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中的張偉麗。

6月12日，張偉麗慶祝比賽勝利。

6月12日，張偉麗（左）和喬安娜在比賽中。

日前，2022 UFC年中獎各獎項新鮮出爐，張偉麗獲得2022 UFC年中“最佳女子選手”的獎項。在上個月新加坡舉行的UFC 275(終極格鬥冠軍賽)上，張偉麗僅用時8分鐘，便在第二回合KO對手喬安娜。賽後，身處泰國的她向南都、N視頻記者坦言，已放下不少對金腰帶的執念，更看重與自己的較量。“哪有這麼多對手和觀衆呢？”張偉麗說，“人生主要就是跟自己過明白。”下一場，她将向現役冠軍、金腰帶擁有者卡拉·埃斯帕紮發起挑戰。

起伏“一提起那場比賽就掉眼淚”

6月12日，UFC數字賽首次登陸東南亞地區，10時30分許，在新加坡市内體育館内，UFC275女子草量級比賽正式開始，中國綜合格鬥運動員張偉麗再度對陣老對手喬安娜·揚傑柴克，現場觀衆席燃起了此起彼伏的歡呼聲。

張偉麗與喬安娜此次二番戰備受矚目。

2020年3月，張偉麗戰勝喬安娜首次衛冕金腰帶，在這場被稱為“UFC史上最精彩的女子對決”中，戰滿五個回合後，兩人都已鼻青臉腫：張偉麗腫脹的右眼眶厚厚隆起，眼角的血迹順着臉頰流到嘴角，而喬安娜的整張臉則已經變形。之後，喬安娜連續兩年未再踏入八角籠，張偉麗則于2021年兩度戰敗于羅斯·娜瑪尤納斯，丢失了從女拳王傑西卡·安德拉德手中奪得的金腰帶。

6月17日，伴随着《滄海一聲笑》的“專屬”背景音樂，張偉麗在教練團隊的簇擁下邁着堅定的腳步出場。這次在新加坡，現場氣氛完全不同于七個月前在美國與羅斯的二番戰——彼時觀衆席充斥着對張偉麗的噓聲，客場作戰令她吃了不少苦頭。

在亞洲比賽，對張偉麗而言也是“主場作戰”，沒有時差困擾以及舟車勞頓的疲憊。她告訴南都記者，賽前“自己的狀态也特别好”。出場時觀衆高呼其名的呐喊助威聲，無形中給予她巨大的力量，“現場很多華人支持我，很開心”。

本以為這會是一場持續三回合的鏖戰，然而，張偉麗僅用時8分鐘，便在第二回合以轉身一記鞭拳KO喬安娜，迅速赢下了這場比賽。

于張偉麗而言，取得這場比賽勝利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她不僅能直接獲得挑戰金腰帶的資格，更一掃二敗羅斯的陰霾，重新用一場勝利證明了自己。

“感覺自己在這場比賽中重新誕生了。”張偉麗對南都記者說。

在戰勝喬安娜以前，她曾一度陷入狀态和情緒的低谷。2021年4月25日，張偉麗在第二場金腰帶衛冕戰中對戰羅斯·娜瑪尤納斯。開場第73秒，羅斯一記高掃擊中張偉麗頭部，緊跟着上前對倒地的張偉麗連續地面砸擊，裁判上前終止比賽。

2020年用五個回合的鼻青臉腫守護着的金腰帶，在78秒内以一種極富戲劇性的方式輸給了羅斯。擂台上，張偉麗眼神錯愕、迷惘，緊緊抓着裁判的手，大聲說着什麼，但一切已成定局。

很長一段時間，張偉麗一度被困在被擊倒的那個瞬間，無法和任何人坦然地講起這場比賽，“一提起那場比賽就掉眼淚，走不出來”。

半年後，張偉麗在紐約麥迪遜花園廣場迎來與羅斯的二番戰。在這次比賽中，中近距離的拼打、摔跤技術的強化，讓張偉麗身心狀态明顯加強。在打滿五個回合後，裁判判罰出現分歧判定，張偉麗最終是以點數劣勢負于羅斯，但此次，當裁判高舉起羅斯的左臂宣判勝負時，張偉麗已經能笑着鼓掌為對手送上祝福。

