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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你這孩子，那麼多城市不去，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季盈盈将鑰匙放在進門的櫃子上，一轉頭，就撞進了一雙閃亮的眸子裡。

“因為從小就喜歡姐姐，所以想跟姐姐在一起。”

江澈宇高大的身形壓在季盈盈的頭頂上方，這樣的距離，這樣的表白，季盈盈猝不及防，忽然臉紅心跳了。

“這孩子……瞎說什麼……”她低着頭，咬了一下唇，不敢多想。

“難道姐姐不喜歡我嗎？”江澈宇顯出焦急急切來。

季盈盈擡起頭，長睫毛下半掩着的眸子閃爍不定，支吾着說：“喜歡，但是不是那種喜歡……”

“哎呀，你這孩子，越長大越會胡言亂語了……”

“我沒有胡言亂語，是真的喜歡姐姐！以後我也要娶姐姐做妻子！”江澈宇說得很堅決。

“你胡說八道，這是不可能的！”

季盈盈突然似是惱羞成怒，急匆匆地奔着閣樓上去了，留下江澈宇在背後沖她喊道：“即使姐姐不想跟我結婚，我也會陪着姐姐一輩子的！”

季盈盈跑到閣樓上，躲進了被窩，這個表白來得太突然太意外了，叫她心髒都快蹦出來了。

如果放在小時候，江澈宇說這樣的話，她會很大方地笑着揉着他的刺猬頭說：“姐姐也喜歡你啊！”

但是現在大家都長大了，他高大的身軀，突出的喉結，男人磁性的聲音，無一不在提醒她，他是一個男人了。

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是不一樣的。

這一夜，季盈盈輾轉反側，往事不斷在腦海浮現。

十五年前，十三歲的季盈盈來到了在江家做保姆的母親身邊。

江家的客廳裡，江母的臉色不太好：“季嫂，你也太自作主張了！我放你一回假，你回去離婚，那倒不關我的事，但是沒經我的同意，就把你的女兒帶到我家裡一起生活，這不行！不行！”

季母很尴尬，兩隻手在身前互相交叉着，一邊解釋一邊懇求：“盈盈她不鬧人，也不占用别的房間，就和我住一屋，吃多少喝多少在我的工資裡扣！”

江母拿眼瞟了季盈盈一回，仍不肯松口。

季盈盈不想叫母親再為難，主動說：“江阿姨，您把我留下，我會幫着一起做家務的。您也可以每天派活給我。”

不知道是江母的心軟了下來，還是出于别的原因，她勉強點頭同意了。

季盈盈第一次見江澈宇的樣子，是一個清秀乖巧的小男孩，套在一件不合身的小西裝裡。

“季嫂，明天你把澈宇的衣服拿去再改改，這腰身有點窄了。”江母大聲說，又轉頭吩咐：“盈盈，澈宇剛剛練琴回來，很累了，你去給他倒杯水。”

季盈盈去倒水的時候，江母又安排江澈宇趁着晚飯前的時間再去練會兒琴。

季盈盈将水杯端到了江澈宇的身邊，望着他的手指在鋼琴鍵上一個一個地不熟練地按着。他的臉紅紅的，看起來有些緊張。

那邊坐在沙發裡剪指甲的江母喊道：“這首曲子練了多久了，怎麼還練不熟，你有沒有用心？水不要喝了，盈盈，把水端過來給我！”

季盈盈看了抿着唇流着汗的江澈宇一眼，隻好将水給江母端過去。

江母喝了兩口，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坐直了身子，叫江澈宇也過來。江澈宇停止了練琴，乖乖地從凳子上下來，走到了江母面前站住，母子間的距離不是很靠近。

“老離我那麼遠幹什麼？”江母明顯不滿，伸手想拉江澈宇，沒有夠着，也就算了。

她指着季盈盈，義正言辭地說：“你看看，這是季嫂的女兒，家裡窮，除了上學，别的什麼補習班也上不起。現在你有機會學這個學那個，還不知道努力？長大了也想要沒出息嗎？”

