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尋草

圖文/雨中木槿

蛤蟆草，就像鄰家女孩，出生時，不上眼，越長越漂亮。

陽春三月，貼着地皮長出墨綠色的葉子，葉子表面凹凸不平，就像癞蛤蟆的脊背，醜的自然無邪，無所顧忌的在野風中長啊。鋪天蓋地，到處都有她綠色的影子，沒有人在意她的枯榮，不知道她的神奇藥效。割豬菜都繞過她，那麼多，若是小飛蓬也好掐頭子給豬吃，真不願意睬她一眼。 說着話，在蛤蟆草裡找苦苦菜，這才看到這家夥已經抽苔發枝，開了淡紫的花穗。開就開花吧，花也是那麼不起眼，渺小，碎碎。她在我年少的時光裡無聲無息的走過季節的更替，也有瞬間的礙眼，更多的是沒眼看她，不疼不癢的植物，隻因長的潑辣泛濫，記住了她。 偶然在路邊，看到很多貼着地面，舒展着凹凸不平葉子的植物，心跳、驚喜。她在三十年後村莊以外與我相遇，如此親切、熟悉。這星星點點散落路邊樹行的綠色，我仔細的端詳，也許是秋天或者是江南泥土的原因吧，身上的疙瘩淡了很多。我拍了圖片傳在空間，好友說不是蛤蟆草，是地黃。我第二天趕緊到那片樹行，拔起一棵驗證，果然根是黃色的，是我不熟悉的地黃，很失望，這種感覺，就如同去約見青門竹馬的同伴，沒有見到。蛤蟆草居然成了心中的思念。

雪見草

去年在網上讀到一篇寫蛤蟆草的文章，從彌漫草香的文字裡，知道蛤蟆草對咽炎有特效。春天時藥性最好，于是春天時節，我開始注意哪裡有蛤蟆草。二妹的屋旁荻稭裡零星長着一些蛤蟆草。我用鏟子貼着地皮一棵棵小心的挖，正挖的時候，二妹夫的嬸子帶着媳婦拿着鏟子，也來挖，她說挖回家炒雞蛋，給孩子治咳嗽。看着，這些醜醜的蛤蟆草，不由的肅然起敬，我的村莊怎麼沒有發現她的神奇，真是可惜。我把草挖回家，用清水淘洗幹淨，鋪筐裡放在在陽台晾曬，她微苦的芳香彌漫滿屋，我聞到了故鄉田野的氣息。 曬幹之後，把他當做珍貴的禮物，送給長期被咽炎困擾的兒子，要他堅持泡茶喝。他很誠心誠意感激的樣子，接受了我的蛤蟆草，我如釋重負，再也不擔心他的咽炎會讓他不舒服，繼續美美的策劃明年春天，再挖蛤蟆草。 過了一段日子，我打電話給兒子，蛤蟆草還有嗎？咽炎好了嗎？兒子詩朗誦般抒情回答我：“草木宅心的媽媽，我好愛你，蛤蟆草散發着母愛的香味，給了我母親般的呵護，我的咽炎逃之夭夭……。 蛤蟆草，幸福的草，溫暖的草，我滿足的笑了。 在收拾兒子房間時，不經意的發現一個塑料包，打開一看，差點哭了。是我送給兒子的那包珍貴的蛤蟆草，一片葉子也沒少，由綠變黑，黴了，也不香了。這小子制造了美麗的謊言，我這才知道，兒子恐懼蛤蟆草的中藥味。很多時候我對兒子付出愛的同時，忽略了他的感受。

草木人間

今天下班，起風，烏雲翻滾，要下雨，走到鄰家窗下，看到種花的駝背老頭，正趁這場雨來臨之前栽花，我走進他的花園，看他栽什麼花。無意間看到一棵不符合時令的蛤蟆草，五股八叉的花穗，細枝上有的結了種子，有的開着細碎的花，葉子上的凹凸變得有緻。種子有的青綠色，有的微黃，挨挨擠擠排序在花梗。幾朵零星的小花，清寂的開着，細小、别緻、近瞧是微紫色，乍看是粉白色，宛若碎雪花綴在一片綠裡，美呀美。又像個很精緻的包囊，裝滿了草木香，我靠近聞一聞，聞不到香氣，離開，空氣中又有了澀香，原來距離也生香。她在秋風中綽約，風卷着雲，天在變色，秋漸漸深，她還是輕輕柔柔的搖曳，雲淡風輕，甯靜緻遠的韻緻，看不出一點憂慮與惆怅。老人看我對着蛤蟆草入神，他不知道蛤蟆草是我故鄉的草，一根一枝一葉一花都長着我的鄉愁。他告訴我蛤蟆草有個洋氣的名字~雪見草。原來蛤蟆草這麼美啊，像剛剛了解一個故友美好的内心世界。 蛤蟆草這個土名字，是因她葉子凹凸不平疙疙瘩瘩，而雪見草這美麗的名字，是有故事的。我讀過一篇雪見草的文，那時不知道她就是我認識的蛤蟆草。一位母親，在嚴寒的隆冬，踏雪，尋草。在雪窟裡扒尋蛤蟆草的根，給孩子醫療尿不盡之病。冬天的蛤蟆草，隻有深埋在泥土裡赤裸的根，很難辨認。這位母親每每拔一棵植物的根，就放在嘴裡品嘗，她以植物的味道識别蛤蟆草.蛤蟆草，味道怪異，有薄荷的清涼，艾草的澀苦，小茴香的濃香。蛤蟆草鄉野最樸素尋常的草，低調的毫無聲息，了解她，身價不一般了。能夠讓民間俗人完全寄托愛與希望的草，心甘情願曆盡千難萬險，踏雪，尋她，這就是雪見草。

離開老人的小花園，離開那株遲暮的雪見草，回到家，發現裙角沾着幾粒小小的蛤蟆草種子。我小心的摘下來，把她埋進一個白瓷小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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