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周婆帶進沈府大院,三歲的沈煜坐在院中大哭不止。
無人顧及他,沈夫人前一日去世,沈府上下進進出出忙着操辦夫人的喪事。
沈煜哭得涕淚橫流,兩條長長的鼻涕翻山越嶺拖到了衣襟上。見此模樣,我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周婆看着我歎息道:“還不去哄少爺!”
我疾步過去,抱起地上的沈煜。見到我,他止了哭,長睫上挂着淚珠,對我咧嘴一笑,張嘴喊:“娘!”,周婆和我都笑了。
“啧啧,真有緣,鬧騰了兩日,見你就不哭了,好好伺候着吧!”周婆唠叨完,轉頭忙去了。
我一邊給沈煜擦鼻涕一邊打量這家高門大戶,十二歲的我第一次踏入,還是被我那賭鬼爹便宜賣進沈府的。
下午,我與娘、兩個妹妹坐在小院中正做女紅補貼家用,娘四個和樂融融。
院門“嘎吱”響動時,我們娘四個迅速把繡完的帕子、鞋面等藏好。否則,讓賭鬼爹瞧見又要搶去換酒喝。
我們麻溜地起身,拿帚、提桶清掃起院子來。
賭鬼爹嫌棄我們是女兒身,回來見我們閑着,少不得挨他一頓皮肉之苦。
他常喝得醉熏熏而歸,手握酒囊,追着我們打罵,娘出來攔,也會被他一頓毒打。
我們如驚弓之鳥小心翼翼地清掃院子,沈府的周婆和兩個随從推門而入,掃視一圈我們三姐妹。她的手指向我說:“就她!”
兩個随從如拎隻小雀兒般鉗住我往外拖,娘撲出來護我,周婆抖開一紙契書,大聲念出來。
我們才知道,賭鬼爹在沈家的堵坊裡欠了三兩銀子還不起,沈府管家摩拳擦掌之際,他磕着頭說用家中一個美貌的女兒抵債,立契畫押之後開溜了。
就這樣,我被沈府的人帶走了。
回望,身後是妹妹們的哭喊和娘無助的淚水與她被風撩亂的秀發。
“你年幼,做少爺的使喚丫頭吧,照顧好少爺便可……”一路上周婆絮絮叨叨地說着少爺的脾性。
我暗暗擔憂娘的病,一月餘了,無錢醫治。我們日夜做出繡品賣得的錢全被賭鬼爹搜去揮霍一空。
一轉彎就進了沈府。
如今之計,我隻能在沈府想法子賺些碎銀給娘治病。這樣想着,我便俯身逗起沈煜來。
他咯咯咯的笑聲引得大家紛紛駐足。
“沈老爺,她就是喬賭鬼的女兒喬櫻,做小少爺的貼身丫頭最合适不過。您瞅,小少爺中意,進門就喊‘娘’呢。”周婆引着一個着錦繡袍的男子前來。
他就是沈老爺,我賣繡品常走街串巷,在街頭早聞沈老爺是個百年難遇的富善人。
眼前的男子三十多歲,面色白淨一身書卷氣。
他近前觀我良久,我羞澀地垂眸哄着沈煜。
自我來沈府,沈煜哭鬧的毛病奇迹般地好了。他很黏我,做什麼都要陪。他喊我“娘”沈府人也習以為常了。
我陪他一同進學堂讀書習文,陪他一起練武,陪他捕蛐蛐兒,陪他玩耍……
日子過得比在家中惬意,我深谙看人臉色說話的技巧。況且,想要什麼,授意沈煜,經過他開口,我幾乎都能得到。
夜深人靜,我憂思不能寐,擔心我娘和妹妹。有那麼一瞬間,心生邪念,希望賭鬼爹醉卧永不醒。
轉眼間一年過去,在沈府的我脫胎換骨,被滋養得唇紅齒白,墨發玉膚,高挑玉立。
沈煜五歲了,沈府上下對我照顧他頗滿意。
一次帶沈煜外出買糕點,我用為沈煜的娘親祈福為由進了寺廟大殿,丫鬟們守在寺廟外,我帶着沈煜從後門溜出來,跑回了距寺廟不遠的家。
哪還有家,小院中雜草橫生,屋内落了塵埃,應該是許久沒住人。
街坊告訴我娘半年前就去了,兩個妹妹被爹賣了。
一陣錐心刺骨的痛襲來,我穩住神趕回寺廟,不露聲色。
回到沈府,我向周婆告一日假,說我娘辭世,得趕回去奔喪。
我在城中賭坊一家一家尋找賭鬼爹。
半日過去了,無果。
天空灰蒙蒙落起細雨,行人匆匆往回趕,街上空蕩蕩。轉過青魚巷,一擡眼,沈府四姨娘與學堂裡的蘇夫子立在院門處竊語。
怕四姨娘認出來,我一閃身躲進旁邊一戶人家的大門旁屏息凝神。
她怎麼會在這兒?疑惑間,就見蘇夫子與四姨娘緊緊擁吻起來。
“蘇郎,我該走了,再晚,沈府的狗追來了!”四姨娘嬌嗔道。
“原來……四姨娘偷……”嘀咕聲才出口,卻見四姨娘扭着綿柳腰向我這邊走來。
“糟糕,再不跑,她定會認出!”我撒開長腿如風一般,拼命跑起來!
