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落葉歸根的時節,那無邊的木葉都急匆匆地奔赴在“回家”的路上。“無邊落木蕭蕭下”。
天涼好個秋。
鳥兒也因天寒風冷飛向自己的家。“渚清沙白鳥飛回”。
視覺信息給人心的觸動往往很大,正因為如此,有很多有關視覺的成語,比如觸目驚心、觸景生情、物是人非等。
因此,《登高》時的詩人,看見高天、清渚、白沙、歸巢鳥、蕭蕭落木、滾滾長江這一連串的清冷景色後,更聽到那一聲聲凄清的猿聲回蕩在江水兩岸,使得天地間的寒涼雪上加霜。
一個“悲”字,雖是言“秋”,何嘗不是作者的心音,如此一來,難免讓人心頭掠過陣陣寒涼。
萬物向暖,天寒時節,樹葉回家,飛鳥回家,大概家是天地間最溫暖的地方了,人心也向暖,詩人杜甫又何嘗不想回家呢?
奈何回不去的故鄉,回不去的少年時光。那裡有杜甫兒時的快樂,有無憂慮的童年,“門前八月梨棗熟,一日上樹能千回”。
那裡有熟悉的人和風景,那裡是詩人的根、詩人的家。
但再也回不去了,詩人常年漂泊在異鄉,居無定所,仿佛沒有根的浮萍。
都說“吾心安處是吾鄉”,詩人心靈的故鄉在哪裡?哪裡可以讓詩人的心安适呢?
是長安城,長安城裡有詩人渴望的機遇和貴人,但是長安城也去不了。
詩人被排除在建功立業的圈層之外,時刻處于不能安适的情緒之中。
有句話說:一個人至少得有一個夢想,有一個理由去堅強,心若沒栖息的地方,到哪裡都是流浪。
杜甫雖然有夢想,可依然在流浪。
舉目望向遠方,目力所及之處,沒有一處不讓詩人感到悲傷,天地之間沒有歸宿的人啊,在這秋風蕭瑟的時節,獨自一人在這不勝寒的高台上,又怎能不憂傷滿懷呢?
杜甫在任何地方都有一種邊緣人的感覺。
居無定所,所住之處皆是陌生,仿佛處于當地人所熟悉、親切的世界之外,時刻處于流離失所的處境,遠離家庭和熟悉的環境,多年孤獨地飄蕩,一直與環境沖突,對回不去的故鄉滿懷鄉愁,身處的此地始終無法安放詩人的身心。
這是背井離鄉的杜甫,想到故鄉時的邊緣感。
除此之外,詩人的一生還總是處于夢想的邊緣。
站在夔州高台的詩人已經57歲,即便在今天也是已臨近退休的年紀。看着那滾滾的江水,毫不猶豫地奔湧而去,學富五車的詩人想必也會想到孔夫子那句響徹古今的名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時光匆匆不待人,可是曾經的理想又實現了幾分?
詩人是否會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那個滿腔熱情奔走在長安城裡的年輕人。
困守長安十多年,為了自己的理想,忍辱負重,低下驕傲的頭顱,放下文人的清高,去與富貴階層打交道,經常灰頭土臉也再所不惜,最後迎接自己的是一事無成。
青春已逝,杜甫空有一身疲倦,渾身病痛,滿目荒涼無人語。
在這蕭瑟清冷的秋風裡,落葉回歸大地母親的懷抱,飛鳥回歸溫暖的樹巢,杜甫卻無家可歸、無處可去。
詩人的眼中,天地之間沒有一處不是荒涼的,故鄉是荒涼的,長安是荒涼的,夔州是荒涼的,高台之上長江之岸也是荒涼的,人間對于詩人來說,可有溫暖的地方?
“百年多病”更是印證了詩人看到“滾滾長江東逝水”的時候,聯想到了已逝的時光。
“常作客”,意味着詩人内心覺得自己無論落腳何處,永遠都是邊緣人的角色。
既融不進當地人的生活,詩人也不想融進去,因為心裡心心念念的是長安城,想有所作為,不想虛度年華,因此永遠是腳下土地的邊緣人。
也無法去長安,又是國家管理階層的邊緣人,不能仗劍拯民于水火。
更有那回不去的故鄉,還有回不去的快樂童年。
此時,詩人也許想到了自己本是天地的過客,時光匆匆,沒有做出什麼傲人的功業,唯有留下這些傳世的詩文,雖然也許會赢得千秋萬世名,但是寫下“名豈文章著”的詩人,又怎麼能高興得起來呢?
萬裡悲秋,滿目荒涼誰可語?
百年多病,此生長是邊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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