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草美詩五首賞讀：地有經冬草，猶有雪霜姿

白居易一首“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寫出了春草浩大連綿的壯美。在人的心目中，隻有春天的草是綠的。

實際自然界是很神奇的，草本的種類非常多，幾乎地球上絕大多數植物都是草本類，它們雖然低矮渺小，但是占據龐大的數量。所以并不是所有的草本在冬天都會枯黃凋謝。

比如耐寒的蘭草，蔥韭，小麥，還有最先感知溫度變化的水中蒹葭萍草，在早冬和仲冬依然出綠，生生不息，還有因為氣候溫潤的南方或者山地地區，各自有不同的适合草本的氣候，冬天也可以看見青翠的草本。

更重要的是，絕大多數草的根在冬天裡潛伏在地下，春風還沒有到時，根部就已經積蓄營養，開始返青了。

所以草實在是最具有生命力的植物。

“臘月草根甜，天街雪似鹽。

未知口硬軟，先拟蒺藜銜。” 中唐 · 李賀馬詩（814年）

早唐和中唐的交通工具還多耐馬匹，長安道路上奔馳的是真正的寶馬。

這些衆多的馬匹的飼料，得力于長安附近豐茂的草料。彼時長安的氣候溫潤如長江流域，在樂遊原上可以看到森林和白鹿。李賀的這首詩很生動，在晚冬臘月，長安附近的草地草根甜美，雖然也許地面的草還沒有返青，但是馬已經知道草根的甜美。

在奔馳過長安的街道，沐浴後長安路上如鹽一樣紛紛揚揚的雪花之後，它們或在上苑，或在曲江，或在任何一處有草地的地方，尋找着草食。

而蒺藜這種野草，在臘月的長安附近生長，已經冒出了嫩嫩的細芽，這些馬兒們當仁不讓地先吃着。對于它們，這是上好的美味。

正是要照顧這些馬匹，長安到處都保留着蒺藜，這種草本在春夏還是巨大且有刺，結果長安人郊遊的時候，隻能穿木屐。這也許是日本人穿木屐的起源。

“門與青山近，青山複幾重。

雪融皇子岸，春浥翠微峰。

地有經冬草，林無未老松。

竹寒溪隔寺，晴日直聞鐘。” 唐 · 劉得仁《遊崔監丞城南别業》

傳說劉得仁是公主長子，那麼他住的地方不是長安，就是洛陽，而洛陽南邊有很多山地，是貴族的莊園。

晚冬的時候去崔官人在城南的别墅作客，這裡和城區肯定兩樣，門對連綿青山，戶外有環城河水經過，倒映連綿遠山。

更因為這裡有着特殊的山林氣候，山中的草經冬不凋謝，保持着青翠的美，和松林相照應。不遠處的山上還有竹林寺廟，聽得見從山頂傳來的鐘聲。

這裡哪裡像晚冬，簡直有着春天恒在的感覺。隻有河流邊的積雪，顯示這是一場雪後，在太陽裡，那些草色青松，更加清新養眼。

“勝景天然别，精神入畫圖。

一山分四頂，三面瞰平湖。

過夏僧無熱，淩冬草不枯。

遊人來至此，願剃發和須。”唐末 · 羅隐《四頂山》

四頂山位于安徽合肥，海拔不高，平緩，但是有四座主峰，下面環繞的是巢湖水，仿佛小型的海上仙山。最美的是 這裡旭日東升，奇光四射，仿佛山水在五色琉璃中。這是巢湖水汽和朝陽形成的水光反射，讓四頂山沐浴在和其它地方不同的奇麗的朝霞裡。

正是這樣特殊的地方比其它地方更多的水和陽光，這裡的草在最寒冷的冬天也比其它地方青翠茂盛。

所以羅隐才說，這樣美的地方，讓人沉醉，很多人來到此地流連忘返，隻願意在這裡剃度，享受無盡的仙意霞光。

這裡最寒冷的冬天草不枯，是實寫。否則這麼低矮的山峰，何以曆代被稱為仙境洞天，不斷有大隐高僧在此修行。

“野晴欣出郭，幽探入蘿煙。

諸洞虛分白，三岩勢欲懸。

晴雲長結雨，寒石暗通泉。

愛此深冬草，青青池水邊。” 明 · 邱雲霄《遊三岩 》

三岩則在浙江著名的古迹，白雲、朝曦、清虛三岩，還有白雲洞，瀑布泉水出自這個不大的區域，氣象森森，奇景萬千。

對于不能前往高山曠地旅行的都市人，就近去三岩，照樣能夠領略一種幽絕深峭的山林之美。

在晚冬晴朗的時候出城旅遊，就是要探尋三岩寺帶來的幽綠煙羅之美，

那洞雖然叫白雲洞，但是沒有白雲，倒是三個巨大的岩石，懸在頭頂，讓人有崇山峻嶺之感。

這裡溫潤潮濕，雨氣豐沛，晴天裡的雲路過此地都會下雨，更有幽幽泉水從石縫中流淌，更覺幽深。

我愛這水邊青青的草啊，這深冬的時候，如此秀麗青翠，搖曳在水花四射的池邊。

這是典型的小山林氣候，岩石流水，樹木，合成小小山谷，這樣的地方，水草也特别清新吧。

實際上仲冬之後，江南很多地方的蒹葭就已經出水，雖然不在山谷，那清曠的江水和湖泊邊，蒹葭以最清麗柔韌的方式在水之湄，隻是城市的人不大知道。

蒹葭是上古人認為最先感知春天和陽氣的植物。

青草從來就有，就在，哪怕是風雪深冬。

“行盡天涯路，年年見汝衰。

誰能搖落後，猶有雪霜姿。

寂寞何人顧，芳榮暗自期。

平原一睇望，殊作塞垣思。” 明末 · 何绛《冬草》

這是詩人在晚冬的路上，看到在衰落荒涼的原野道路上，仍舊看得見青青的草色，它們或者沒有連城片，正冒出一叢叢綠色的生意。

實際上，晚冬時節，在無草不黃的原野，會有苜蓿，蒲公英，荠菜開始萌發，而且顔色也特别青翠，在臘月裡，在雪後，人們在陽光裡帶上鏟刀竹籃，就是為了尋找這些美味的野菜，叫作“試春盤”，品嘗最早的春意和野味。

所以我相信詩人很有感動，年年都說草色在冬天衰老，可以這樣的晚冬，這些青翠的草本和草芽，仍舊茁生出來，霜雪中也不能掩蓋那動人的姿态和顔色啊。

隻是他行在寂寞的路上，看見這些最新萌發的美，并沒有多少人知道。

但是這些野草就是這樣按照自己生命的曆程來，該綠就綠，該開花就開花，天然自在在天風寒雨裡。

詩人看見這些給人清新向上的綠意，也蓦然有了好心情，本來疲憊悲傷的歲暮客途，給了他生命不息的力量。我看見這大地草已經發芽，我也就淡化了那種人在天涯塞外的悲涼之感。

草色輕盈，讓人心情輕盈，草色堅韌，讓人心有依托。草都如此，不在意霜雪風寒，人在何處，都要活成積極向上的自己。

如果你冬天心情沉悶，去看看原野中，去山地裡，在春天之前，就已經萌發的小草本吧。它們或許可以給你帶來一種别樣的清新和力量。

春天從來就在，在草木的青色之前，就在草木的根裡。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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