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陸遊《沈園二首》

《沈園二首》

其一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複舊池台。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其二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

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

注：

沈園，故址在今浙江紹興。畫角，古代一種塗着彩色的軍樂器，用以報時，聲音凄厲哀怨。非複，不再是。這句說，沈園的景物變得不是從前的樣子了。春波，春天的水。一說沈園有羅漢橋，橋上題有“春波”二字。驚鴻，典出曹植《洛神賦》，形容美女體态輕盈，這裡指唐婉。這兩句是說最讓人傷心的是橋下碧綠的春水，裡面曾經映照過她那美麗的影子。

夢斷香消，指唐婉之死。飛綿，飄柳絮。此身，陸遊自己。行，将要。稽山，會稽山，在浙江紹興。泫然，流眼淚。泫音炫。這兩句說，我快要死了，即将化作稽山下的泥土，可是一看到這些舊痕迹，還會傷心落淚。

譯：

其一

城頭映照落日餘輝，畫角聲聲如訴悲哀。

橋下綠水讓人傷情，曾經映照伊人風彩。

其二

夢魂已逝芳香消散四十餘年，

沈園柳樹早已衰老不再飄綿。

我也将成稽山腳下一抷黃土，

憑吊遺蹤肝腸欲斷有淚如泉。

評：

此詩作于慶元五年（1199），時陸遊退職家居，年75歲。

這是陸遊懷念前妻唐婉的詩。據周密《齊東野語》陳鹄《耆舊續聞》劉克莊《後村詩話》等書記載及近人考證，陸遊20歲時娶唐婉，“伉俪相得”。但陸母不喜歡兒媳，婚後三年被逼離異。唐改嫁趙某，陸另娶王氏。陸遊31歲時，在沈園偶遇唐婉，為賦《钗頭鳳》，唐婉也有和詞，後唐郁郁而終。這加重了陸遊的心靈創傷，在此後50餘年間，陸續寫了多首悼念唐婉的詩，《沈園二首》是其中最為脍炙人口的兩首。

第一首詩寫故地重遊，不禁觸景生情，勾起對年輕時愛情生活的回憶和對唐婉的懷念。

第二首詩寫詩人自知年已古稀，來日無多，但對唐婉仍然是一往情深。

這兩首詩，詩意凄怆動人，既有對唐婉的深切悼念，又有對封建婚姻制度深廣的怨憤。近人陳衍《宋詩精華錄》曰：無此絕等傷心之事，亦無此絕等傷心之詩。就百年論，誰願有此事？就千秋論，不可無此詩。陳衍說得極盡情理。

下篇：陸遊懷念唐婉的其他詩詞

除了《沈園二首》之外，《劍南詩稿》中尚收錄有“陸遊懷念唐婉的詩詞5題6首，現集中介紹如下：

一，《钗頭鳳》（1156年，31歲時作）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鲛绡透。

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附，唐婉和詞《钗頭鳳》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幹，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二，《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園，四十年前嘗題小詞一阕壁間。偶複一到，而園已三易主，讀之怅然》（1192年，67歲時作）

楓葉初丹槲葉黃，河陽愁鬓怯新霜。

林亭感舊空回首，泉路憑誰說斷腸。

壞壁醉題塵漠漠，斷雲幽夢事茫茫。

年來妄念消除盡，回向蒲龛一炷香。

三，《春遊》（1204年，80歲時作）

沈家園裡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

四，《十二月二日夜夢遊沈氏園亭》（1206年，82歲時作）

其一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園裡更傷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綠蘸寺橋春水生。

其二

城南小陌又逢春，隻見梅花不見人。

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

五，《城南》（1207年，83歲時作）

城南庭榭鎖閑坊，孤鶴歸來隻自傷。

塵漬苔侵數行墨，爾來誰為拂頹牆？

附圖：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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