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對于滿漢全席,我們知之甚少,以緻于很大一部份人,根本無從知曉這席國粹的文化與精華。經查閱文獻,滿漢全席,原來是這樣的......
清中葉時,官場滿漢席的辦所多在公署、府邸或亭園,适随而舉,故而尚欠食境的定格。席中,盡管時尚之馔胪列有加,通常也隻是一席食畢。又因是滿、漢官員的互酬,大家都較看重兩族馔式,故那時的滿漢席在席式和禮式方面,并未形成明顯的特征。
然而清末的滿漢全席就不同了,一是其辦所已經習置大飯莊和大酒樓,有了宮式場境的固定氛圍;二是其席一開數度,接續承供,這就勢必要對全席的總體席式型格有所統籌;三是餐飲經營,競争于肴馔優否,服務又當為首,尤其是這種華奢之宴,經營者、服侍者和俎者都是要付出真精力的。
因此,這個時期的滿漢全席于席式型格和酬待禮習方面,便在“賓至如歸、營有所值”的經商圭臬中得到了空前的演進和隆升。
總體席式型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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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的滿漢全席,多為“三撤席”。因全席肴馔少則七八十,多則百餘,一席之内難以用盡,故而一般都是由三席組合,即一席用畢後,再設續席,每一席稱“一度”,并且多是在兩日之内的午、晚時辰連續舉行,每進一席,所用的餐具就要更換一套。
這樣,為使席不重複,馔不重樣,品種奉數有節有度,以利賓客轉口新鮮,食而有章,飲而有序,踐俎者們也勢必要妥善籌措全席的總體席式型格,從而使席式間的結構及分布合情合理。
這種“三撤席”方式的來曆,清初史學家談遷對此也有過記載。他曾于順治十年至十三年間,将由江南遊至北京的所見所聞撰成《北遊錄》一書(中華書局1960年再版),其中“紀聞下”裡便記道:滿族富家的年宴舊俗是“撤一席又進一席,貴其疊也。豚始生,即予直,浃灸月食之。”
茲見,這種“三撤席”中還有燒乳豬(挂爐豬)被特别提出,當為滿族的固有食俗,也是後來滿漢全席予以傳承的重馔之一。
自清定都北京,随着滿官前往各地任職,滿式宴風就開始廣泛地流布了,“三撤席”已經見于當時的市肆酒樓。清中葉時,在江南的袁枚就吃過此席。
他說:“餘嘗過一商家,上菜三撤席,點心十六道,其算食品将至四十餘品。”茲見,這種筵席中除了點心十六道,其他的二十四道大抵上就是菜肴了。那時,還習于四人同席,用三分法計算,每席應當有菜肴八道,點心五六道,庶為得中。
“三撤席”又俗謂“翻桌席”。據筆者的祖父講,我家先世在道鹹時期于黑龍江、河南等地任地方官時,過年習設“翻桌席”。席始,要吃些點心,墊墊胃。再擺米酒和冷菜。食畢,撤去,換上鍋燒(燒酒)和熱葷。複食畢,亦撤之,又擺上湯菜和主食。
祖父告訴我,此謂之先喝軟酒,吃涼菜;再喝烈酒,吃肥菜;後吃面飯、喝湯——這也正是在滿人宅邸常見的“小翻桌”,也就是一套筵席的分解,并不奢費。若是在酒樓裡宴客,那就是“大翻桌”,是要講究排場的,即如袁枚所說的“商家三撤席”。
“三撤席”雖然是後來滿漢全席中一席數度的前基存在模式,但還不足以對滿漢全席的總體席式型格構成直接的影響,而對其起引發作用的,應該說是清宮皇室的“除夕年宴”。