也正是在此次二番戰罷，張偉麗逐漸找到了幫助自己走出低迷狀态的一套方法。她告訴南都記者，2022年初，她開始接觸冥想和打坐，試圖清空所有的胡思亂想，然後開始明白要讓自己“活在當下”。

如今，再度談及那場讓她無數次潸然淚下的比賽，張偉麗坦言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甚至能冷靜清晰地分析自己二度戰敗羅斯的原因：“第一場是因為心态上沒準備好，第二場是因為身體上沒準備好。”

就在與喬安娜二番戰的比賽日期确定後，張偉麗于4月下旬便奔赴泰國的訓練營進行最後的備戰。在泰國，她“一次訓練課出汗三四公斤”，高呼減重的不易，也享受在難得的假期裡逛夜市、尋找童年在海邊逐浪的快樂。

“最主要還是感覺自己心沉下來了。”回想此次在泰國的備戰經曆，曾一度飽受傷病困擾的張偉麗向南都記者講述自己取勝的關鍵。“身體狀态恢複得特别好，沒有病痛，每天訓練也很努力，心态也完全沒問題。”

不服輸“就是這了”

與羅斯的二番戰失利後，張偉麗曾說，這是重新讓自己翻過一個障礙的起點。在八角籠内跨越高山低谷的背後，是張偉麗通向綜合格鬥舞台曲折漫長的成名之路。

1990年出生于武術之鄉河北邯鄲的張偉麗，從小便有植根在心中的大俠夢。看到電影裡的大俠從一棵樹上飛到另一棵樹上，她曾把學輕功當作自己的願望。直到終于去到體校，張偉麗才發現根本沒有“輕功班”一說，她被分到散打班，成了年長同學的“沙包”。

天生不服輸的張偉麗憋着一口氣，天天躲在練功房裡練習踹沙袋，僅在體校學了兩年，就代表學校走上了省裡的散打擂台，獲得河北青年散打冠軍。但腰疾也自此落下，即便後來在教練的引薦下進入南京體校，張偉麗的職業運動員之路也隻能因腰傷戛然而止。

回到老家短暫休整過後，閑不住的張偉麗來到北京，成為萬千北漂族中的一員。在她心裡，成為運動員這個夢想的火苗從未熄滅。彼時的她在北京四處打工，做過酒店前台、地鐵安檢員、幼兒園老師和健身房銷售等職業，空閑時就去北京的公園裡跑步，總想着，“萬一碰上個能賞識我的伯樂呢？”

命運的轉折點悄然來臨。

2011年，張偉麗偶然走入一間健身房，無意間瞥見了綜合格鬥訓練場，一瞬間，她心想“就是這了”。埋頭于綜合格鬥訓練時，張偉麗常常會暫時忘記自己曾是一名酒店前台、健身房銷售，那一刻，她是朝着運動員方向努力沖刺的自己。憑着一股沖勁，她從2013年起正式練習綜合格鬥，直至一路走到UFC賽場，她每天都會幻想金腰帶系在自己腰間的時刻。

在綜合格鬥賽場上，張偉麗有過許多“第一”：中國第一位進入UFC世界排名前十的選手，中國第一位、也是亞洲第一位UFC世界冠軍。

2019年8月31日，UFC格鬥之夜深圳站，嶄露頭角的張偉麗獲得與當時的女子草量級冠軍傑西卡·安德拉德對戰的機會。

日複一日的高強度訓練練就了張偉麗的從容，“擂台上，對面出過來的招式就好像分解開來的慢動作，”還未出手，她就能預判并迎擊。開場僅42秒，張偉麗即KO傑西卡·安德拉德，一舉拿下UFC草量級世界冠軍金腰帶，成為中國乃至亞洲首位UFC世界冠軍。

賽後采訪中，她在鏡頭前用不算流利的英語大聲喊出：“我叫張偉麗，我來自中國！請記住我！”

與自我較量“人生主要就是跟自己過明白”