這樣的羞辱，令季盈盈驚愕的同時，又十分的羞愧難當。好在她雖然年紀不大，但是經曆比同齡人豐富，才沒有過于失态的表現。

吃過晚飯，季盈盈坐在院子裡看月亮，一個小小的黑影被月光垂映到她的面前。她回過頭，看見了江澈宇。

“對不起。”他抱歉地說。

“對不起什麼？”季盈盈沒能明白。

“我媽媽說了你不喜歡聽的話。”

彼時，江澈宇才九歲。季盈盈的眼裡，他比同齡人更加成熟懂事。

“我都忘記她說什麼了。”季盈盈彎彎的唇上漾出了笑容。

江澈宇跟着笑了，純澈的笑容掬滿了整張臉蛋。

從那天以後，江母堆給季母的活兒似乎變多了，好像故意為之。

季母沒說什麼，而季盈盈呢，每天放學之後，撂下作業不管，勤快地幫着母親幹活。

母親疼她，又怕耽誤學業，她卻說，如果她們連這個安身之地都沒有了，便要流浪街頭，挨餓挨凍了。

現實就是這樣，總讓人不得不向他屈服。

江澈宇見季盈盈幹活很辛苦，就經常偷偷跑過來幫她。其實，季盈盈都知道，這個小孩子是在書房裡悶壞了，想出來透透氣，她也不故意拆穿他，隻是耐心地教他怎麼擇去青菜上的黃葉子，怎麼剝豆角，才能不把毛沾到身上……

因為江母對江澈宇各方面期望都很高，江澈宇一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就要挨罵，甚至挨打。

江澈宇的手因為練琴久了而發燙，季盈盈就用冷水給他浸泡，江澈宇的手因為挨闆子而又紅又腫，季盈盈便用酒精給他擦，江澈宇被罵哭了的時候，季盈盈就柔聲細語地安慰他……

就這樣，他被她無微不至地照顧着。他越來越喜歡和她在一起的感覺。

兩個孩子的感情與日俱增。

出于經濟原因和季嫂的身體狀況，季盈盈高中沒有畢業，就辍學了。母女倆從江家搬出來，回到了原來居住的小鎮上，隻是沒回原來那個家而已。

臨走前，季盈盈跟江澈宇道别。在江家住的這幾年，她唯一舍不得的也就是這個親切地叫了她幾年“姐姐”的“弟弟”了。

“姐姐，你以後還會回來嗎？”江澈宇比她更舍不得。

“會的。”季盈盈笑着說一個她也不确定的答案。

“那我想你的時候，可以去找你嗎？”江澈宇悲傷的眼神裡懷着期待。

季盈盈心有不忍，點着頭說：“可以啊，不過……你一個小孩子出來不安全，還是姐姐來看你吧。”

江澈宇點着頭答應，把兩隻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又被江母大罵了一通。

一年後，季盈盈的工作穩定了，季母的身體狀況也漸漸恢複，她記着與江澈宇的約定，回來看他。隻是，被江母攔在了門外。她想努力一下，卻被江母罵做勾引男人的狐狸精。她真的不知道這話從何而來。

季盈盈回家之後，給江澈宇寫了信，問問他的近況，但是這封信也沒有得到回應。

事情一直耽誤到大半年之後，江澈宇初中畢業了，他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重點高中。江母喜悅之餘，對他放松了一些。

江澈宇這才得以偷偷溜到小鎮上找季盈盈。兩人見面，還像以前一樣親近，互相問了近況，又約定了以後怎麼聯系。

在江澈宇的高中三年裡，和季盈盈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是通信不下百次。

後來，江澈宇考入了大學，更加的自由了，兩人見面也變得容易起來。

倒是最近這大半年，兩人聯系見面少了一些，因為江澈宇一邊實習還要一邊忙論文。

季盈盈以為江澈宇學曆不錯，會在哪一座大城市裡有一份不錯的工作，但是，萬萬沒想到，江澈宇領了畢業證書之後，就直奔她這裡來了，還要和她結婚領證。

20歲的鄰家弟弟，畢業後拉着行李來她家“想和姐姐領個證”