清入關後,“三撤席”這一滿洲的年宴舊俗也自然傳入宮廷,從而演進為皇家的“除夕年宴”。此類筵宴規模不大,但是卻很豪華,被内廷人背稱“轉台大宴”。
《養吉齋從錄》(卷十五)中記載乾隆時期“除夕年宴”時就寫道:“除夕,保和殿筵宴,入座者年班外藩及王公一、二品大臣……上将進殿後門,出席前排列。上升座,賜坐,行一叩禮。宴畢,仍出席如前。俟上出殿後門,乃退(筵内果品、羊臘等,皆得攜歸)。”此記,隻是“除夕年宴”的輪廓。
下面,筆者來将乾隆四十一年舉辦的“除夕年宴”作一略述和歸納,讀者可從中觇見其與滿漢全席總體席式型格上的類同——
午正(中午12時),在乾清宮擺放八張金龍大宴桌。宴桌上共擺膳品八路:一路——松棚果罩四座,中有迎春象牙牌四個,兩邊花瓶一對,中間點心五品。二路——一字高頭點心九品。三路——圓肩高頭點心九品。四路——紅色雕漆果盒兩副,内置蘇糕、鮑螺等四品。五路、六路、七路、八路——均為點心九品。八桌八路共擺點心六十三品。(注:此為烘托筵席的排場,用于“充桌”,乾隆不食,不過卻習慣于在宴後傳旨賞人)
擺在乾隆面前供他品嘗的點心有:中間為奶子一品,小點心一品,爐食一品;兩邊擺放油糕一品,鴨子餡餃子(鴨餡水煮饽饽)一品,米面點心一品。另外還要擺上南小菜、醬三樣等。(注:南小菜、醬三樣等皆為冷菜,今稱冷碟)乾隆的宴桌擺畢,由敬事房接着擺皇後、妃嫔們的宴桌。(略)
末初(下午1時30分),中和韻樂奉起,乾隆登入寶座,後妃等也依次入宴。司膳太監們開始傳送熱馔。先為乾隆進湯膳盒一對:左一盒盛紅白鴨子(湯膳)和粳米飯,右一盒盛燕窩捶雞湯和豆腐湯。這種膳盒稱為“雕漆飛龍宴盒”。接着,為後妃等進湯膳和粳米飯。乾隆和後妃等用膳畢,奏樂即止。(注:此為“第一度客”。乾隆與後妃等要去南府看承應戲,飲奶茶。司膳太監們撤席,即“一撤席”)
接着是轉台大席。置設大宴桌。乾隆與後妃等共席。熱馔先擺到乾隆面前,俟他食後,再依次轉向皇後、妃、嫔等。先轉湯膳,再轉群膳、點心等。(注:此為“第二度宴”。乾隆與後妃等用畢,離席。司膳太監們撤席,即“二撤席”)
最後是酒宴。乾隆、後妃等仍分桌而食。當乾隆用酒時,樂聲伴随而起。乾隆所用的酒膳,均用銅胎掐絲琺琅盤盛裝。其膳分五路,每膳八品,共四十品,用五對雕漆飛龍宴盒呈進:頭對盒——葷菜五品,果子四品。二對盒——葷菜八品;三對盒——果子八品;四對盒——葷菜八品;五對盒——果子八品。在頭對宴盒擺畢——擺二對宴盒的同時,開始擺後妃們的酒膳(略)。
酒膳皆擺畢,擺宴人等退出殿外。稍過時辰,開始進酒。飲酒畢,總管太監啟奏宴畢,祝樂大奏。乾隆與後妃等離席。(注:此為“第三度宴”。司膳太監們将酒桌撤下,即“三撤席”)
——以上内容摘編自《節次照常膳底檔》
(乾隆三十八年至四十二年立,北京中國第一曆史檔案館藏本)
需要說明的是,乾隆四十一年時,正值國勢昌隆、經濟繁榮、國庫富足之際。乾隆奢泰忘危,已經變成喜鮮獵奇、又嗜食南式漢馔的老饕了。臨至歲末,朝臣京宦、各省的督撫、将軍等,為投他所好,競相向宮中進獻紛呈的食貢,使得乾隆的“除夕年宴”與順、康、雍時期大别,不僅是以往的“三撤席”翻版,宴況也變得來更加绮麗華奢,盛器精美,而且滿、漢馐饘并陳。
其實,這已經具備了滿漢全席的内容和席式型格的特征,隻因為是皇家年宴,所以當時還無人敢将其向别的方面引伸。
另外,那時官場的“滿漢席”剛為興起,席雖豐盛,也僅是一席食畢,尚無百餘款的規模。因此,享席者和制席者都并沒有将此席呼之為“全”;當時“滿漢席”才伊始不久,又何來滿漢全席呢?