張偉麗讓全世界的綜合格鬥愛好者都記住了她。

不僅是與喬安娜的一番戰被評選為2020年UFC年度最佳比賽，更因她在與羅斯的二番戰中激烈的拼打，成功讓滿場的噓聲轉變為對她的掌聲。

“走更長的路，學習更多”，是張偉麗的教練蔡學軍對她的囑托。結束與喬安娜的比賽後，張偉麗随即在八角籠向現役冠軍卡拉·埃斯帕紮發起挑戰。“我知道UFC10月份在阿布紮比有一場比賽，在那裡比賽對我們雙方都是公平的。”

不過，埃斯帕紮似乎并不願意輕易迎戰，在收悉張偉麗的挑戰後，她說道：“我絕對不會因為張偉麗的約戰而決定倉促應戰，我不想按着她的時間來走。我是冠軍，我覺得她需要按照我的時間表來。”

埃斯帕紮的回複也并非全然于張偉麗意料之外，她平靜地告訴南都記者：“她是冠軍，她想選擇時間沒有問題。”誠然， 張偉麗也能從中獲得充足的備戰時間。“從現在開始算起到10月，用4個月的時間準備一場比賽已經很充足了。她想晚一點，其實對于我們來說，也有更多時間研究打法。”

目前仍留在泰國的張偉麗，即将赴美進行下一場比賽的備戰。“備賽時間長，也知道對手是誰了，一切準備都挺充分的。”

當被問及是否會對下一場挑戰金腰帶的比賽感到有壓力時，張偉麗毫不猶豫地說道“沒有壓力”。她說，對于如今的自己而言，挑戰自己比獲得金腰帶更重要，“就是要做好自己”。戰罷，她對于金腰帶也有了新的理解：“其實隻要努力做好了，金腰帶就會随之而來，它隻是一個附屬品。”

言辭之間，張偉麗對“重奪金腰帶”一事态度頗為坦然，“執念沒有這麼大了”。相比之下，她更關心自己能否獲得進一步的成長，“現在更多還是與自己的一個較量”。

正如同她在比賽中戰勝喬安娜後，止不住地在八角籠内奔跑慶祝。在賽後采訪中，她隻字不提金腰帶，溢于言表的興奮源自于戰勝自己。“非常開心！我的目标是全方位碾軋。我在跟自己比賽，隻有戰勝了自己才能成為更好的自己。”

“哪有這麼多對手和觀衆呢？人生主要就是跟自己過明白。”略作思考後，張偉麗向南都記者說道。

張偉麗曾介紹說，自己在八角籠内外是截然不同的性格。愛說愛笑、敢于發言的場下作風，讓她有過不少“出圈”的言論。時至今日，談及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發言，張偉麗直言不諱笑道，還是那一次被問到“娶了你，會不會挨家暴”時，自己答複的一句“我們打别人是要錢的，你給錢了嗎？”

她大笑着說：“那次之後，要是再有人問我場下會不會打人，肯定會有人幫我回答這句話，我都不用自己再回答了。”

在張偉麗身上，中國武者氣度和胸襟盡數體現，“以武會友”是她最常挂在嘴邊的一個詞。對手揚言“要向世界證明你不過是個小姑娘”，她不氣不惱，也不愛在賽前對視環節飙狠話。

她說，自己從來就“不是會吵架的性格”。“我不會對罵，也不會跟對手吵架，這次對視環節看到喬安娜，我說了一句‘你好漂亮’，因為她真的是變漂亮了，我就是實話實說而已。”

當形容自己時，張偉麗說，自己骨子裡有着傳統中國人的作風，“不會說過頭的話”。作為武者，在擂台上就要用行動來說話。“文化不一樣，選擇表達的方式也就不一樣。”在賽後采訪中，她不止一次提到：“在這個八角籠裡面，我們所有人都是武者，都值得被尊重。”

電影《笑傲江湖》的主題曲《滄海一聲笑》，已經成為張偉麗出場時固定音樂。當被問到為什麼會選擇這一首歌曲時，張偉麗的回答裡仍是童年時對武俠幻境的渴望。“令狐沖是一個俠士，整首歌也給我一種俠士的感覺。”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在張偉麗最愛的歌詞裡，兒時的大俠夢與現實交織，編織出一條通往八角籠踏實的路。

出品：南都即時

采寫：南都記者 何嘉慧 實習生 李冰心 新華社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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