起初，她不明白，現在，她都明白了。

不過，雖然江澈宇也是二十幾歲的人，但在季盈盈眼裡，他還是一個小孩子，什麼情愛都是不懂的，所以誤把姐弟情當成男女情了。

2

季盈盈被鬧鈴震醒，扶着暈乎乎的腦袋，從床上坐起來。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整個人一下子清醒了。

她簡單地穿了一件小外套，就下去找江澈宇。她打算跟他說，在這邊住幾天之後，就趕緊回去城裡找工作。

噴香的煎蛋味肆無忌憚地鑽進了她的鼻孔，她懷疑地嗅了一下鼻子，确定是自家廚房飄出來的。

誰在廚房做早飯？她踏下最後一層台階的時候，看到沙發上整齊地擺着一條毯子。

再擡頭望向廚房，是江澈宇忙碌的背影。她驚訝地張了張嘴巴，連着幾步跑了過去，問道：“你怎麼起這麼早？沒有在卧室睡嗎？”

這個單身宿舍是季盈盈在單位附近租的，房間不大，帶一個閣樓。因為怕江澈宇睡閣樓不舒服，就把卧室讓給了他。

江澈宇用鏟子翻了一下鍋上的煎雞蛋，回過頭來望了季盈盈一眼，“我想離姐姐近一點，所以就睡沙發了。”

“讓我來吧！”

季盈盈走過去，想把活兒接過來，卻被江澈宇一把按住了手，他認真地看着她：“以後做飯的事都讓我來。”

季盈盈不知道為什麼，感覺有一個熱乎乎的東西随時要跳出胸口，她緊張地把手抽了回來，又背到了身後，轉移話題問道：“你什麼時候學的做飯？以前江阿姨都不讓你碰這些的。”

“大學的時候，專門報了一個班。因為我想以後跟姐姐一起生活了，姐姐可以不要再辛苦做飯了。”

“江澈宇！”季盈盈急得叫道，“不許再胡說了！吃過早飯，趕緊收拾收拾離開這裡！”

江澈宇暫停了手中的動作，失落地望着季盈盈，問道：“姐姐不喜歡我住在這裡？以前，我們不是一直都期待着見面的嗎？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

那份難過失落落在季盈盈眼裡，她更加心疼。她理了理思緒，平靜地解釋：“不是，澈宇，你沒有做錯，隻是，隻是這個小鎮不适合你，你應該去一個更好的地方，你有更好的前途。”

“可是那些地方都沒有姐姐啊！”他孤獨無助得像黑暗中的大海，在她的眼裡尋求一點星光。

她的目光柔和起來，心也軟了下來，勸他：“澈宇啊，你年紀還小，感情的事不懂，咱們也先不談這個問題，你剛剛畢業，找工作要緊。當然，你要是想在這裡住幾天呢，姐姐不介意。”

江澈宇雖然情緒平複了，但是鬥志卻消了大半，變得有些頹敗。

小孩子都是這樣的，許多事都是憑着一時的沖動，尤其是感情的事。季盈盈心中想着，也稍稍放了心。

吃過早飯，離開家門，季盈盈就在思索怎麼安排江澈宇。過激了，既刺激了這孩子，又會傷害了他們之間的感情。但是放任不管，誰知道又會發生什麼事。

她左思右想，覺得當務之急是給江澈宇另外找一個地方住，兩個人住在一個屋子裡，本來沒什麼，也能變得有什麼。她可不能再給他遐想的機會。

這一天的工作之餘，季盈盈一直捧着手機在網上給江澈宇找房，總算找到一兩個合适的，跟房東約好第二天去看房。

晚上，下班的時候，她買了幾樣江澈宇愛吃的菜，想着給他做幾道合口的菜，并把給他租房的事告訴他。

兩人一起忙活的幾道菜剛剛上桌，但是，還沒等她開口，他就先告訴她一個差點把她氣昏的消息。

“在超市裡做搬運工？江澈宇，你瘋了嗎？你一個大學生，學的金融專業，一雙手從小除了寫字，就是練鋼琴，現在跑去做搬運工？”