這些原因,是受時空的局限。然而,以乾隆率為定例的“除夕年宴”,卻為清末滿漢全席總體席式型格的形成奠定了基礎。
及至同、光年間,宮中宴風靡,尤其是慈禧的一膳百馔和她慣享之燕翅鴨大菜,包括挂爐豬、挂爐鴨的豪食之舉,久積彌染于宮、府,導緻後來的京師宴會也呈現出攀龍附鳳的舉動。
一些大飯莊,為了逢迎朝官京宦的“征逐之繁”的酬酢活動,在滿、漢交宴上推陳出新,先有燒烤為重的“滿漢大席”,緻使巧宦為之奔竟,并在盤簋多寡上互相攀比。商家借勢将此席由“大張至全”,伊有“燕翅鴨燒烤滿漢全席”或“滿漢大菜,燒烤全席”之宣。
由此,乾隆式的“除夕年宴”因與“滿漢全席”有着華奢的共同之處,結果是起到了反刍效果——不僅“三撤席”的席式型格被承襲下來,而且每一度具體的席式型格也被予以仿效。
具體席式型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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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筵席的席式型格,應該說在清雍正朝以前,基本上處于紛雜無序的狀态。自筵席凸顯出結構、分布,且馔有分數,奉有規律,至乾隆朝方見端倪。對此,袁枚曾說:“今官場之菜(注:指乾隆朝),名号有十六碟、八簋、四點心之稱,有滿漢席之稱,有八小吃之稱,有十大菜之稱,種種俗名,皆惡廚陋習。”
這裡,袁枚雖然是對筵席俗套的嗤斥,但将筵席型格細化之初現說成是“皆惡廚陋習”,卻是不當的微詞了。從這段引文中大家能看出,當時官場舉辦“滿漢席”似有了馔分路數、程序有度的進化。
自鹹豐後,當“滿漢大席”(又稱“燒烤席”)興尚于京師宴會時,其席式型格就有了明顯的細化,如“十六碟八大八小”,則是習見的型格。
“十六碟”通常是十二碟冷菜加四碟蜜餞果脯。在賓客入座前,這十六碟已經擺在了桌面上,俗稱“充桌”。
“八大”為八道主菜,如燕窩、魚翅、全鴨、全雞、魚等大馔,皆是用大碗或大盤來盛裝,又稱“大件”。
“八小”則為八道熱炒,亦是正馔,但盛器、馔量要較“八大”為小為少。此外還有點心,一般是在席中進一次,在席尾進一次,多為四式,甜鹹參半。
但是,這種席式型格與當時其他筵席的席式型格,如“十二碟六大六小”、“八碟四大四小”等,除馔數有差,并無大别;唯有進燒豬(挂爐乳豬)一馔,較為别緻:“酒三巡,則進燒豬,膳夫、仆人皆衣禮服而入。膳夫奉以待,仆人解所佩之小刀脔割之,盛于器,屈一膝,獻座之專客。專客起箸,簉座者(陪客)始從而嘗之,典至隆也。”
光緒後,當“滿漢全席”興尚時,在“三撤席”的總體框架中,每一席的席式型格都有所進化。縱觀清末民初北京、天津、東北、山東、開封、太原、成都、蘇州、廣州等地的滿漢全席食單,雖然在具體席式型格上不盡相同,卻有着某些共通的特征,筆者綜合其内核,歸納起來大緻是——
“充桌”之馔
即是在賓客入座前,席面上就已經擺放好的肴馔。通常是:高桌金裝——四幹果——四蜜餞——八至十二冷碟——進門點心。
“高桌金裝”前稱“看席釘座”,今稱“觀盤”;居席面的中央,有以工藝品為之的(如絹花),有以面塑人物、面塑花卉為之的,無非是烘托宴會氣氛的飾物。
“四幹果”常是“每位手碟”,一碟之内有四樣,一客一碟,如榛仁、白桃仁、松子仁、核桃仁,為席前的雜嚼,也是候席間的點綴食物。
“四蜜餞”又稱“四京果”、“四蜜菜”、“四蜜碗”,一般都用小坑盤或小淺碗來盛裝,比如蜜餞杏脯、蜜餞葡萄幹。“蜜餞”,多是用帶酸味的果脯為料,輔以蜂蜜、冰糖而制成,是開胃小食。
“八至十二冷碟”是涼菜;可根據席式的安排,一般有八種、十種、十二種之分;有“單拼”者(一碟一樣),有“雙拼”、“三拼”者(一碟兩樣或三樣)。通常是葷素搭配,圍在“高桌金裝”一圈,所以又稱“圍碟”。
