐結局爛尾。至于遠溯到《香蜜沉沉燼如霜》或下沉到《覆流年》這樣的開局之後就開始崩壞,那就說不完了。
讓觀衆感覺“爛尾”的原因很多。《蒼蘭訣》大結局裡,男女主看似圓滿地親了四次,但男主東方青蒼卻被指人設崩塌,魔尊變仙侍,原本吸粉無數的Bking人設突然舔狗化。《請君》則直接開放式結局,沒有交代男主角陸炎的生死。
人設崩塌,結局潦草,難以自圓其說,難道編劇不懂這個理兒?《請君》制片人@噗噗王者阿鑫回應編劇出了不止7稿結局,劇本從開發到後期熬了70個通宵,最後之所以會呈現開放式結局,“是因為要留一點想象”。
說來有意思,随着自媒體發達、觀衆日益“專業化”,越來越多幕後人員來到台前(《編劇起義》)。于是,國産劇每次一被罵爛尾,這類“賣慘”解釋的小作文便會浮出水面。
此前還多次出現編劇内讧甩鍋事件。比如今年劇集《今生有你》《玉面桃花總相逢》編劇被讨伐爛尾之際,都有疑似參與項目的編劇在豆瓣發貼指責總編劇、導演、制片人“魔改”結局,并附上自己原本的劇本結局,以證清白。
暫且不說這些事情是真是假,孰是孰非。其實群衆并非不懂這些道理,一是衆口難調,二是編劇沒有劇本實控權。那在國産劇的工業流程中,爛尾問題的根結到底在哪?被觀衆讨伐了那麼多次,怎麼就不能有效減少爛尾率呢?
立項邏輯決定“虎頭蛇尾”首先需要明确一點是,在國産劇的制作流程中,編劇是提供服務的乙方。一般來說,話語權在出錢的甲方。雖然大編劇會有一定的話語權,可以在合同中談判,但終歸還是甲方說了算。
編劇的甲方要麼是視頻網站,要麼是制片公司。但衆所周知,網劇成為主流後,能财大氣粗拍完劇再賣版權劇給視頻網站的公司變少了。大部分制片公司都是先去平台過會立項,确定平台會出錢後,再啟動項目。
所以這幾年,視頻網站的審核制度深刻影響着劇本創作。編劇想接下這單活兒并且确定能拿到錢,關鍵就是通過平台審核并完成立項。
而平台立項審核的内容就是大綱、人物小傳、前五集劇本。所以編劇、制片公司為了過會,前五集劇本通常都要花很長時間打磨。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經常會感覺,一部新劇剛看還不錯,但五集後就開始拉跨。這和舊分賬模式下的“網大前6分鐘”效應是一個道理。
一旦項目過會,制片公司和視頻網站就會商讨合同談預算。這時制片公司、編劇緊繃的弦就會放松了,因為不管這個項目後續怎麼樣,錢已經“落袋為安”。
談預算的同時,視頻網站也會跟制片公司商讨詳細的拍攝、後期、播出時間計劃。根據平台的計劃,有的項目給到的整體時間可能比前五集打磨時間少。比如下半年平台某劇場缺戀愛劇、青春劇,那你就必須在下半年趕出來。
很多編劇都吐槽過一旦過會,就會被瘋狂催稿、催進度。而即使平台給到時間比較充裕,也會遇到各種問題。五集劇本之後,編劇會開始推分集,相當于每集劇本的大綱。推完全部分集後,一般也會向甲方交付一次。這個時候,關于結局,各方就會提出意見了。
如果沒有一個既有審美、又有話語權的人能一錘定音,編劇修改甲方意見這一過程就會拉扯很久。即使順利完成了初稿劇本,一旦導演、演員進入,又會有一輪輪劇本修改。因為有些導演、演員會自帶編劇來改劇本。
而每一輪修改時間一旦拖延,都會壓縮劇本完稿的時間。最終,為了平台在下個季度能順利播劇,制片公司就會趕鴨子上架,劇本還沒完稿就先拍了,甚至到最後一刻才定下結局。
大多數時候,國産劇的結局都是在倉促中定下的。而且,有編劇朋友向硬糖君透露,按照正常的編劇邏輯,結局一般是要再制造一個爆點。有些編劇為了爆點,也為了能做續集,就會玩把大的,挖一個大坑,讓觀衆帶着強烈的困惑期待續集給出解釋。但平台是根據第一部播出熱度來決定要不要拍續集的。這就造成很多劇的續集沒等來,隻留下狗血結局和一地罵聲。
追求網感的創作趨勢網劇成為主流後,編劇群體呈現出年輕化的趨勢。
這可能得益于早年青春甜寵劇從衆多網劇類型中脫穎而出,讓行業注意到成本低的年輕編劇,反而能以小博大産出高點擊率的網劇。比如《匆匆那年》《最好的我們》《緻我們單純的小美好》等等。
這些年輕編劇在符合自己年齡階段與閱曆的熟悉領域,興起了一股段子化的創作潮流——更重視簡單的情感表達與奶頭樂的愉悅,相對過去電視劇缺乏故事的厚重感與文學性,
這些劇裡的主人公總是不斷地在“行動”,像是在完成一個又一個遊戲任務、打怪升級,制造一個又一個笑點、撒糖點、矛盾點。一集故事裡,全是堆砌的段子,編劇隻要融入自己所經曆的、所看到的其他影視劇裡的橋段,就能吸引觀衆不斷看下去。不少網絡年輕觀衆也确實不同于過去的電視觀衆,他們不會深究劇集的整體故事意義,他們追一部劇可能隻是單純地因為其中一個感同身受的段子。
當行業被這樣的“網感”成功模式洗腦,制片公司會傾向于啟用價格低廉的年輕編劇,老編劇也會在工作室招募年輕編劇。而即便再有能力的編劇,隻要被安排去寫類型網劇,都會被這種“網感”模式所規訓,然後整個行業就不斷産出一些流水線作品。
當然,網絡文學改編潮、網劇網感制作趨勢是符合網絡年輕受衆審美的,無可厚非。隻是這樣一種創作趨勢,也造成了現在國産劇爛尾率高的現象。因為現在很多年輕網劇編劇隻是一個拼湊段子的縫紉高手,随便拼拼湊湊就能創作出一部播放量還不錯的網劇,誰還會好好寫結局?