“我沒有工作經驗，想快速找到一份工作，這樣我才能賺錢。”江澈宇解釋。

“江澈宇，你缺錢嗎？”季盈盈又氣又急。

“我想快一點讓姐姐過上好的生活。”

“江澈宇！”季盈盈幾乎用出了所有的力氣沖江澈宇喊道，“你瘋了，你走，你離開這裡！”

相識十幾年，江澈宇第一次見到季盈盈發這麼大的火，但是阻斷不了他想跟她在一起的決心。

沒想到，季盈盈拖出了他的行李箱，并把門打開來，冷漠又決絕地說道：“你現在就離開！”

江澈宇怔忡半日，最終被逼無奈，隻好走過去，接過行李箱。季盈盈忍住爬上鼻子的酸痛，撇過了頭，餘光望着江澈宇依依不舍地踏出了門檻。

她轉身關上了門，卻怎麼也挪不動步子，整個身體虛軟無力，癱在門上，一道道眼淚滑濕臉頰。

她責備自己怎麼能這樣對他呢，喜歡一個人沒有錯，即使他把姐弟情誤當成男女之情，即使他是一時沖動，即使他的想法不成熟，即使她認為他腦子燒糊塗了！

她想立刻把他找回來，跟他說對不起，她不想傷害他，也不想失去他！當她再次打開門時，意外地發現江澈宇并沒有走，而是一個人孤獨地坐在樓梯口，好像是一個被抛棄了的孩子。

“澈宇——”她輕輕地喚他，充滿了愧疚。

江澈宇回過了頭，恍惚的眼神，好像以為自己在做夢，隻愣愣地看着她。

“對不起，澈宇——”季盈盈走了過來，兩隻手慢慢地扶起他，“姐姐不應該發那麼大火，你現在是一個大人了，應該有自己的想法。跟姐姐回去，好嗎？”

自從這一頓吵架之後，兩人誰也不敢再提喜不喜歡對方的話題。

江澈宇每天一下班，就勤快地做起家務來。季盈盈自然不許他做，但是也沒有辦法。

這一天，季盈盈上的是早班，晚上回來早，做了一桌子可口的飯菜，想等江澈宇下班回來，試探性地聊聊他工作的事。

她看了一下時間，把兩副碗筷擺到桌上，聽見鑰匙轉動鎖孔的聲音，她以為是江澈宇回來了，卻聽見了一個女孩子清脆的笑聲。

她好奇地看向門口，江澈宇開門走了進來，後面跟着一個女孩子，約莫二十出頭的光景，穿着打扮都特别的青春有活力。

“這個房子好小，環境也差！”女孩子左右環顧了一下，立刻批評起來。她的目光掃過季盈盈好幾次，卻當她不存在。

季盈盈對這姑娘的第一感覺，覺得特别的不舒服。

“澈宇，這位小姐是誰啊？”

“是我媽媽朋友的女兒朱琳，今天在超市的門口碰上的。”江澈宇的表情看上去淡淡的，并沒有什麼見到朋友的欣喜。

朱琳已經走到了飯桌前，看了看飯菜，才勉強地點頭說：“飯菜看起來還算過得去，到底是做保姆的。”

她說話的不客氣，讓季盈盈十分不悅。她看了一眼江澈宇，他已經走去洗手台拿毛巾擦汗了，好像根本沒聽見朱琳說什麼。

季盈盈看向朱琳，正色道：“朱小姐，這是我的房子，你雖然是澈宇的朋友，但是進來一聲招呼不打，還挑三揀四，也太沒有禮貌了！”

