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宗權，生前系湛江吳川市公安局黨委委員、副局長，2019年8月22日犧牲在崗位上，年僅45歲，被追授為全國公安“二級英模”，被譽為“湛江公安的脊梁”。以下是筆者采訪其子黎精治的手記。

“我的名字是爸爸取的，他說是‘精忠報國，勵精圖治’的意思。”黎精治說。

壹

“你爸爸暈倒了！”……那天早上，還在上課的小治被親戚用摩托車送到吳川市公安局門口。腳一落地，他就有了不祥的預感。

爸爸躺在辦公室冰冷的地闆上。他是在連續工作72個小時，睡眠加起來不到7個小時後，被同事發現斜靠在沙發上“睡”着了……

此刻，媽媽趴在地上，用手撫摸着爸爸的臉龐。醫生護士正為爸爸做心肺複蘇，暗紅的血液和含混的唾液從爸爸的嘴角流出，媽媽一遍遍地為其擦拭着。

“宗權醒醒，宗權醒醒！”媽媽一遍遍地喊，聲音已經嘶啞。

小治撲在地上，一把抓住爸爸的手喊起來：“爸爸我們回家，爸爸我們回家！”

媽媽神情恍惚，仿佛已經不認得小治了。

救護車将爸爸拉走了，叔叔阿姨不讓小治和媽媽跟着，小治還以為，爸爸可以回家了。

再次見到爸爸時，他已經躺在了殡儀館的冰櫃裡。媽媽過去摸了摸爸爸的臉，小治也跟上去，摸摸爸爸的臉，捏捏爸爸的手。

可爸爸的臉和手都很冷，小治摸了又摸、捏了又捏，也沒法讓爸爸暖和。

小治知道，這是最後一次和爸爸在一起了。以前每次出門，父子倆都是手拉手，爸爸愛捏他的臉，他喜歡緊緊地拉着爸爸的手。

生死，小治是懂得的。

兩年前，奶奶快“過生（離世）”的時候，爸爸一勺一勺地喂奶奶吃藥，還拉着小治的手告訴他：奶奶已經是癌症晚期了，爸爸要陪着她……人的生命隻有一次，你懂不懂？

但是這次小治不懂，爸爸平時身體那麼壯、力氣那麼大、聲音那麼響、走路那麼快……怎麼會突然離開？

所以那一晚，在辦完爸爸的後事後，媽媽把他從縣城送回湛江市的學校住宿。媽媽一轉身，他就跑到宿舍樓頂，遠遠地看着媽媽的背影，一點一點地消失……爸爸突然就“沒”了，他真的害怕再失去媽媽。

在學校的時候，他每天都給媽媽打電話，叮囑她過馬路要小心。一旦媽媽沒有聽電話，他就會着急，打電話去找那些日子裡陪在媽媽身邊的叔叔阿姨。

小治回想起來，不久前爸爸出差在外，給住校的他打過一個電話，那應該是爸爸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媽媽身體不好，你要多關心媽媽，晚飯後記得陪她散散步……”

爸爸走後，小治覺得自己變了很多。他覺得自己變得像女生一樣，睡着睡着就哭醒了，哭着哭着就又睡着了，還怕被媽媽看見。媽媽走過來給他擦眼淚時，他就閉上眼睛裝睡着了。

以往，他是極少做夢的，即使做夢也從不記得内容。最近，他卻常常做一個夢，夢裡他和爸爸手牽手出門，他依偎在爸爸寬大的臂灣裡……那天好像是他過生日，爸爸媽媽正帶他去超市買東西。

貳

這個春節，是小治14歲以來最難忘的一個春節。

大家都說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是一個可怕的魔怪，所以他和媽媽都盡量待在家裡。

大年初七、初八晚上，他和媽媽相繼發燒，因為爸爸不在了，媽媽越發擔心。小治于是鼓勵她：要相信我們身體裡面的正氣，一定能夠打敗病毒的邪氣！

從小，爸爸就告訴他，那些邪氣惡氣、不正之風，隻能一時占上風，最終勝利的一定是正氣。

這個除夕夜，在春晚的新年鐘聲敲響時，媽媽照例煮了湯圓。

往年的這一刻，媽媽都要等爸爸值班完回來一家人一起吃碗熱騰騰的湯圓，這是吳川人的習慣，也是小治家多年來的一個儀式。

今年也是這樣，媽媽照例煮了3碗湯圓，隻是爸爸那個位置，是空着的。媽媽擺好碗筷後，輕聲對着“爸爸”說：“宗權，吃湯圓了。”

小治的心難受得像被針紮了一下。媽媽的眼睛紅紅的，卻沒有掉眼淚，她是怕小治難過。小治也忍住不哭，他怕自己哭了媽媽也會哭。

小治囫囵吞下一個又一個湯圓，一口氣連湯都喝完。他要讓爸爸“看見”，讓媽媽放心。他明白，這以後每年的除夕，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刻，他們一家三口還是要這樣“圍”在一起吃湯圓。

“吃了這團年的湯圓，我又長大了1歲，爸爸媽媽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像我的名字一樣，勵精圖治，發憤圖強。”

爸爸走後，媽媽開始畫畫了。爸爸以前總是忙，最大的心願就是退休後可以天天寫字畫畫。每年春節，家裡的春聯都是爸爸自己寫、自己貼。爸爸答應過媽媽，以後媽媽來畫畫，他來寫詩題款。

今年春節，媽媽畫的水彩畫特别好看：那些花、草、樹、村莊的小路……在媽媽的筆下，美得像仙境、像童話。

小治說，在那個童話世界裡，住着爸爸，所以媽媽才這樣用心地畫着、畫着……

叁

樹欲靜而風不止。

那一天，筆者在小治家的窗台進行采訪時，不知從哪飄來一首名叫《父親》的歌曲，令小治瞬間凝固。

原來，這是爸爸最愛的歌。爸爸曾說過，歌裡唱的就是他的父親。

而這個春節，小治在想念爸爸的無眠長夜裡再次聽到這首《父親》，那種無助的悲傷，讓他的心像“地震”一樣決堤……

“我是你的驕傲嗎還在為我而擔心嗎

你牽挂的孩子啊/長大啦

多想和從前一樣/牽你溫暖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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