從整體大局觀把控劇本的思維少了。很多時候結局隻是随機縫的,可能參考的就是頭一晚看的一部高分美劇、韓劇的結尾。
有編劇朋友向硬糖君透露他們編劇會的現狀就是:總編劇頭一天會布置任務,讓編劇去國外影視劇、小說裡搜集能用到的段子。大家第二天再讨論如何不算抄襲地把這些段子融進劇本裡去。
網絡時代給了沒有閱曆的年輕編劇機會,但是這樣一種創作潮流很容易劣币逐良币,最終導緻國産劇爛尾率高。現在編劇寫不好職場劇,也是因為他們大多沒有職場經曆與閱曆,寫青春愛情劇出身,一旦涉獵别的類型,就會原形畢露。
編劇的閱曆與其能創造的故事類型息息相關。知名編劇秦雯在2011年與導演王光利結婚前,寫的也是青春劇,結婚後才開始創作婚姻題材的劇《辣媽正傳》《我的前半生》。
除了網感,現在長劇創作也有短視頻化的趨勢。《東八區的先生們》《兩個人的小森林》這樣的劇能夠低開高走逆襲,正是得益于劇情土味段子在短視頻端的傳播如魚得水,反哺了劇集的熱度。
怎麼結局,才能雙向滿足觀衆與甲方?抛開平台立項制度、創作大環境變化的影響,影視劇的結局到底有沒有一個不爛尾的合格标準?
觀衆喜歡用he、be來形容結局,前者代表皆大歡喜的結局,後者代表意難平的結局。除此之外,還有開放式結局。但無論是哪種結局的電視劇,都被觀衆抨擊過爛尾。
可見,爛尾與皆大歡喜、意難平、開放式結局,并沒有直接關系。判定一個劇是否爛尾,主要在于兩點:一是結局是否符合原有世界觀與人設;二是伏筆與懸念是否揭曉,俗話說挖的坑是否填上。
編劇自然也懂這樣的道理,隻是在創作過程中,編劇會受兩方面幹擾:一是想要标新立異,無意識中便與大衆審美背道而馳。
這就是為什麼像《請君》這類編劇、制片人會一本正經地解釋“結局”來龍去脈。觀衆要看懂結局,還得看他們發表的“結局說明書”小作文。創作者總覺得是觀衆理解能力不到位,不夠深刻。其實是編劇能力不到位,沒有把“結局說明書”從自己的腦内小作文變成戲劇形式的劇本。
二是更有話語權的一方在幹擾。比如《今生有你》這類編劇内讧,編劇就指責他人幹擾導緻結局爛尾。
這類情況也分兩種。一種是編劇知情但太過妥協,順着更有話語權的人的意思走,沒有能力在兩者之間斡旋,寫出一個平衡各方的結局。
還有一種是原編劇完全不知情,導演、制片、演員一方想要塞自己人編劇修改劇本以謀私利。演員團隊的編劇,一般是為了把劇本修改得更突出自家演員。而導演、制片團隊的編劇則有可能是為了修改達到一定篇幅,才能符合平台的署名标準,從而為自己團隊多謀一份編劇費。
也即是說,編劇想要寫出一個合格的結局,既要有足夠的情商與能力去斡旋各方意見,又要有TO C的觀衆思維,能從大衆邏輯去思考結局,而不是為了彰顯個人表達而刻意标新立異。國内又不能實行邊播邊拍,根據觀衆反饋來更改結局。即使你拍了多個版本的結局,也必須要在審查前決定最終版本的大結局。
當然,在平台立項制度與網感創作大環境的影響下,編劇能不能對結局負責,全靠自覺。畢竟沒有合理的約束方式,編劇隻要寫好前五集和段子,就能輕松把錢賺。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