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寫詩，一般喜歡借景抒情或借物抒情，例如我們曾經介紹過的“楊花”，常用在詩詞中常用來表達離愁别緒。今天我們介紹另一個物-----鷗。鷗，或叫海鷗，白鷗，鷗鳥，在古詩詞中經常出現，因為在古代它是有特殊意義的鳥。當然他的特殊意義也是經過演變而來。出處在哪裡？

《列子·黃帝》中有一篇寓言，其原文為： 海上之人有好漚鳥者，每旦之海上從漚鳥（即鷗鳥）遊，漚鳥之至者百數而不止。其父曰：“吾聞漚鳥皆從汝遊，汝取來，吾玩之。”明日之海上，漚鳥舞而不下也。故曰：至言去言，至為無為。齊智之所知，則淺矣。

翻譯過來就是：在海邊住着一個喜愛鷗鳥的人，每天早上到海邊去看海鷗，時間久了，鷗鳥漸漸不再防備此人，經常有數百鷗鳥相随。一天，這個人的父親說：“我聽說鷗鳥都和你在一起，你抓來兩隻讓我玩玩。”第二天這個人又到海邊，但鷗鳥好像看穿了這人的心思，都在天上飛再也不下來。

這個鷗的形象就逐漸演變成“淡泊寡欲、與世無争”的意思，後來還演變出一個成語，叫做“鷗鹭忘機”，表示隻有當一個人沒有機詐之心，才連異類都會親近他。那再引申一下，就是指一個人淡泊寡欲、與世無争。慢慢的，群鷗，在古人筆下的詩詞中也就常常作水邊隐士的伴侶了。好多詩寫鷗鳥、海鷗、白鷗都隐含這個意思。比方說：

王維的《積雨辋川莊作》，“野老與人争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就是講，我已經不卷入任何政治鬥争了，我隐居了。

李白的《江上吟》，“仙人有待乘黃鶴，海客無心随白鷗。”意思是說，天上的仙人也要等待黃鶴才能在太空翺翔，我這個海客則是坦蕩無憂的與白鷗嬉遊。何以能夠與“淡泊寡欲”的海鷗一起嬉戲？隻因我也是無欲無求之人啊！

杜甫的《客至》，“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見群鷗日日來。”，杜甫是說，我的草堂靠近江邊，春潮湧起，綠水繞宅，鷗鳥親人盤旋而下。作者言外之意也是說，我在此避，已經不問世事了，所以連志同道合的白鷗都看出來我的心思，也來親近我了。

還有杜甫晚年的《江村》，“自去自來堂上燕，相親相近水中鷗。”意思是說，梁間燕子，時來時去，自由而自在；江上白鷗，忽遠忽近，相伴而相随。這裡“鷗”也是具有淡泊名利，歸隐田園的意思。

當然，不是所有詩中的“鷗”都必須是“淡泊名利”的意思。比如杜甫的《旅夜書懷》，“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意思是說，我這漂泊無依的像什麼？不正像這天地間孤寂的沙鷗？這裡的“沙鷗”的是一種漂泊無依、凄涼孤寂的形象。再比如辛棄疾的《菩薩蠻·金陵賞心亭為葉丞相賦》，“人言頭上發。總向愁中白。拍手笑沙鷗。一身都是愁。”人們常說頭上的鬓發，總是在愁苦中變白的。那麼我真該拍手笑話江上的沙鷗了，它們渾身雪白，莫非一身都是愁苦麼？這裡的“沙鷗”就是單純的沙鷗，一身雪白羽毛的沙鷗而已。

例舉幾個比較熟悉的和鷗鳥相關的詩句：

《江上吟》

唐 李白

木蘭之枻沙棠舟，玉箫金管坐兩頭。

美酒樽中置千斛，載妓随波任去留。

仙人有待乘黃鶴，海客無心随白鷗。

屈平辭賦懸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

興酣落筆搖五嶽，詩成笑傲淩滄洲。

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

《積雨辋川莊作》

唐 王維

積雨空林煙火遲，蒸藜炊黍饷東菑。

漠漠水田飛白鹭，陰陰夏木啭黃鹂。

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

野老與人争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

《旅夜書懷》

唐 杜甫

細草微風岸，危樯獨夜舟。

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江村》

唐 杜甫

清江一曲抱村流，長夏江村事事幽。

自去自來堂上燕，相親相近水中鷗。

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鈎。

多病所須唯藥物，微軀此外更何求。

《小寒食舟中作》

唐 杜甫

佳辰強飲食猶寒，隐幾蕭條戴鹖冠。

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霧中看。

娟娟戲蝶過閑幔，片片輕鷗下急湍。

雲白山青萬餘裡，愁看直北是長安。

《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唐 杜甫

纨绔不餓死，儒冠多誤身。丈人試靜聽，賤子請具陳。

甫昔少年日，早充觀國賓。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

賦料揚雄敵，詩看子建親。李邕求識面，王翰願蔔鄰。

自謂頗挺出，立登要路津。緻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此意竟蕭條，行歌非隐淪。騎驢十三載，旅食京華春。

朝扣富兒門，暮随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

主上頃見征，欻然欲求伸。青冥卻垂翅，蹭蹬無縱鱗。

甚愧丈人厚，甚知丈人真。每于百僚上，猥誦佳句新。

竊效貢公喜，難甘原憲貧。焉能心怏怏，隻是走踆踆。

今欲東入海，即将西去秦。尚憐終南山，回首清渭濱。

常拟報一飯，況懷辭大臣。白鷗沒浩蕩，萬裡誰能馴？

《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

宋 李清照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争渡，争渡，驚起一灘鷗鹭。

《菩薩蠻·金陵賞心亭為葉丞相賦》

宋 辛棄疾

青山欲共高人語。聯翩萬馬來無數。

煙雨卻低回。望來終不來。

人言頭上發。總向愁中白。

拍手笑沙鷗。一身都是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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