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去過沈陽，那是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它讓我每次接近或走進沈陽這座城市，都會在記憶的海洋裡鈎沉一下，名正言順地把這一段曆史情節作為我個人的正史，加以鞏固和弘揚。

2020年10月2日，攝于沈陽。

那時候我牢牢地記住了沈陽的故宮，仿佛故宮就是沈陽的代名詞。那時我根本不知道故宮是幹什麼用的，我記住了它的色彩、它的牆、它的飛檐、它的石獅子。多年之後，我知道了那就是曆史，就是曆史留下的見證，也是王朝興衰的活化石。

2020年10月2日，攝于沈陽。

沈陽故宮，讓我在很長一段時間内對滿族曆史和清朝曆史大感興趣，尤其愛聽閻崇年老師講的關于清朝的曆史，也可能隻是故事。于是，我了解了沈陽北陵——就是皇太極的墓地，沈陽清東陵——就是努爾哈赤的墓地。又去了新賓縣，看了赫圖阿拉城和永陵，在遼陽還有一座東京城和東京陵，所有這些都是關于滿族和清朝入關前的曆史脈絡。

2020年10月2日，攝于沈陽。

一個民族由弱小到強大，由到處流浪至江山穩固，由偏居一隅至定鼎中原，期間幾百年的興衰成敗史寫就了曆史的吊詭與鐵面無情。金碧輝煌建築籠罩着無上的榮光和無盡的權力，成就了個人的千秋偉業，埋葬了億萬人的幸福和生命。一将名成萬骨枯，何況帝王的創業呢？當我們極盡人類之所能去歌頌帝王的時候，你聽到了大地下面冤死鬼的悲鳴嗎？當你豔羨權貴的風光無限時，想到過黎民百姓的苟且偷生嗎？當你驚歎于紅牆的正統偉岸時，想過求一屋而不得的小市民嗎？

2020年10月2日，攝于沈陽。

曆史不能深揪，否則就是沉重的負擔。所以在很長的時間内，人們更願意去戲說曆史，這更符合人們對曆史的理解和期望。人們會根據自己的喜好去編輯曆史，讓曆史成為自己喜歡的模樣。曆史本來就有千層面，如今恐怕早就沒了本來面目。沒了本來面目的曆史依然是符合時代要求的曆史，也是當代語境下重塑的曆史，當代人最偉大的發明就是讓曆史為今天服務。曆史是張牙舞爪的、是花枝招展的、是慷慨激昂的、是無影無形的、是有根有梢的……所有的曆史，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扯蛋的曆史。

2020年10月2日，攝于沈陽。

故宮，在今天仍然是一種象征，代表着中國兩千年來的皇權思想。那把讓無數人為之喪命的龍椅，仍然有着頑強的生命力。作為曆史文物它會一直擺在那裡，作為權力的寶座，它也會一直擺在某些人的心裡。

2020年10月2日，攝于沈陽。

皇城邊，人們過着現代的生活，仿佛一切都随風而去，仿佛遠去的刀光劍影已被盛世太平所取代。我亦真的希望這一切都真正成為曆史，成為笑談，成為課本裡的故事。我亦希望，堂皇的故宮永遠作為文物存在，而某些人心中的故宮即刻煙消雲散。

2020年10月2日，攝于沈陽。

當我說出我自己的希望時，不禁啞然失笑，這是何等的不自量力啊？多情應笑我，無知透頂，呵呵！

我隻是一個拍照片的中老年人，偶發少年狂，也算是精神疾病的一種吧。

2020年10月2日，攝于沈陽。

說起拍照片，我又興緻勃勃，那些剛剛泛起來的曆史沉渣，頃刻間蕩然無存。但是，不得不承認，我的大部分照片裡都有曆史的遺留，拍曆史是我的興趣吧。曆史與現實是無法嚴格區分的，我倒覺得曆史是絕對的，而當下是無法掌控的，時間會無情地流動，當你按下快門的時候，你心中的當今已經成為了曆史。所以，我不能拒絕曆史，拍照片其實就是把現實變成曆史的一個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的過程，這一過程既是機械的，也是物理的，當然更是心理上的變化。

2020年10月2日，攝于沈陽。

還說沈陽。除了故宮、北陵、東陵這些與帝王将相有關的東西，我還記住了沈陽的幾所醫院。這在前面已經說過，這裡不說了。我要說一說沈陽當年的五裡河體育場，隻因為我在那裡看過一場足球比賽，作為一個僞球迷，那是我看過的最正宗的一次國際級比賽——2002年世界杯預選賽之一中國隊對阿聯酋隊。當時中國隊已經出線，這場比賽其實已經無關緊要了。但是我真實地見到了當時中國最好的球星、最狂熱的球迷、最漂亮的人浪、最牛逼的屬于中國足球的九十分鐘。

