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兒走了,帶着對他的怨恨和對任家的愧疚永久地走了,甚至連最後一面也不願見,還跟他留遺言說“今生今世,來生來世,永不相見。”當看着被蒙着手帕的臉,他是真的後悔了,巧兒這個年少喜歡,婚後就拼命為他生兒子的妻子,他是真的愛。
猶記得在他和巧兒都在任家當差的時候,他是清越坊的掌櫃,巧兒是當家主母沈翠喜的大丫頭,當時的倆人是那麼登對,雖然連牽手的機會都沒有,但他知道這個女兒将會嫁給自己,将會和自己相愛到白頭。他很珍視,内心也很期盼能早日娶到巧兒。
那時的巧兒雖然是下人的身份,但在任府上下卻頗得尊敬。最重要的是巧兒有張得理不饒人的嘴,和潑辣膽大妄為的性格。當初曾寶琴不服妾室不能穿正紅嫁衣找茬時,就是巧兒單槍匹馬殺到山塘街,不僅給了如意一個耳光,還當面好好羞恥了一番曾寶琴。
原本性格鮮明潑辣的巧兒,自從嫁給他後就變成了唯唯諾諾的受氣包,他又何嘗不知道不心疼呢?但他不能跟自己的母親起沖突,而且自他攀上李照做了領職後,每天都得花空心思哄上面人的開心,還得保障下面人的權益。
為此,不得不一步走錯,步步走錯,他原就是有志向頂天立地的大好男人,可世事卻從不願給他這樣一個小人物機會。要想取得成功,就不得不戰隊,戰隊就意味着排除異己,現實從不會給他選擇的機會,他能做的就是服從和背黑鍋。
對于陷害沈翠喜這件事,他是不願的,更别說還有巧兒從旁的求情,但他沒有别的路可走。可是眼看計劃就要成功了,巧兒卻跳出來指責他是個瘋子,還說後悔嫁給他。他是崩潰的,好不容易建立的防線也瞬間塌方了,他背了這一世的罵名,為的不就是巧兒和孩子嗎?
巧兒一屍兩命地解脫了,徒留不甘又無力的他在世上,看似是個面目可憎的人,卻也有底層人的無奈和掙紮。隻不過一個失了心智的人,又如何能分辨出誰對自己好,誰在利用自己呢?成功的光環太耀眼,但卻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佩戴的,而他也在那不配的行列裡。
甘願做生子工具的背後,是愛。
巧兒出嫁的時候不是很好,當時的任家剛丢了領織一職,而沈翠喜也被攆到一個連門都上鎖的小角院裡,連個撐腰的人都沒有,又加上他父親也特地在大婚當天宣布脫離任家。這就意味着巧兒自出嫁就徹底和以前的“娘家”決裂,而他也從原本的任家掌櫃到自立門戶。
但巧兒還是高興的,因為原本潑辣的女人隻有在他面前還是表現得羞答答,才會想盡辦法和他見面,甚至還要拉他的手,跟他小聲抱怨自己被沈翠喜關起來缂絲。他雖然嘴上說不要擔心,卻也加了一句等結婚了就會好的,那個時候的他倆眼裡隻有彼此。
隻是他上有勢力的父親和短見惡母親,尤其是婚後,對巧兒的第一個要求就是生孩子,一直到生出兒子為止,如果生不出就隻能納妾了。這點他是不願的,巧兒更是不願的,于是在短短的婚後3年時間裡,巧兒接連為他生了2個女兒,分别取名叫招娣和引娣。
就在沈翠喜和曾寶琴鬥得如火如荼的時候,任如風又因和水匪張彪來往被抓,這空缺的領織一職由李照親自交到他頭上。雖然說這樣做會有點打沈翠喜的臉,但巧兒對他能有這樣的境遇也是欣喜的。所以,為了緩解他和沈翠喜的關系,巧兒就挺着孕肚帶着兩個女兒一起跪到任家。
他知道自己這樣做很卑鄙,但巧兒的身份就是他打開局面最快的捷徑,況且隻有他好,巧兒和孩子跟着他才能過上人上人的生活。而他也不止一次對巧兒說過,他要争一份前途,要為孩子博一片天地,巧兒也是贊同的。
他又償不知道自己母親的苛責呢?婚後的巧兒變得唯唯諾諾,甚至連話也不敢講,即便對他也多了幾分尊重,少了幾分愛戀。但如若他強大起來,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在家為巧兒說話,也能帶來外人的尊重,他告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巧兒。
聽過一句話是,世界很大,不要動不動就困住自己。任何你引以為傲的東西,都可能是束縛你前行的枷鎖。