“你說誰沒有禮貌呢？”朱琳突然大呼小叫起來，“你不過一個保姆的女兒，我需要對你有禮貌嗎？”

江澈宇被突然的吵鬧吸引過來，也沒搞清發生了什麼事，但看朱琳橫鼻子豎眼睛的模樣，自然地擋到了季盈盈的面前，沖她叫道：“你怎麼回事？偏要賴着到這裡來，現在又欺負盈盈姐，你快道歉！”

“江澈宇！”朱琳氣得瞪圓了眼睛，又用手指着季盈盈，叫道：“都是你這個女人，才讓澈宇對我這種态度！難怪阿姨說你是……”

“你快出去，這裡不歡迎你！”

江澈宇一手抓了朱琳在空中亂揮的手指，将她從屋子中間拖到了門口，一開門，就立刻把她推了出去。

朱琳一直叫個不停，到了門外，還是不服氣，一邊拍門一邊說着難聽的話。

季盈盈傷心地坐到了椅子裡，将臉背對着江澈宇。

“姐姐，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會這樣子！”他十分的抱歉。

季盈盈仍不說話，過了半日，她才淚光閃閃地擡頭，罵他：“江澈宇，你何必這樣羞辱我！”

“姐姐，你說什麼？”江澈宇沒想到連他也被誤會了，急得直抓後腦勺。

“晚飯趁熱吃，我想先休息了。”季盈盈從椅子裡站起來，準備走開。江澈宇卻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不想讓她走。

季盈盈心中正生氣，一下子抽出了胳膊，卻打在了江澈宇的肩膀上。江澈宇發出了“哎”的一聲痛叫。

“怎麼了？”她這才發現印在他肩膀上的一道血痕。

“沒事，扛貨物的時候碰了一下。”

“還說沒事，”季盈盈着急地叫道，“快坐下，讓我看看傷得怎麼樣？”

她想拉他在椅子裡坐下，卻被他一把拉過去，摟在了懷裡，并用熱乎乎的唇吻住了。瞬間她的腦袋一片空白，整個人好像踩在了雲端，唇麻麻的，一顆心也慌亂不已。

直到他依依不舍地将唇輕輕移開，她還是恍恍惚惚的，慢慢地，才感覺兩邊臉頰跟火燒雲一般。

她低着頭不言語，内心卻是翻滾起伏。她竟然沒有抗拒他，也沒有覺得有一絲别扭，反而喜歡被他吻着的感覺。難道她也跟他一樣瘋了？

“姐姐，我們算是戀愛了嗎？”他溫柔地低頭詢問。

她擡頭看他，眼神已是脈脈含情，一抹嬌羞在臉上，像是春天的桃花開了。

3

朱琳這隻憤怒的孔雀，沒有善罷甘休。第二天，她又出現在了季盈盈上班的珠寶店裡，大聲點名要季盈盈給她服務。

季盈盈的臉色不太好，但是遵從一個銷售的服務态度，沒有發脾氣。

“朱小姐，想看看什麼？”

朱琳指着櫃台裡的一款鑲着大顆鑽石的項鍊，尖着嗓門叫道：“這個拿出來，我看看！”

季盈盈把項鍊取了出來。

朱琳一把搶過，拿在手裡看了幾眼，突然，她把項鍊連摔帶扔地砸在了櫃台上。

“小家子氣的東西，不值錢！”

“喂——”季盈盈叫了一聲，“你看不上眼，也不能摔吧！”

朱琳滿不在乎道：“怎麼了？大不了摔壞了我賠！”她又用食指點着另一款首飾，以命令的口吻道：“這個拿出來！”

季盈盈當作沒聽見，站在那裡沒有動。

“喂，我跟你說話，你聾了嗎？”朱琳氣勢洶洶地叫道，“店長，我要見你們店長，你們店員服務态度太差，趕緊讓她辭職走人！”

