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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中國職場性騷擾調查報告》顯示,在233名主要在一線城市工作的受訪者中,66.5%遭遇過職場性騷擾。不着邊際的黃色笑話、故意的身體觸碰、甚至帶有脅迫性質的性關系,職場性别意識的缺失,有時會讓人覺得當事人是否“太過敏感”,甚至為這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如何定義職場性騷擾?經濟和社會上的權力如何影響性别關系?女性對自身的身體、性别的想象與思考到底怎樣?本期問吧特邀性别社會學者朱雪琴,一起聊聊職場性騷擾與社會性别形象的構建。
職場性騷擾與權力關系
@披星戴月地吃哈密瓜:什麼行為算性騷擾呢?男性和女性誰受性騷擾的情況較多,為何我們下意識會覺得是女性?
朱雪琴:《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零一百條:違背他人意願,以言語、文字、圖像、肢體行為等方式對他人實施性騷擾的,受害人有權依法請求行為人承擔民事責任。機關、企業、學校等單位應當采取合理的預防、受理投訴、調查處置等措施,防止和制止利用職權、從屬關系等實施性騷擾。
法律對于性騷擾的受害人不限于女性,也包括男性。
至于為什麼很多人覺得受性騷擾的是女性居多,實際上性騷擾還是有主觀感受層面的。性别研究專家何春蕤老師提過一個男女在性方面的“賺賠”邏輯,簡單講就是說,在性的方面,人們一般認為男人是賺的,女人是賠的。女人被看了,被摸了是賠的,男人是賺的;而反過來如果是女人摸了男人也是男人賺了,當然這種想法現在也有一些轉變。
@nickRamos:過度強調塑造兩性差異是否在激化兩性矛盾?性騷擾的邊界是什麼?
朱雪琴:男女之間的生理差别是需要被看到的,但更重要的不是差别,而是我們的社會文化如何評價這些差别。比如,男的身高普遍比女的高,這生理差異本身不是問題,但是不是因為這樣的差異,男的就比女的更強?我們的性别刻闆印象常常基于不太靠譜的“差異”,而實際上常常是個體差異大于性别差異的。
關于性騷擾的定義我國民法典有了相應的表述,延伸開去,實際上每個人對自己身體都有着邊界意識,但具體情況是不同的,而法律規範需要更多客觀性,因此确實是有難度。因此這也啟發我們,主體對“性騷擾”是有能動性的,特别是女性,并不一味的隻是“被害者”。
職場性騷擾長期以來是一個較為隐蔽的問題——和性有關的侵害都因為涉及隐私而有隐蔽的特點。而且職場性騷擾有着強烈的職場不平等的内涵,值得被關注。但是我們也發現網絡輿論有着片面化、極端化的傾向,我們理解有時候被害人是為了發聲所以采取的策略,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輿情的撕裂。
@小兔兔: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是男子漢有擔當。這樣是不是自然就把女性地位弱化了?軍隊,警察,消防員以男性為主的團體形象,如何看待這樣的氛圍?
朱雪琴:“有擔當”是不分性别的好品格。在我們的教育資料中,有擔當的女性非常非常多,我們不僅需要在教育中改變性别偏見,也需要我們自己成年之後用自己的視角去發現平等的性别現實——發現的過程也有利于我們自己改變偏見,而不是固化。
軍隊、警察、消防中女性并不少,從絕對比例上講也許還是男性多,這些職業形象讓人們覺得需要更多體力付出,所以以男性為主。不過男女平等并不是簡單的說在每個行業裡都要男女一樣多,而是說我們認為,更多行業和職業是可以打破性别藩籬的,男性為主導的行業和職業其價值也不比女性高,是不帶性别偏見的。
@還真是第一次聽說呢:權力如何影響性别關系?
朱雪琴:因此,男女性别本身也構成一定的權力關系,一般意義上是男強女弱。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很複雜,除了性别,還有更多的複雜因素,如社會角色、經濟、年齡等等。在特定情境下,複雜因素構成具體的微觀的人際之間的關系,從而使得權力關系不是鐵闆一塊,而可能流動。
我們民間有些俗語可以反映這樣的複雜性,比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是所謂弱勢也有可能因為他無所顧忌而占上風,當然這裡面也有更多個體心理、身體、性格等因素。所以說,泛泛的講性别權力關系是不夠的,不等于所有的男女關系都是男強女弱。一個西部農村的小夥子和一個廣州500強企業的高級女白領,誰更有“權力”?所以在處理具體的個體情況的時候還要視不同的情境來分析。即便是最底層,我們也提倡說,你要發現你自己的“優勢”,要自我賦權,自我培力。我們進而也相信,個體的努力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可以對結構産生撬動和作用的。
女性的職場生存現狀
@一隻餃子OAQ:女性在職場中往往處于劣勢,有些職潛規則比如35歲以上的女性不要,已婚并且在育齡年紀的女性不要,甚至很多招聘者作為女性本身也持有這樣的篩選觀念。您認為是什麼造成了這種現象?應該如何解決?
朱雪琴 :你說的沒錯。很多職場隐藏的性别問題一方面和觀念有關,一方面也和客觀的社會現實有關。從企業角度,常常是趨利性的,對于育齡婦女的不友好往往出于成本考慮,類似這樣的現象,更需要我們社會從法律制度、支持性政策、社會公益等多方面進行改變,激勵企業改變觀念和行為。
女性的生育實際上是對全社會的一個貢獻,這一行為造成的對女性發展的不利因素不應該由女性個體承擔,家庭和社會都應該分攤這樣的壓力。
@吳遼少年:當今社會外表美麗的女性一般會得到更好的工作機會,人們也習慣了這種現實,有的人會為這種現實去改善自己的外貌。我想,這種迎合是不是本身就是錯的?
朱雪琴:我們不提倡唯貌是舉的評價,實際上也不會有哪個工作崗位隻看中外貌,不看中人的内在素養、能力、品行、氣質等等。但是如果為了得到更好的機會,有些主體去讓自己變的更好看些,也是一種自我的努力,比如讓自己打扮更得體,化個更合适的妝容,或者男人打扮的更加得體幹淨而不是油膩膩的頭發之類。這些都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對求職崗位和企業的一種尊重。
@改個名字還挺難的:請問朱老師,看到之前您回答的女性職場劣勢,很好奇我們在強調母愛偉大的時候,女性在生育這一環節到底失去了什麼?“變成媽媽”僅僅隻是身體上、職場上的劣勢嗎?
朱雪琴:“母職”不是一個簡單的身份,社會對“母職”有着一整套的規範,女性也往往認同和内化這套規範。當然我覺得母親的經曆和經驗确實是非常可貴的。不過由于當代社會對人的價值上更側重于職場領域,女性由于生育的付出,犧牲了較多在職場和公共領域發揮作用的機會,但獲得的補償往往是不夠的。
@山有木兮卿無意:讓爸爸同樣休産假,能夠解決女性因生育帶來的職場性别取舍的傾斜問題嗎?
朱雪琴:現在父親也有陪産假。一定程度上把男女的生育成本均等化,是有利于改善職業環境的。但要減少職業性别歧視這點還不夠,因為傳統上人們還是會認為在育兒方面“母職”更重要,對媽媽有更高期待,這樣一來女性在職場就會被“偏見”看待。但絕對平等也是不存在的,每個女性如何看待自己的職業和家庭也很重要,包括如何讓自己的伴侶也更多參與到育兒中來。路漫漫其修遠兮。
責任編輯:黃雅竹
校對:張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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