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卦》第六爻爻辭,“上六:龍戰于野,其血玄黃”。
玄,是青色。
玄黃,是青黃混合之色。
這句爻辭意思是,龍在野外搏鬥,流血染泥土,泥土成了青黃混合之色了。比喻戰事激烈,雙方均有犧牲。
《象》曰:“龍戰于野,其道窮也。”
比喻兩方戰争,俱有犧牲,其所走的乃窮困之道。上六居于一卦之盡頭,象人走到了窮困之路。
《文言》:“陰疑于陽必‘戰’,為其嫌于無陽也,故稱‘龍’焉。猶未離其類也,故稱‘血’焉。夫‘玄黃’者,天地之雜也,天玄而地黃”。
以上是《文言》解釋“龍戰于野,其血玄黃”。
疑,當讀為拟。《坤》卦的六爻都是陰爻,上六居一卦之上位,乃象征陰達于極盛之地位,與陽勢均力敵,即陰拟于陽。陰陽勢均力敵,則必相與鬥争,正如人或物兩方矛盾對立,勢均力敵,則也必相與鬥争。故曰:“陰疑于陽必戰。”
兩物相似謂之嫌,故嫌可訓為疑。上六之陰達于極盛,其勢力等于陽。而龍屬陽,為陽類之物。所以說龍戰于野。
血是陰性。上六爻之陰雖嫌于陽,然其本身仍是屬陰性,而未離乎陰類,血屬陰,亦陰類也,故曰:猶未離其類也,故稱血焉。
雜,五色相配合為雜。雜色,即混合之色。“其血玄黃”,并不是說龍血或玄或黃,是說龍血成為玄黃混合之色,即天色玄而地色黃。
《文言》解說的意思是:陰氣受到陽氣的猜疑,必然要發動戰争。因為六爻全是陰爻,使陽氣懷疑沒有自己的地位,所以爻辭要說到“龍”。由于上爻仍是陰的類别,所以稱之為血。玄黃是天地相雜的顔色,天是青色的,地是黃色的。坤陰發展到了極盛,一反柔順從陽的本性,要與乾争個高低,局面很糟糕,勢必兩敗俱傷,血流遍野。
《文言》以陰陽解釋此爻辭,極為迂回曲折,滞塞,解說得并不通順。
王弼注:“陰之為道,卑順不盈,乃全其美。盛而不已,固陽之地,陽所不堪,故‘戰于野’”。
王弼的意思是說,陰本應卑順于陽的,但目前陰極盛,而與陽為敵,雙方交戰于野,兩敗俱傷。這是變革之象。
坤卦第六爻的龍戰于野,野,古人以郊之外為野。此野字謂卦之外。陰氣走到頂峰,跨越了黃裳元吉的界限,下位者站到和上位者競争的地位。這時,是坤卦最兇險的時候,猶如馬變身為龍,與天龍相互争戰,勢均力敵,最終兩敗俱傷。
龍為陽,此爻為陰,故龍戰是指陰陽交戰。陰是從陽之物,現在陰發展到盛極的程度,必與陽抗争,陽與之戰,故曰“龍戰于野”。玄黃,分别指天、地之色。天地為最大的陰陽,其血玄黃,是指陰陽交戰流出了血,說明此爻是兇爻。喻人事,則為上下交戰,至于死傷流血的情形。
下面的故事可以解釋本爻。
三國時期的魏國,到魏主曹芳當政時,司馬師實際上已經操縱了大權。司馬師帶劍入殿,一切政事都由他決斷,根本不把曹芳放在眼裡。曹芳氣憤不過,下密诏誅殺司馬師。誰知,事不機密,反而被司馬師廢了他的王位。司馬師因篡位不到時機,隻好另立曹髦為新王。
曹髦是魏文帝的孫子,原先被封高貴鄉公,如今做了皇帝,想有一番作為。哪知,司馬氏控制了整個朝政。司馬師死後,司馬昭自封天下兵馬大都督,處處挾制高貴鄉公,篡權的野心日益顯露,以至天下無人不知。“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成語,就出自此處。
眼見司馬昭的專橫,曹髦是恨在心裡,但又怕司馬昭的權勢,隻好作《潛龍詩》一首,以洩不滿。詩曰:
傷哉龍受困,
不能躍深淵。
上不飛天漢,
下不見于田。
播居于井底,
鳅鳝舞其前。
藏牙伏爪甲,
嗟我亦如然。
一位名叫賈充的官吏知道後,馬上向司馬昭告發了此事。司馬昭一聽,詩中将他比喻成魚鳅黃鳝,惱怒萬分,立刻身帶寶劍随從,直入宮殿。當着百官大臣,厲聲責罵曹髦,公然威脅說:“你曹髦是不是想作第二個曹芳!”曹髦回到後宮,痛哭一天。終于下定決心要鏟除司馬昭。
他召來王經、王沈、王業三位大臣合謀。王經勸告他,要以魯昭公讨伐季孫氏不成,反被流亡的史事為鑒。可是,曹髦表示,甯死也不能讓司馬昭猖獗了。于是,曹髦召集兵士三百人,要去誅殺司馬昭,王經死谏也不聽,而王沈、王業則投靠司馬昭,當了叛徒。還不用司馬昭動手,曹髦就被司馬昭的手下殺死,王經與三百兵士也—一慘遭殺害,血流遍市。
司馬氏身為人臣,權傾天下,如同坤卦上六爻為陰盛之極的物象,威逼魏主,發生交戰,就是陰盛之極而逼陽與之交戰,有龍戰于野之象。
當然,陽代表一種力量,陰代表對立的力量,二者交會不是兩軍對壘,不是你吃掉我,我吃掉你,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因而能夠産生新生命、新事物。相反,天地之間,如果沒有陰陽交會,萬事萬物就不會有新陳代謝,世界最終就會變得毫無生氣,最終萬事萬物歸于消亡。
“其道窮也”更是說明了這種情況不會持久,馬上就會結束了,太陽出來了,月亮怎麼可能還會存在,所以就是“窮也”。
所以說,《坤卦》也是消息卦,其勢陽消陰息而至于極,故而開始轉化為陰消陽息的趨勢。根據消息卦變化趨勢及規律,《坤卦》接下來會變為《複卦》。這就是說,《坤卦》上六爻即将消去,而其下面潛伏的陽爻即将息長出來。這樣《坤卦》上六爻和下面即将息長出來的陽爻就形成你消我息的争鬥,故曰“戰”。
陰陽消息或者陰陽消長是自然規律,非人力所能左右,故曰“野”。“野”的本義當指自然的、原始的,非人為因素造成的狀态。郊外人煙稀少,故呈現一種原始、自然的狀态,故謂郊外曰“野”。
總上所述,《坤卦》下面潛伏的“龍”與上六形成陰陽消息之戰,陰陽消息是自然規律,故曰“龍戰于野”。《坤卦》天時在仲冬之月,五行屬水,北方用事,故天玄而地黃。《坤卦》是陰極之卦,陰極而陽生。陽雖未現,但我們已經感覺到陽的氣血在升騰,天地呈現玄黃之色,故曰“其血玄黃。”《坤卦》上六代表陰氣已極,仲冬已盡,陽氣開始複來。陽氣複來,春天就不遠了,閉藏順守、厚德載物的坤道也已窮盡,萬物争榮,積極進取的乾道又開始醞釀。
北宋易學家邵雍解:
兇:得此爻者,有競争的困擾,會有大的損失。做官的會有被貶之禍。
其實,陰陽轉換平常事,也不要太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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