店裡的經理滿面笑容地走了過來，問道：“這位小姐，發生什麼事了？我們的服務有什麼讓您不滿意的地方嗎？”

“她，她讓我不滿意！”朱琳指着季盈盈叫道。

“是你故意摔項鍊在先。”季盈盈反駁道。

“看看你們店員什麼态度？”朱琳叫得更兇了。“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摔項鍊了？誰看見了？”

“我看見了。”

一個短發齊耳，長相清秀的女孩突然走過來說。

季盈盈注意到這個女孩剛剛的确就在旁邊的櫃前看首飾。

“你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朱琳理直氣壯，“你哪隻眼睛看見了？就算看見了，又怎麼樣？那是我的手不小心滑了一下，你憑什麼說我是故意的？”

“你心裡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但是，你嘴上說的，我聽得清清楚楚。店員的态度一直很好，而顧客一直頤指氣使，大呼小叫，我覺得，她不是來消費的，而是故意來找茬的。”

女孩子底氣十足，說得更是有理有據，弄得朱琳臊了一臉，卻仍不服氣地嚷嚷：“什麼樣的店才有什麼樣的客人，這種又小又破的地方，我才不稀罕待在這裡！”

看着朱琳昂首挺胸地走出去，季盈盈想回頭對女孩子說一聲“謝謝”。女孩子卻先開了口：“盈盈姐，你好，我叫呂姝儀，是江阿姨讓我過來的。”

江阿姨？哪個江阿姨？季盈盈滿腦子疑問。

“我的爸爸和江澈宇的爸爸是商業上的夥伴。”

“澈宇——”季盈盈愣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江阿姨讓你來找——”

“江阿姨讓我和他見一見。”呂姝儀白淨的臉上露出一抹嬌羞。

季盈盈很明白江母是在安排呂姝儀和江澈宇相親。

不知道是出于呂姝儀剛剛幫她的原因，還是江母的原因，季盈盈沒有拒絕帶她去見江澈宇。

回家的路上，呂姝儀談及過往，說是參加過江澈宇的十歲生日會，也見過季盈盈。她誇季盈盈蛋糕做得好，自己現在仍然記得當時和她一起把各式小蛋糕擺滿桌子的場景。

季盈盈有心事，幾乎沒聽進去。

當她們推門進家的時候，江澈宇正系着圍裙，在廚房内外忙活着，見季盈盈回來，臉上的笑容洋溢滿滿的幸福，親昵地喊道：“晚飯做好了，可以洗手吃飯了！”

季盈盈回頭看了呂姝儀一眼，躊躇了一下，将她帶到江澈宇跟前，說道：“澈宇，這位呂姝儀小姐……”

江澈宇笑問道：“是姐姐的朋友嗎？”

他明顯不認識呂姝儀，也不知道江母讓他們見面的事。季盈盈内心複雜難言，隻道：“先吃飯吧。”

呂姝儀吃着江澈宇的手藝，雖然沒有将歡喜放在嘴上，但是整個人開心得像隻小麻雀。季盈盈卻食難下咽，兩次将生姜夾到碗裡。

當她又夾了一塊生姜在筷子上，準備送往嘴裡的時候，被江澈宇按住了。“你怎麼了？怎麼總吃生姜，是不是不舒服？”

他伸手摸她的額頭。

季盈盈擡眼看他，眼神迷茫恍惚。

“摸着不熱啊！姐姐，你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江澈宇的關切，讓季盈盈更加心酸難過。

“盈盈姐，你怎麼了？”呂姝儀也跟着問。

“沒事，什麼事也沒有……”季盈盈搖着頭，假裝無事，低頭用筷子夾米飯，費了半天勁，隻夾起了兩粒米，放進嘴裡，卻又是難以下咽。

江澈宇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卻不知道怎麼辦。

吃過晚飯，呂姝儀回去賓館。季盈盈說累了，無精打采地回房間。

她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着。

大約十點鐘的時候，一個陌生電話打進來。

“盈盈，咱們好見不久！”

