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7月21日，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更新了瀕危物種紅色名錄，這次名錄上，被譽為“中國淡水魚之王”的長江白鲟被正式宣布滅絕。

消息一經傳出，迅速登上各大平台熱榜，瀕危野生動物的生存與保護現狀再次引起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

長江白鲟又被稱為“水中老虎”，那麼“山林之王”——虎的生存狀況又如何呢？

野生虎曾廣泛分布于整個亞洲，然而今日，全球已有4個野生虎亞種滅絕或野外滅絕。

其中，華南虎作為中國特有的虎亞種，處于極度瀕危狀态，被聯合國《瀕危野生動植物國際公約》列為1号瀕危物種。

從繁華到沒落

據資料顯示，華南虎曾是中國境内數量最多的老虎亞種，20世紀50年代初期，仍有4000隻之多。雖名為華南虎，其分布卻非常廣，分布區縱貫超1500公裡，北到秦嶺、黃河一線，南至粵桂南端；橫跨越2000公裡，東抵浙閩邊境，西達青川邊境。

20世紀50至60年代，由于栖息地萎縮和碎片化、非法捕殺和盜獵、食物缺乏等原因，野生華南虎數量急劇下降。

很快，華南虎的危機引起了時任北京西郊公園動物股股長（後更名動物管理所，北京動物園前身）譚邦傑的關注。受蘇聯保護西伯利亞虎（即東北虎）的啟發，譚邦傑提出保護華南虎和東北虎。

1977年，農林部頒發文件，把東北虎、華南虎和孟加拉虎列為保護動物。三年後，從農林部劃出、獨立分設的林業部明文禁止獵殺華南虎。

而此時，華南虎已蹤迹難尋。

1986年，湖南安仁縣一隻華南虎幼虎被鐵铗捕獲。因傷勢過重，15天後死亡。直至今日，人類再沒有親眼見過野生華南虎。

14年拯救之路，為華南虎打造一個“家”

自1905年确定了華南虎亞種之後，中國華南虎的保護曆經了百餘年的發展，衆多國内外專家學者參與其中，為華南虎的種群恢複出謀劃策，做出了巨大的努力。

據中國動物園協會華南虎項目組提供的數據顯示，截至2020年11月底，全球僅有華南虎221隻，國内飼養的個體有100多隻。

目前，國内隻能在廣州、韶關、長沙、洛陽、鄭州等地的動物園或繁育中心才能看見華南虎的身影。

廣東粵北曾是華南虎的分布中心區域，而韶關則是華南虎的原居住地。韶關因其生态環境良好，物種資源豐富，被譽為“華南生物基因庫”，為華南虎的生存繁育奠定了良好的生态基礎。

1990年，廣東省人民政府批準建立了“廣東粵北華南虎省級自然保護區；2008年，廣東粵北華南虎省級自然保護區管理處設立韶關華南虎繁育研究基地。

華南虎園地圖

建立14年，從最開始的2隻，發展到如今的14隻；從普通圈養，到科學喂養，韶關華南虎繁育研究基地已然成了華南虎的一個“家”。

而這喜人的改變，離不開“虎爸”背後付出的一點一滴。

“虎爸”雷勝橋是華南虎繁育研究基地的飼養主管，他告訴南都、N視頻的記者，自己是從2001年退伍後開始接觸野生動物救護工作，而負責華南虎的工作則是從2008年開始，與基地、華南虎共成長的14年，他也從對華南虎的知之甚少，到如今的如數家珍。

雷勝橋給新生的幼虎喂奶

“就像人一樣，每隻虎的性格、脾氣都是不太一樣的，‘王子’身上有不怒自威的霸氣，‘公主’虎如其名是非常淑女的，‘小滿’比較淡然、與世無争的感覺，而‘美美’則會常常一臉傲嬌地看着你......”談起虎，雷勝橋眼中盈滿了愛意。

7月21日淩晨，基地迎來了第14隻華南虎的降生，也是基地今年内通過自然繁育迎來的第一隻虎寶寶。

新生的幼虎

“放虎歸山”任重道遠，我們一直在路上

據了解，目前人工圈養的華南虎都是早期捕獲的少數幾隻華南虎的後代，高度的近親繁殖嚴重影響了華南虎種群恢複的效果。

“人工飼養繁育現在面臨的最大的問題就是近親繁殖，華南虎的種群數量太少了，平均近交系數達到了0.36，而且還在不斷增長。這就導緻了新生的幼虎死亡率高、先天性缺陷率高的問題。”雷勝橋邊展示着一張短尾華南虎的照片邊介紹。