2020年10月2日，攝于沈陽。

沈陽五裡河體育場作為中國足球曆史的偉大見證地，沒能像沈陽故宮一樣永葆青春，而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某刻被有情地爆破掉了，這有無情的照片為證。許多球迷的精神大廈轟然倒塌，盡管他們努力過抗争過，但在有情的資本面前，無情的土地會發生任何你想像不到的事情。五裡河體育場還健在于某些無情的攝影師的照片裡，當然新的有情的高樓大廈早已壓住了那一段令人血脈贲張的曆史。資本的力量足以撼動一切高樓大廈，然後原地原址重建另一批高樓大廈，這就是資本的運作和資本的膨脹，也是資本的任性。

2020年10月2日，攝于沈陽。

五裡河體育場屬于球迷的聖殿，故宮是權貴的精神家園。任性的資本可以摧毀球迷的聖殿，卻在權貴的家園前俯首稱臣。再牛逼的資本，都會在莫須有的原因下，化為烏有。如果說曆史是一個舞台，那麼劇本卻慎始如終地一貫制。有人需要五裡河體育場，有人需要故宮博物院，但五裡河倒下了，故宮仍是城市的象征和核心。我們為什麼就容不下一座五裡河體育場呢？

2020年10月2日，攝于沈陽。

倒下了五裡河體育場，起來了奧體中心，那個地方，我也去過，聽了一場演唱會——縱貫線沈陽演唱會，也就是周華健、李宗盛、羅大佑、張震嶽等人的聯合演出。中老年的我越來越覺得，能聽懂羅大佑和李宗盛的歌是人生的一場災難。讀高中時，那時大街小巷流行着羅大佑的《戀曲1990》。烏溜溜的黑眼珠真的比黑闆還黑，怎麼也難忘記的不是那些公理定律，而是你離去的轉變，永遠無怨的不是諄諄教誨，而是你的雙眼。多少年之後，我聽李宗盛的《領悟》，隻記住了一句：這是多麼痛的領悟！

2020年10月2日，攝于沈陽。

這是多麼痛的領悟，對于時光、對于情感、對于人生，要怎樣的經曆，才能不那麼痛呢？

對于聽歌的我來說，那是一個凄風苦雨的夜晚。十一月末的沈陽，沈水南岸，古老的歌聲飄在夜晚，在空蕩的奧體中心，像是對某場離殇的祭奠。我默默地流淚，好像什麼原因也沒有，我悲從中來，好像也什麼原因沒有，我涕淚橫流，好像也什麼原因沒有。真的，這天說白就白了，說黑就黑了，要什麼原因啊？

2020年10月2日，攝于沈陽。

我哭了，沒有原因。我不哭了，沒有原因。我笑了，沒有原因，我不笑了，沒有原因。沒有原因的原因，就是沒有原因。

2020年10月2日，攝于沈陽。

記不住是哪一年了，有一位身披白紗的美女，唱了一首《沈陽啊沈陽》，狠狠地火了一把。“沈陽啊沈陽，我的故鄉……”我離沈陽一百多公裡，那裡根本不是我的故鄉，這麼漂亮的美女怎麼能說謊呢？

2020年10月2日，攝于沈陽。

成年之後，我無數次去過沈陽。匆匆去匆匆回，一個過客，穿行于沈陽的大街小巷，沒留下腳印，也沒帶走紅牆黃瓦。近幾年，由于拍照片的原因，倒是帶回了幾千張沈陽的印象。我在别人的故鄉摳下一些印迹，帶回自己的故鄉，聽關于别人故鄉的歌曲，發自己故鄉的牢騷。

2020年10月2日，攝于沈陽。

沈陽啊沈陽，你不是我故鄉，那麼你是誰的故鄉？歌曲裡并沒有告訴我這個問題。幾百萬人生活的地方，有誰把她當作故鄉？而那些身在異鄉為異客的人們，是否醞釀着自己的思鄉？

2020年10月2日，攝于沈陽。

我至今仍然記得那位歌手的名字，她叫曾靜。記得她不是因為她身披白紗，也不是因為《沈陽啊沈陽》唱得有多好聽。記得她，是因為她唱的另一首歌——《二泉吟》。從沈水一下子扯到了太湖，在古今的時空裡倒騰，我再重複一次：曆史其實就是扯蛋。有扯蛋的人自然有扯蛋的曆史。扯着扯着，我需要一點悲涼，而民間藝人阿炳的雙弦，讓命運為之震顫。

風悠悠

雲悠悠

凄苦的歲月在琴弦上流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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