一個陌生又熟悉，語氣卻不帶善意的打招呼，讓她在這不算涼的夜裡打了一個寒戰。

“你是——”她遲疑了一下，“江——阿姨？”

“是我！”

“您——”季盈盈心裡撲通撲通跳着，總感覺有什麼事要發生。

“姝儀你見過了吧？朱琳你也見過了吧？”

“她們——您——”季盈盈果真猜對了，一切原來都是江母安排。

“她們倆跟澈宇，無論家世，還是才學，都是十分匹配的。如果不是你，澈宇會跟她們很順利地見面，并和其中一個談戀愛。但是因為你，這麼多年，陰魂不散，才讓我大費周章。”

“江阿姨，我跟澈宇——”

季盈盈想解釋，卻被江母猛然打斷，她厲聲喝道：“你跟澈宇？你要不要臉？你算什麼東西，哪一點配得上澈宇？你不過是一個保姆的女兒，連大學都沒上過！這些年在外面學了一些勾引男人的手段是吧，竟然勾引起我們澈宇來了！”

難聽的話語堵在季盈盈的胸口，差點叫她一口氣沒喘上來。

“我就是讓你看明白點，澈宇身邊的姑娘個個比你優秀，朱琳雖然脾氣不好，但是家世比你好千倍萬倍，姝儀更不用說，那是一個絕對優秀的女孩子。還有，如果你不從澈宇身邊離開，以後日子的艱難，你從你母親身上可以看得到，我會讓你過得比她更凄慘。”

季盈盈父母的婚姻曾一直被她的奶奶反對，她的父親夾在中間，日子過得很難。季母為了避免與婆婆整日争吵，就跑出來打工。沒想到，婆婆沒有放過她，以她沒能生兒子的理由，威逼季父娶另一個女人。

季盈盈在家的那段日子，見慣了奶奶抹脖子、跳河的戲碼，逼得季父快要痛不欲生。最後隻能與季母離婚。一切才得以風平浪靜。

江澈宇和季父一樣，性格有些軟弱，又是一個孝順的兒子。從父母的婚姻裡，季盈盈仿佛看到了自己和江澈宇的未來。

4

江澈宇總覺得季盈盈有事，放心不下，夜裡過來看她。敲了幾聲房門，卻沒有任何回應。

他的心往下一沉，趕緊打開房門，以為季盈盈發生了什麼事，卻見她坐在床沿，手裡握着手機，借着房間外的燈光，看見她的眸子又紅又腫。

他趕前跑上去，蹲在她的身前，拉住她的雙手，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她低埋着頭半晌，突然擡起一雙淚光盈盈的眸子，哽咽着問道：“澈宇啊，為什麼喜歡姐姐啊？”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問，但是肯定地回答：“因為看到姐姐的辛苦，心疼姐姐，所以想可以一直疼愛姐姐啊！”

“澈宇啊——”季盈盈突然又埋頭哭了起來，眼淚從她的手指縫中流出。

江澈宇不知道怎麼做，隻好将她摟在自己的懷裡安撫着。

第二天，季盈盈消失了。

江澈宇到處找遍了，都沒有找到她。直到她打來電話，告訴他她在海邊。

晚霞餘晖裡，季盈盈拎着一雙涼鞋，赤腳走在沙灘上，海風撲打在她的臉上，吹散她彎曲的長發，卻吹不散她眉心的結。

江澈宇像一個瘋子一樣奔了過來。

“你為什麼一聲招呼不打就走了？”

“澈宇啊，陪姐姐看一會兒日落吧。”