“進門點心”是進奉賓客的首食,每客二式至四式,多分鹹、甜或幹、稀,份兒不大,小巧精緻,屬滿式禮食,也是用于飲酒前墊胃。
可見,“充桌”之馔是對清宮“除夕年宴”的“充桌”之馔的沿襲。乾隆的金龍大宴桌上的“松棚果罩”即是“高桌金裝”,擺在乾隆面前的幾樣點心,即是“進門點心”,點心後面的南小菜、醬三樣等,便是冷碟。兩者之間,隻是一人與衆人進食的馔數之差,後者是前者的擴大化變通。
酒馔部分
即是“充桌”之馔用過後(一般要撤去),接着進奉的主馔、正馔,通常謂之“四大菜”(主馔)和“八中碗”(正馔)。此類肴馔,主要是供賓客配之飲酒。
“四大菜”又稱“四大件”,如燕窩、魚翅、全鴨、海參之馔,皆盛于大碗或大盤當中,以體現席式的豐貴。
“八中碗”又有“八中盤”、“八行件”之謂,盛器與馔量較“四大菜”為小為少;常用蝦貝豬羊、雞鴿菇筍等為食材,以炒、熘、煎、炸、燒等烹法制成時尚之馔;不過這當中并無牛馔,因為清時滿人不食牛肉。
這類正馔的進奉形式,也是沿于清宮皇宴。不過不是從乾隆那裡開始,而是自鹹豐年間起。清宮皇宴始有四大碗、四杯碗、六碟菜、二片盤(燒烤)、四饽饽、一湯馔——這樣的型格,大約在鹹豐末葉。慈禧、同治、光緒的宴席,也都是這一類型格。隻是皇宴為一人獨享,滿漢全席則為衆人共享。所以席式型格當中的馔數會有些不同。
下面筆者所講述的有“飯馔部分”,仍然是沿襲着皇宴的型格。
飯馔部分
即是在酒馔過後(一般要撤去),開始用飯時,随之進奉的肴馔。通常有:雙烤——八壓桌碗——四面點——一湯馔。
“雙烤”又稱“雙紅”,為席中重馔。“雙烤”是皇宴中“片盤二品”(即挂爐豬、挂爐鴨)的照搬,為避宮諱,乃謂燒豬、燒鴨。尤其燒豬,席中有進奉的慣例。
是時,烤好的乳豬被置于華器内,覆以紅綢(寓吉意并防降溫),由烤豬廚人捧至宴堂,店家揭去紅綢後,展以賓、主,頗有光祿寺堂官驗查祭牲之遺風。
然後,由侍者執小刀劃破豬皮,遂脔小塊分盛小器中(隻盛豬皮)。進時,侍者屈一膝,先進主賓、東主,再進席座者食次。在進“雙烤”時,要随配薄圓小餅(今人謂鴨餅),供賓客“ 浃月灸食之”。
“八壓桌碗”又有“八飯菜碟”之謂,通常為清素爽口之馔;其中往往還有一道甜馔,常見者如拔絲山藥。此馔,肇于清末京師廚人之功,當時十分流行。
随之跟進的是“四面點”和“一湯馔”。“四面點”又謂“四茶點”,習為滿式饽饽。“一湯馔”常用海鮮之料,以湯蠱古缶盛之。秋、冬時節,則習供火鍋。
滿漢全席中的二、三度席,其肴馔與首席全然不同,但席式型格卻大體相仿,隻是無“進門點心”。至于滿漢全席有者為四度、五度、六度,乃為“三撤席”之變通者。
1999年,揚州迎賓館啟動滿漢全席研究試制工作,邀請了揚州大學旅遊烹饪學院聶鳳喬、邱龐同為顧問,由王鎮、薛泉生、陳春松、居長龍、王嘉鈞、邱楊毅、楊鳳朝、陳忠明等專家為課題組。
聶教授認為,揚州滿漢席以後,各地競相仿制,列為接待六司欽差,百官食次,其規模體例均源于揚州的滿漢席。在康乾滿漢席的基礎上,揚州迎賓館推出的揚州滿漢全席堪稱中華第一滿漢全席。
揚州市迎賓館
2000年7月,開拍中華第一滿漢全席,為大型彩色畫冊《中國淮揚菜》增添了異彩。
下面,就讓我們來欣賞一下這桌滿漢全席(部份菜品展示)。
麒麟獻瑞
冷菜八碟
金絲官燕
蟹粉排翅
月宮魚肚
金錢紫鮑
烤乳豬
鴨絲美卷
富貴雙味
菊花鳜魚
梨片果子狸
黃焖飛龍
梅花鹿幼
玉帶蝦仁
扇面蘆筍
滿漢細點
注:
以上菜肴圖片是2000年由江蘇科學技術出版社出資,市外事辦公室大力支持,精心安排,揚州市烹饪協會組織,市迎賓館精心制作,段毅強等攝制,配成套燈光、三角架、背景紙、背景布等。膠卷為反轉片,送上海沖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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