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賈平凹

——讀《最怕敲門聲》有感

文/董剛

賈平凹是陝西人，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陝西人格外地鐘情于他。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就聽過關于他的傳說。傳說裡，有一位企業家，非常希望賈平凹給他寫一篇文章，但是賈平凹感覺他還不值得自己去寫，于是避而不見。某日清晨，兩人在朱雀橋上相遇了，賈平凹脫身不得，就拿出筆，把香煙盒拆開，在上面寫了起來。一篇美文片刻即成，交給了對方，轉身離開。

這個傳說是說他才思敏捷。作為文壇的常青樹，他活躍了幾十年，從我記事起，就聽說過他的名字，一直到今天。大家都說他的文章好，是個大才子；另外他的字畫也被傳得神乎其神。我藏書甚巨，他的作品我這兒幾乎都有。根據我的觀察，大多數人其實并不了解他，是因為大家都說他好，自己也就覺得好，然後自己也就跟上說好。

關于他的書法，是真的好。先是馬彥鋒叔侄贊不絕口，我以為他們隻是迷信了名人字畫；後來在姚駿骊老師那兒，我見到真迹，并欣賞了他的書法作品集。我幾乎毫不猶豫地說：真的好，不是一般的名人書法。畫我沒見過，不敢妄評。

關于他的文章，我想知道，說好的人，都是真的閱讀了嗎？我看大大的不見得。我是認真閱讀了，不管是《廢都》《浮躁》《秦腔》，還是《古爐》《帶燈》《極花》，都讀過。但我感覺他寫的更好的是《懷念狼》，真正的大作品，讀了給人極大的震撼，而且有極大的現實意義。後來作家姜戎的《狼圖騰》，我也讀了，應該很大程度受到《懷念狼》的影響。

但我更喜歡賈平凹的散文，個人見解，他的散文成就遠遠超越了他的小說成就；盡管大家津津樂道的是他的小說，尤其是《廢都》。但是他的散文更好，他的散文寫作水平極高，我希望大家可以認真地閱讀。《醜石》《一顆小桃樹》《月迹》《心迹》《愛的蹤迹》等寫的是極好了，二十年前李思民教授極為推崇，可惜那時我并不懂，甚至不以為然，以為自己也可以有那樣的造詣。

當然，今天的我，已經明白。他的散文作品是很多的，我尤為喜歡的還是他的一篇随筆：《最怕敲門聲》，正是這一篇文章，讓我改變了對他的看法，他是名副其實的文學大師、藝術家，毋庸置疑。語言的精煉巧妙，一字難改；處處可見修辭，但又沒有雕琢痕迹，渾然天成；而天才般的想象力、幽默風趣的風格更是讓人震撼。人心浮躁，潛心讀文之人少之又少，如能認真閱讀此文，你定能有所收獲。

其實，這是他的無奈：人出名了，也是一種負擔。紅柯曾經告訴我，不喜歡接受媒體的采訪，否則為名所累，筆下難有佳作。我深以為然。如果不是大家打擾着賈平凹，他可能要飛得更遠，比我們想象的要遠很多。這是一位真正的才子。

“門終日都被敲打如鼓”“我去郊縣的集市上買門神，将秦瓊敬德左右貼了，二位英雄能擋得住鬼，卻攔不住人的，來人的敲打竟也将秦瓊的铠甲敲爛。” 用心體會這樣的文字，我簡直不敢相信，中華漢字的組合，竟然可以如此巧妙，而又如此貼切的表現他的心情：“秦瓊的铠甲”都被敲門人敲爛了，作者待在家裡會是什麼樣的心情？我們可以自己想一想。

“如今的來訪者，謙恭是要你滿足他的要求，若不得意，就是傳聖旨的宦官或是有搜查令的警察了。”來訪者慕名而來，賈平凹的文章和字，在他們眼裡是金錢，是高官厚祿；他已不再是一個作家，而是一件可以交易的商品，甚至他已不再是一個人。

我想，作者本人應該是極大悲哀了，他沒有辦法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了。不能滿足來客要求，還要被無理斥責，他甚至哀歎：“可憐做我家門的木頭的那棵樹，前世是小媳婦，還是公堂前的受撻人，罪孽深重。”

連給自己家做門的那棵樹，都倒了八輩子黴了。這樣的想象，恐怕不是一般人能想像得來的吧？“我隻有在家不敢作聲，越是不敢作聲，喉嚨越發癢想咳嗽，小便也憋起來，我恨我成了一名逃犯。”“但往往是想念的朋友不來，來的都是不想見的人。”我們往往忘了他是個人，隻是把他當成了神。他的确是人，他寫的是普通人的心境，但我們卻要忘了他的文章，僅僅看他的名。他的文章真的比他的名更重要，更值得重視。看了他的文章，再去看他的名，這就合理。不看他的文章，就不要看他的名——不要把他變成“逃犯”，他需要朋友，但不需要來“抓”他的人。

“他們是獵人，守在那裡須等小獸出來。”“想想從事寫作以來，過幾年就受沖擊，時時備受诽謗，命運之門常被敲打，靈魂何時有過安妥？而家居之門也被這般敲打不絕，真是聲聲驚心。”“小兒發願，願明月長圓，終日如晝，我卻盼永遠是在夜裡，夜裡又要落雪下雨，使門永不被敲打。”我的語言已經貧乏，隻好把這幾句話摘錄出來，還是自己體會吧。

這就是我們給賈平凹的，整天盲目的崇拜，卻忘了他需要一個正常的生活，他需要靜下心來寫作。我們有時私下裡感慨：賈平凹的作品似乎沒有前期那麼吸引人。但我們都沒有細心品讀，他的後期作品已經隐隐有被打擾的痕迹。賈平凹的作品應該更偉大，他的确很偉大，至少不是我一個人這樣認為。

“我的命就是永遠被人敲門，我的門就是被人敲的命吧。有一日我要死了，墓碑上是可以這樣寫的：這個人終于被敲死了！”這句話讓我的心猛然顫動了一下：他成名數十年來，難得清靜地去做自己，依然那麼高産，一部書一部書的面世，是那麼難，他真的可以更高産，有更高質量的作品。但是，他就要被“敲死了”，連自己的門都是“被敲的命”。

希望大家都能靜下心，思考思考自己，不要走得那麼匆忙，那麼浮躁。無端打擾别人的時間，就是謀财害命，打擾賈平凹的時間也是一樣的。不管他有多麼優秀，他都想先做一個正常人，尤其是希望大家能像對待正常人一樣對待他。

讀了他的文章，再來評論他，否則就閉嘴。

董剛

2019/3/19

作者簡介：

董剛，陝西合陽百良鎮莘村人。2002年畢業于寶雞文理學院中文系，現為西安市東方中學高中教師。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陝西省青年文學協會會員，中國西部散文學會會員，陝西散文學會會員，渭南作家協會會員，西安高新作協會員，合陽作協理事。在《長江文藝》《延河》《陝西文學》《華文月刊》《西部散文選刊》《文化藝術報》《西安晚報》《教師報》等報紙雜志及《文學陝軍》《中國作家網》《中國報道》等文學平台發表小說、散文、評論、詩詞歌賦等二百多萬字，出版個人文集《一路艱辛是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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