江澈宇雖然驚魂未定，心中仍有火，但是還是乖乖地陪季盈盈坐在了沙灘上。

她擡着秋水盈盈的眸子看夕陽，而他眼裡全是對她的心疼。

海風吹來了遠處琴吧的琴聲，伴着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悠悠揚揚，纏綿不斷。

季盈盈好像回到了小時候，聽江澈宇彈鋼琴。

江澈宇的鋼琴水平，自從季盈盈來了之後，一天比一天進步。應該說，他從機械地練鋼琴，到愛上了鋼琴。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季盈盈喜歡聽鋼琴曲。

他為了她練了許多首曲子，也經常彈給她聽。有時，即使他在書房，她在廚房，她也會心有靈犀地知道哪首曲子是彈給她聽的。

他以給她彈鋼琴為樂，而她曾經聽着他的鋼琴曲，尋找到了内心最甯靜的一片淨土。

随着墜日的消沉，黑暗慢慢爬了上來，海風更大了，濤聲陣陣，海面上泛着點點光波，像是銀河把星光撒在了人間。

“澈宇啊，天亮以後，我們就分開吧！”

江澈宇雖然預感到有什麼事要發生，但是他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季盈盈會說這樣的話。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她的眸子傷感而絕然。

“你胡說什麼？你在開玩笑！”他大聲喊道。

季盈盈搖着頭說：“父親母親經曆過的失敗婚姻，我不想再經曆一次。”

江澈宇痛苦地将臉埋在大掌裡，今天母親給他來電話了，說了呂姝儀的事。這場相親未經他知曉同意，但是現在呂姝儀對他第一印象不錯。所以，江母急着打電話來，催他和呂姝儀好好相處。

他說了自己喜歡季盈盈，并且兩人正在戀愛的事。江母隻回以冷冷一笑，說季盈盈配不上他，她也絕不允許他倆在一起。母親的語氣不容反駁，态度十分堅決。

“可能母親方面有點難，但是我會努力争取的。”

“澈宇，我不想争取，你放過姐姐吧！”

“姐姐就這麼輕易放棄我們的感情了？我不想放棄，我舍不得，我愛着姐姐啊！”江澈宇的眸子已經紅腫，眼眶周圍濕潤。

季盈盈低頭哽咽：“澈宇，你叫了我這麼多年姐姐，姐姐也當你弟弟一樣疼了很多年，以後，咱們……姐弟……的感情……還在。其他的，就别多想了。”

“我不要！我不要！”江澈宇堅決地搖頭，将她緊緊抱在懷裡，好像誰要把她搶走似的。

季盈盈卻是無動于衷，不是她心狠，不是她絕情，隻是現在的一時心軟，會造成将來兩方的痛苦，她舍不得看他未來痛苦。

“姐姐，一切交給我去努力争取，好嗎？從小到大，我沒有選擇，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安排的。但是感情的事，我想自己選擇。”他乞求着她。

她趴在他的肩頭，心微微動，正如她看到的海面上的微光，給人一絲希望，卻禁不住海風吹動，一下子澆滅在黑暗中。

最終，她推開了他的懷抱，一雙黑漆漆的眸子望着他。他從沒覺得，兩個人的距離，這麼近，卻又那麼遠。

……

多年以後。

客廳裡播放着老歌：“……回憶往事恍如夢，重尋夢境何處求，人隔千裡路悠悠……請明月代傳信，寄我片紙兒慰離情……”

季盈盈擡頭看夜空，一輪孤月高懸。許多年過去了，她還是忘不了那個大男孩。如果明月可以寄離情，她想請它代她向他說說話。

“澈宇啊，好多年不見了，姐姐一直很想你啊！你過得開心嗎？還恨姐姐嗎？”

明月作傳，也吹動另一個人對着它訴說心思。

“姐姐啊，你以為替我做的選擇，真的讓我開心嗎？”

“不開心總比沒有一天安穩的日子好啊！”

“姐姐啊，可不可以再愛我一回？”

“姐姐一直是愛着你的啊！”（原标題：《愛上不想跟我結婚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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