訴衷情
宋·陸遊
當年萬裡覓封侯,匹馬戍梁州。
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
胡未滅,鬓先秋,淚空流。
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這首詞沉郁悲壯,抒寫了壯志難酬,身老山林的憤懑之情。全詞以“心”為核心,以心與身、身與世的矛盾為主線,展開叙事、抒情、議論。所謂“心”,就是“萬裡封候”的雄心。這個心,從當年“匹馬梁州”,到晚年“身老滄州”,冰心玉壺,從未泯滅,卻也從未如願。其根本原因就在“塵暗舊貂裘”之中。“貂裘”之所以“舊”,“塵”之所以使“舊貂裘”暗”,原因就在那個“世”——投降派把持着的南宋小朝廷。這就是陸遊的“身”與南宋的“世”之間的矛盾,也就是主戰與主降之間的矛盾。其結果,就是身不從心“淚空流”,也就是“心在天山,身老滄州”。這又是陸遊的“心”與陸遊的“身”之間的矛盾,也就是北定中原的大志與“萬裡封侯”的雄心之間的矛盾。我為陸遊的“淚空流”而唏噓長歎,憤懑不平,更為陸遊的嚴持操守,未得封侯而額手稱慶,贊歎不已,因為在那樣的“世”裡,若要“萬裡封侯”,除非移志邀寵。
詞中有兩股氣在起伏、交錯、碰撞,形成一種特異的回蕩式的表情方法。一股是“萬裡覓封侯”的豪氣,一股是“塵暗舊貂裘”的悶氣。首二句,陸遊在夢中重振了“萬裡覓封侯”的雄風,重現了“匹馬戍梁州”的雄姿。一股豪氣,也從夢中噴薄而來。“關河夢斷何處”,就是“夢斷關河何處”。夢醒了,關河在哪裡呢?雄風消失了,雄姿隐去了,豪氣也随之漸隐而失,襲上心頭的是一股“塵暗舊貂裘”的悶氣。夢中的豪氣愈盛,醒後的悶氣愈烈。豪悶二氣起伏之間,一股難抑的憤懑之情,也就充塞宇寰之中。“胡未滅”,豪氣又起;“鬓先秋”,悶氣複生;“淚空流”,二氣交合,回旋激蕩:欲豪不能,欲悶不甘,其情若何!此三句,一字一淚,一波三折,一聲三歎,是一種吞咽式的回蕩表情法。末二句,“心在天山”,應開頭“萬裡覓封侯”;“身老滄州”,應“塵暗舊貂裘”。豪氣接豪氣,悶氣接悶氣,在這裡形成了兩個強大的氣團。這兩個氣團複又滾卷全詞,各自旋轉,又互相碰撞,激起一股股猛烈的氣旋。氣旋卷着作者的憤懑之情,螺旋上升,層層推進,最後作者喊出了“此生誰料”的慨歎。這又是一種螺旋式的回蕩表情法。
周之麟《放翁詩鈔序》:“且夫神州陸沉,偷安南渡,渭南(按:即陸遊)以書生,蒿目當塗,彎弧躍馬之思,既老不釋。觀于家祭無忘之語,千秋而下,亦為長恸。”今讀陸遊《訴衷情》詞,“心在天山,身老滄州”之語,也是令人“千秋而下,亦為長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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