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歐洲聯合研發的新一代戰機“未來空中戰鬥系統”（FCAS）開發計劃在推進上一直不太順利——主導項目的法德兩國一直内讧不止；而在西班牙加入計劃之後，各方利益關系更加難以協調，矛盾還在不斷激化……

本月初，由于FCAS項目一直無法如期進入下一階段，法國達索CEO埃裡克·特拉皮耶(Eric Trappier)幹脆甩出了“狠話”：“如果歐洲下一代戰機計劃繼續拖延下去，達索已經準備了B計劃……”

也就是說，如果FCAS項目做不下去，法國将另起爐竈，啟動自己的備用計劃。

2019年巴黎航展上，達索展出的“下一代戰鬥機”(NGF)模型

雙“風”的源頭：談崩了

法國人的兩手準備，顯然是基于對歐洲航空産業合作曆史的認識：法國空軍現役戰機“陣風”就來自上世紀70年代末，上一代“歐洲聯合戰鬥機（ECF）”項目中，法國在與德國、英國、西班牙、意大利談崩了以後，自己分家單幹出來的項目。

法國陣風戰鬥機（上）與歐洲台風戰鬥機（下）

ECF項目的分裂，對于歐洲諸國來說，實際上是“雙輸”的局面。對法國而言，獨自研發一個包含發動機在内的完整戰鬥機項目，雖然能力足夠，但是經濟代價非常沉重——

法系戰機的設計和制造成本向來偏高，而初期法國有限的裝備數量，難以分攤戰機的設計和生産線維持成本，導緻售價居高不下、外銷不暢。進而陷入“越是賣不出去、生産成本更高，更難向國外客戶推銷”的惡性循環……這是“陣風”雖然總體性能優異，但外銷成績遠不如前輩“幻影”2000的關鍵原因。

而且法國在發動機研制水平上不如英國，如果M88原型機（項目啟動比EJ200早得多）能成為ECF項目的動力基礎，那麼很有可能獲得性能指标上的顯著提升，斯奈克瑪也能從中獲得大量的技術轉移。英法合作研制航發頗有成功先例，實際上法國相當多的先進航發研制能力，都是在與英國、美兩國的合作工程中自然轉移、甚至是偷師而來。比如M88自身，就是一個從美法合作項目CFM56中獲益巨大的例子。

從另一方面來說，對于ECF項目的其他國家而言，法國的退出也并不是好事——

在總體氣動和飛控系統設計的水平上，法國的能力僅次于美國，即便是英國也明顯不如，遑論德國。

法國西南部阿基坦大區和南比利牛斯大區的“航空航天谷（Aerospace Valley）”聚集了大量的航空航天企業

這導緻EF2000的總體設計水平遠遠遜色于“陣風”，雖然發動機性能占據顯著優勢，但除了高空高速飛的傻快以外，總體性能反倒是和陣風相差明顯。

為何“雙風”之後依然選擇合作？

在經曆ECF項目的雙輸教訓後，為什麼法德等國依然熱衷于選擇聯合開發戰機，依然會内讧不止？其實這是歐洲的大環境所決定的——

載人戰鬥機在數十年來的發展過程中，發動機、結構材料/工藝、電子電氣設備越來越複雜，涉及到的工業鍊範圍越來越廣泛。每一代主力戰鬥機的研發費用普遍都比上一代要高很多；三代機比起二代機，成本明顯增加，四代機比三代機更猶有過之。

在巨大的财政壓力下，歐洲諸國隻有合作研發，力圖在戰鬥機上複現如今已經成為全球客機制造巨頭之一的空客的成功案例，才是性價比最高的選擇。

空客公布的FCAS構想圖

在财政壓力之外，現實的軍事局勢也是的各國在社會壓力下不斷縮減軍事開支——

蘇聯解體後，美國依然在歐洲保持了大量駐軍。對于法德等西、北歐洲國家而言，源自俄國的戰争威脅急劇下降，而且還有美國人在前面擋着，因此，對于歐洲多國民衆來說，“沒必要花那麼多錢在國家軍事力量維持上”已經成為了社會共識，這一共識直接導緻了冷戰後歐洲多國持續縮減軍事開支。

這也是近十幾年來，美國一直在反複指責歐洲很多國家，其軍事開支達不到北約最低标準的原因。這相當于歐洲國家在薅美國軍事力量的羊毛：他們少出一份錢，就得美國自己多掏一份錢。

2019年12月，賽峰表示已經與德國MTU航空發動機公司就合作開發FCAS的發動機細節達成協議

空前巨大的财政壓力，使得法德在FCAS項目上的合作意願比ECF時代更高。但理想和前景是一回事，能不能在實際合作過程中更好平衡各方的利益得失，那又是另一回事。

2019年巴黎航展上，德法西三國就FCAS項目簽署合作協議

從歐洲合作的曆史來看，至少有三個方面的核心矛盾依然将長期困擾FCAS項目：

1.性能指标的制定

戰鬥機設計中，要兼顧各種功能和性能指标難于“上青天”——比如高速攔截能力的優化，往往需要犧牲航程載荷和滞空時間；強調采購和使用費用的低廉，就難免要削減戰機功能、下調性能指标……因此多國合作中，總是難免出現“為自己用不上的功能掏錢”、“掏了錢也沒得到自己想要的功能”這樣的情況。

也就是說，如何在一個産品上滿足自己的需求是一件難事兒。一個不争的事實是，不管是哪個國家，都更樂意自己在合作中能占便宜，至少也要少吃虧。而法、德、西班牙三國的防務需求有很大差異，特别是法國有發展常規起降艦載機型号的需求，這不可避免會帶來大量的矛盾。

2.分工份額

在多國合作的防務項目中，每一個國家都希望自己能獲得更多的分工份額，而且最好是那些涉及核心技術（比如飛行控制系統研發）、且環境污染等負面代價較小的優質項目。從而獲得更多的就業機會、引導更多的資源流入并強化本國航空産業的技術基礎。

在FCAS項目中，由于西班牙的加入，法國在總的分工份額上接受了讓步。但飛控相關的分工，目前正是法德沖突的核心環節之一；考慮到法國在氣動和飛控設計上占據着毫無疑義的強勢地位，這方面法國繼續讓步的可能性非常低。

3.知識産權沖突

這也是FCAS合作中的沖突焦點之一，它直接影響到飛機設計工作的分工以及協作方式。

比如上面提及的飛行控制系統設計，法國就不願意在相關的具體工作中與德國合作，因為那必然在兩國技術人員之間形成知識和技能的擴散轉移。

雖然達索CEO對外特别強調：在企業層面，法國與德國和西班牙對知識産權問題有着相同的工業理解，其争議主要存在于政治層面。但在這種多國合作項目中，政治層面的争執與博弈，恰恰是最難以處理的問題。

雙輸能否變多赢？

從目前的情況看，FCAS項目隻是出現了一些分歧，沒有進入到合作破裂、不可挽回的境地。但如果對現有的諸多沖突和矛盾處理不當，那麼多國合作走向失敗也完全可能。

法國方面的表态，至少在現階段的主要目的，依然是對德國和西班牙施加壓力，迫使對方在談判中有所讓步。而未來的局勢如何發展，還要看德國和西班牙的反應。曆史上的“雙輸”局面，能否在這次演化為“多赢”？值得拭目以待。（文案：侯知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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