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玲論金瓶梅》,王汝梅、吳華 編。 齊魯書社出版 2022年8月版
南出宣武門不遠,路西第二個路口便是達智橋胡同。走進達智橋胡同不遠,往南便是校場頭條。順着頭條胡同走上一半路,就會見到兩株高大挺拔的合歡樹從一座小院中蹿出。這座綠雲掩映的小院就是吳曉鈴先生的故居——宣武區校場頭條47号。庭院内有其親植的兩棵棔樹(即合歡樹),先生的書齋“雙棔書屋”之名便由此而來。一樓客廳匾額上“雙棔書屋”四個蒼勁的大字,由李苦禅大師題寫。
吳曉鈴先生在家中
吳曉鈴,祖籍遼甯綏中,1914年生于河北遷安,自幼随父親居住北京。1933年,先生進入燕京大學醫學預科系學習。也正是在燕京大學期間,在小說戲曲文獻、版本目錄學方面,先生得到了鄭振铎先生的真傳。因酷愛古典小說和戲曲,先生于1935年正式轉入北京大學,師從羅常培、魏建功兩位先生。1938年12月,應羅常培先生之邀,吳曉鈴先生赴西南聯大文學院中國語言文學系工作。
吳曉鈴(左二)、石真老師(右二)在雙棔書屋與王汝梅(左一)、馬秀楣(右一)合影
吳曉鈴先生在中國古典文學、文獻學、語言學、梵文以及印度文學的翻譯等方面造詣深厚,對中國古典戲曲、小說的研究頗為海内外學人稱道,尤其在中國古典戲曲研究方面的成就卓著,其參與、主編的《古本戲曲叢刊》蜚聲海内外,是中國戲曲研究者的必備之書。
吳曉鈴先生不僅是著名的學者,還是一位聚書極富的藏書家。在“雙棔書屋”藏書中,有兩部珍本曾被鄭因百先生譽為吳氏藏書的“雙璧”,其中之一便是著名的舒序本《紅樓夢》。
吳曉鈴先生在《危城訪書得失記》一文中講述了這部珍本的發現過程:
前年(約在1938年)元旦之夕我逛罷廠甸的書攤就便道去那個熟識的書店閑坐,那時他們的小主人正忙着招呼徒弟們搬運新以八十元買到的二百多種書,我得到他的特許去翻閱這還沒有入目定價的新貨,于是那部抄本的《紅樓夢》便歸我所有了。……
《紅樓夢》已經有了脂硯齋評本(這本子最早,大約是乾隆三十年曹雪芹未死之前的東西),還有有正書局影印的戚蓼生評本,這個本子的文字和脂硯齋本很多相異之處,時代也晚得多。
我們要想考察《紅樓夢》裡文字演變的痕迹,單靠着這兩個本子或是再加上程甲本程乙本還是不夠的,因為時代差得太遠,中間沒有一個過渡的媒介。
現在,這個乾隆五十四年(1789)的抄本被發現了,它的文辭有的和脂硯齋本相同,有的又和戚蓼生評本相同,剛好做那兩個本子中間的橋梁。
有了它,許多糾纏不清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摘自《吳曉鈴論〈金瓶梅〉》P178)
吳曉鈴先生所藏《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也在《金瓶梅》傳播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該書四函四十冊,二十卷一百回,是一部書品闊大的烏絲欄大字抄本。
齊魯書社1989年出版了《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會校本)一書,該書的整理校點工作得到了吳曉鈴先生的悉心指導與支持,先生慨然提供其珍藏的《金瓶梅》崇祯本抄本,同意複印後作為重要的會校本之一種。
《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 齊魯書社 1989年版
吳曉鈴先生的《金瓶梅》研究以深厚的文獻為基礎,多角度、多層次,涵蓋了版本、作者、地理背景、時代背景、方言、引用戲曲話本、藝術特點等方面,繼魯迅、鄭振铎、吳晗之後作出了重要貢獻。
本次出版的《吳曉鈴論〈金瓶梅〉》一書,系統整理了先生在《金瓶梅》研究領域發表過的論文以及未完成的提綱、筆記,彌補了吳曉鈴先生沒有《金瓶梅》專著的遺憾。