7月29日是“全球老虎日”，同日，在韶關華南虎園舉辦的“守護華南虎”中外交流故事會上，深圳華大生命科學研究院瀕危動物保護基因組方向課題組組長蘭天明，以“基因研究助力華南虎的拯救”為題進行了演講。

蘭天明以“基因研究助力華南虎的拯救”為題進行演講。

蘭天明指出，近交導緻的後果之一，就是遺傳多樣性的降低，進而導緻了幼虎死亡率的上升，這對于華南虎的種群恢複是極其不利的。

為保證華南虎遺傳基因的多樣化，我國對所有的華南虎進行了譜系調查，以近交系數為依據，選擇血緣關系遠的個體配對繁殖。然而受數量的限制，任何的配對繁殖方式都避不開近交的問題，改善空間不大。

以譜系調查管理為基礎，蘭天明提出了新的遺傳管理方案。“制定更精準遺傳管理方式，從以近交系數為依據，轉為以基因組為依據，關注純合片段以及有害突變在基因組上的分布，制定配對繁殖方案，以延緩近交水平的上升和由此帶來的近交衰退的影響。”

同時，蘭天明進一步指出，遺傳管理方式的改善僅能達到延緩的效果。他提到，從種群遺傳學分析的角度出發制定遺傳拯救策略，可能是未來保護華南虎種群最有力的方案。“遺傳拯救，指的是通過引入來自其他亞種的基因流來改善華南虎的近交衰退的一種保護策略。但是，這又帶來了一個新的問題。選誰呢？東北虎？孟加拉虎？還是蘇門答臘虎？”

解決了數量問題之後，緊跟而來的就是野化訓練。“把人工飼養的野生動物重新引入野外，是一項艱巨的系統工程，‘放虎歸山’并不是簡單地放了就完了。”雷勝橋說道。據記者了解，目前，全球僅有少量瀕危物種的重引入取得成功，而大型貓科動物還沒有先例。人工圈養下的虎，早已忘記了狩獵技巧，不知如何追蹤獵物，不知如何伏擊獵物，它們根本不會狩獵。

以早期送到南非老虎谷進行野化訓練的華南虎“國泰”為例。最開始，國泰見到一隻雞都十分恐懼，根本不敢靠近，昔日的“山林之王”，被一隻雞吓得瑟瑟發抖。過了一些日子後，國泰雖然不再害怕了，但仍舊不知如何下口，隻會在心血來潮的時候，或是用爪子去撥弄雞，或是去打雞，或是繞着雞不停地繞圈子。長達半年後，國泰才依靠自己的努力捕獲并吃掉了一整隻野雞，2歲時學會了借助掩體捕獵羚羊，3歲時還和狒狒打了一架。

此外，人工圈養的老虎由于長期和人類接觸，變得不再怕人，甚至會主動接近人類，畢竟在它們的思想中，人類是會給它們投喂食物的。如果将成年的野化老虎放歸自然，極易造成人類與虎的再次沖突。

在7月29日“守護華南虎”中外交流故事會上，清華大學深圳國際研究生院的副教授Matteo Convertino在演講中提到，每一個生物種群，都離不開與其他種群以及跟環境的互動，解決人類種群與華南虎種群的沖突問題是其一，恢複華南虎的栖息地環境則是另一個關鍵。

Matteo Convertino圍繞“人、動物、環境”展開演講。

2021年，東北虎豹國家公園正式成立，同為瀕危物種的東北虎已逐步恢複野外種群數量。為何“同虎不同命”？歸根結底，是栖息地的問題。

東北虎豹國家公園，橫跨吉林、黑龍江，占地1.4萬多平方公裡。而适宜華南虎生存的地區，以韶關市為例，其森林覆蓋率達到74.50%，各級各類自然保護地總面積約4549平方公裡（數據來源：韶關市人民政府），僅是東北虎豹國家公園的三分之一。

在野外，一隻老虎就需要幾十平方千米才能滿足其生存和繁衍的各種需要，而一個種群，則至少需要有1000平方公裡的天然栖息地。重新修複栖息地、保護其獵物的種群數量、修建生态走廊，避免種群的近親繁殖，或是預防其從人類活動區穿越、後續的監測和保護，這些都是恢複野生華南虎種群需解決的問題。

正如Matteo所說：“不僅僅是華南虎種群，全世界的生物種群問題，與生态環境的發展都息息相關。如何去處理人類種群的發展和環境保護之間的沖突，以求達到各物種之間的和平共處，共同健康發展，這是非常重要的。良好的生态環境，是我們每一個族群未來發展質量的保障。”

“放虎歸山”并沒有人們想象中的輕松，實現虎嘯山林的途中，仍舊困難重重。而我們，仍舊在路上。

采寫/攝影：南都、N視頻見習記者 鹿筱悅 金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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