最讓丁榮引以為傲的不是領織之職,而是擁有了一段雙向奔赴的愛情,既然能如願步入婚姻,他就有責任讓巧兒過上更幸福的生活。而且他和巧兒是真的相愛,這份愛督促他要加快腳步,鞭策他打破現在的窘境。
婚姻,原本就是找對了人,陪你一起蕩秋千,一生浪漫;找錯了人,陪你華山論劍,奉陪到底。遇到對的人是愛情,遇到錯的人是渡劫。雖然他和巧兒是愛情,隻不過巧兒為了他花開,也為了他花敗,這開與敗之間都是因為愛他,如果不是因為他,也就不會任由他母親擺布,更不會逼着自己變成了畏首畏尾的小女人。
揭穿他,是最後的救贖。
如果說世上最懂他的人非巧兒莫屬了,原本他就是個有志向的男人,年紀輕輕就能當上任家的掌櫃,心中自有一番丘壑,隻不過世界本就不公平,既給了他向上爬的機會,卻也因為他自身的身份不夠隻能爬到中途就戛然而止。
他能得到領織一職,自然也知道這是大人物鬥法,自己就是個炮灰,可炮灰不也是拼搏的機會嗎?起初的他,對任家依舊有一份尊重和仰望,隻不過他高估了權貴的腌臜勾當,更看不清當官人的黑心。都說世人痛苦的根源就在于沒辦法完全按照内心的聲音而活。如果一個人完全按照自己的内心活下去,要麼他成為一個瘋子,要麼成為一個傳奇。
既然他已然成了織戶和官家的“夾心餅幹”,既然都逼着他戰隊,自然就得選擇更粗的大腿抱,不然他的一生隻能空留遺憾。所以,從他膽大退回任家的織錦後,就逼着自己成為一個不成功就成魔的瘋子。
隻不過凡事都有因果,從他甘願成為李照的走狗開始,就失了本心。失了心智的人,自然是想達到的事情達不到,想保護的人護不住,所以他一直在郁郁不得志裡。既不想完全順從李照做個徹頭徹尾的壞人,卻又割舍不掉李照帶給他的權力和榮耀。同時也不想迫害沈翠喜,因為他深知一旦這樣做了,害得不僅是任家,還有整個蘇州以缂絲織錦為生的萬千織戶。
人就是這樣,一旦有了弱點,就容易被他人拿捏,如果再沒點反抗精神,那到頭來不是家破人亡,就是跌入地獄。
他又何嘗不知道陷害沈翠喜和魏良弓有私情将會是什麼樣的後果,但他别無選擇,而且就上次退貨事件,他已經得到了教訓,那就是一旦事情敗露,他必将會被推出來做背鍋俠,可是他要搏,也不得不搏,都被架在火上烤了幾次了。
可他漏了一環,自他把目睹沈翠喜和魏良弓有私情的事情告訴了巧兒,巧兒便對他起了疑心,甚至在他即将栽贓成功之際,當衆揭穿他是受了李照的威脅辦事。可他是真的有證據,那件未完成的男人衣服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覺得或許以前還有幾分不忍,但都拿到實證的自己為何不能拼一把?隻是他沒把沈翠喜怎麼樣,卻把巧兒逼死了,落了個一屍兩命的下場,再也聽不到巧兒為了替他求情,對沈翠喜的苦苦哀求了,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那個還沒來得及出世的兒子。
其實,對于成功的渴望,任何人都是迫切的,之所以能稱之為成功的人并不多,關鍵在于成功這件事,不僅需要驚人的毅力,不懈的堅持以及一顆向上的心。但凡你一步走得不踏實,結果就不會成功。
丁榮,這個心懷大志,卻妄圖走捷徑的底層人物,到最後最迫切想要得到的成功沒得到,卻也失去了一生的摯愛,背了一世的罵名,一輩子都活在害死妻子兒子的愧疚裡。
人活于世,真正改變自己心性的從來不會是别人,因為最放不過的始終是自己。心中那個呼啦啦透着的寒風,百轉千回之間,恨一陣難過一陣頹廢一陣。
他是個可恨之人,甘願成為權貴争名奪利的工具,一次次違背自己的良知,又一步步逼自己踏入深淵;他又是可憐之人,卑微小人物同樣也該擁有成功的夢想,也曾奮力掙紮,隻不過卻也因為太懦弱而不得不妥協。
人生多是一半陰一半陽,陰陽交替地活着。想要陰,就不得不違背自身的意願,活成一個行屍走肉;想要陽,就得拼盡全力也要堅守住底線。每個成功的背後,除了淚水汗水,還有不妥協、不退讓和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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