具體而言,吳先生在這些論文裡談到了一些關鍵問題,如:《金瓶梅詞話》最初刊本問題;
《金瓶梅》作者考證問題,通過兩篇論文進一步論證了蘭陵笑笑生就是李開先;地理背景問題,認為清河以嘉靖時期的北京為原型;
關于《金瓶梅詞話》的方言語音問題;《金瓶梅》産生的社會背景及其藝術特點;國際間的《金瓶梅》研究成果;等等。
吳曉鈴先生關于《金瓶梅》的這些論文,其中每個重要觀點都是吳曉鈴先生長期思考研究的結果。
如《西遊記》成書受了《金瓶梅》的影響,認為《紅樓夢》中王熙鳳、劉姥姥的描寫受了《金瓶梅》的影響,等等。
與此同時,其論著進一步提示了研究的方向、目标,提出了許多關鍵問題,如《金瓶梅》影響研究與《紅樓夢》《儒林外史》等研究的深化等。
《吳曉鈴論金瓶梅》書封
吳曉鈴先生對于《金瓶梅詞話》的一個重要研究成果,就是考證了《金瓶梅詞話》的作者就是李開先。
《〈金瓶梅詞話〉和李開先的家事與交遊》一文中,吳曉鈴先生分别從李開先的個人經曆、李開先家裡的人和事以及李開先所接觸的人物三個方面,純粹從《金瓶梅詞話》的文本本身出發,以《金瓶梅》中的情節、人物等為出發點,對比參照了《明史》及李開先的詩文等文字資料,得出了令人信服的結論。
如認為《金瓶梅》中的蔡京影射的是夏言,認為吳月娘和李瓶兒分别對應李開先的繼室王氏和侍姬張二,其餘如西門慶得子、清明節上墳、西門慶妻妾打秋千等事件,以及《金瓶梅》中的吳神仙、畫師、醫師等人物,都能與李開先本人所經曆的事件和人物對應起來。
《〈金瓶梅詞話〉和李開先的〈寶劍記傳奇〉比較研究》一文,則對《金瓶梅詞話》中引用《寶劍記傳奇》的文本進行了詳細比較,并在文章最後提出:
《寶劍記傳奇》在明代并不是很傑出的作品,而《金瓶梅詞話》作者為何不引用湯顯祖等作家的名作,而要多次引用李開先的這一作品呢?
從而自然得出答案:李開先就是《金瓶梅詞話》的作者,而他又對自己的《寶劍記傳奇》有所偏愛。
另外,吳曉鈴先生還在《〈金瓶梅詞話〉裡的清河即以嘉靖時期的北京為模型初探》一文中,從地理的角度側面論證了李開先即《金瓶梅詞話》的作者。
吳先生用明代張爵的《京師五城坊巷胡同集》與《金瓶梅詞話》裡出現的清河縣城郊地名進行相互對照,發現其中能在北京城裡找到的市坊、府邸、衙署、寺觀的名目達五十六處之多,這充分說明作者對北京的地理環境了如指掌,而李開先在嘉靖八年到二十二年間居官北京。
文章附圖中呈現的真正的清河縣貌,則與《金瓶梅詞話》裡描述的清河縣景況差距很大。因此,吳曉鈴先生認為《金瓶梅詞話》中的清河縣即以嘉靖時期的北京城為原型,而李開先正是《金瓶梅詞話》的作者。
除上述所提及的研究成果之外,該書的其他論文都同樣有密集飽滿的信息量,注釋不僅是注明相關資料出處,而且是論著的延伸,很多重要文獻往往在注釋中引注。
每篇論文篇幅雖短,但容量大,像壓縮餅幹擠掉了水分,閱讀時需慢慢地咀嚼消化。
總而言之,吳先生有關《金瓶梅》的這些研究成果,對金學研究史具有重要的意義,對于喜愛《金瓶梅》的文學愛好者也有很高的閱讀價值,可以拓寬讀者的閱讀視野和思路。
另外,本書的附錄收編了吳曉鈴先生的女兒、後輩學者等追憶緬懷吳曉鈴先生的紀念性文章,講述了吳曉鈴先生的生平事迹,其求學、成為版本學家的艱辛曆程,訪書、藏書、讀書、交友的逸聞趣事,乃至他獨具個性的學者脾氣,
從另一個角度為我們展現了一個豐富、生動、立體的吳曉鈴先生形象,也讓我們了解到了那個年代學者們的生活環境以及對學術研究的理想與追求。
其中劉宜慶《吳曉鈴昆明讀書記》一文中寫道:
“吳曉鈴買書和讀書的經曆,雖然是一個學者的私人記憶,但折射出豐富的曆史信息。”
遙想那一代學人讀書之勤奮、治學之嚴謹,的确令今人感佩。
《吳曉鈴論金瓶梅》書影
文章作者單位:齊魯書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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