“站住!”四姨娘的喝聲浸在雨中落在我身後。
直到跑出青魚巷,我才敢回頭,見她沒有追來,才放下心。
我抓了兩把泥胡亂抺在面上,繼續在城中各賭坊尋爹。傍晚時分才堵到渣爹。
“喬老三,有人找!”我捏着嗓門喊,他跟了出來。
我一路引着他往城邊的池塘小跑,一心想追問出妹妹們的下落。
他跟在後面問:“何人找我,因何事?”
“你沈府的女兒找,要孝敬你銀子!”我頭也不回地答道。
他大笑不止,跟得更緊了。
來到池塘邊,細雨在塘中漾出一圈圈漣漪。我慢慢彎下身掬水洗淨臉上的泥,轉過身去。
“都長這麼高了……你是櫻兒?”他氣喘籲籲地問。
“銀子呢?爹又輸了,快拿來!”他紅着眼伸手。
“妹妹們在哪兒?”我冷冷地問。
“拿銀子就告訴你,快拿來!”他不耐煩地吼道。
“不告知妹妹們的去處,休想!”我怒道。
“折錢貨翅膀硬了!送你去沈府吃香喝辣,更該孝敬老子銀子才是!”說完他氣勢洶洶地沖上來奪我頸上的金鎖墜子。
沈煜頸上有一個金鎖,我沒有,他便鬧騰,沈老爺無奈便着人打了一個小金鎖叫我戴上。
這金鎖萬萬不能被他搶走。
他的手抓了過來,我使出平生氣力一推。
“撲通”一聲,水花濺了我一身,他落入了塘中。
“救……我……”他的兩隻手在空中亂揮,身子時沉時浮。
他打罵我們娘幾個的情景,娘無銀醫疾等一幕幕浮出。
我攥緊拳頭,咬着牙,面無波瀾地看着塘面上的水花消失。
塘面再沒了動靜,我轉身就走。
“哈哈哈,深藏不露哇,十三歲就如此狠辣,弑父之罪必死!”四姨娘從塘邊的蒿草中走出來,撫掌大笑。
雨越下越大。
聽到她的話,我先前的鎮定蕩然無存,驚懼得身子有些趔趄。
她從袖口抽出一方圍帕甩了甩,我一眼認出那是沈煜擦嘴的帕子。她冷言道:“你把少爺的口帕落下了,我自然跟來了,竟看了一出弒父大戲。”
“我沒有弑父,他自己搶金鎖落水了!”我抖膽應道。
“可你眼睜睜看着他溺亡不是嗎?”她似笑非笑地反問令我心神不甯。
忽然,她神情一轉,笑盈盈地說:“櫻妹妹,勿怕,隻要你對我的事守口如瓶,咱倆就是好姐妹……”
瞬間,我明白了她的用意,權衡利弊後點點頭。
“喬老三這種濫人死有餘辜!”她望向塘中感慨道。
“沈老爺人善,又那麼寵你……可……”我打心眼裡替沈老爺不值。
四姨娘聽到這句,笑着笑着哭了起來,雨水與淚水交織淌過她嬌俏的面容。
“十惡不赦之徒從來都是披着善人的外衣,迷惑衆生。”她喃喃自語,我琢磨半天不解其意。
風雲變幻,事世難料。
一個秋日的午後,陪沈煜習完《論語》,我準備小憩一會。
周婆來了,招手示意我出去。
“沈老爺找你……”在門邊她拉住我低聲說了半句。
“沈老爺找我何事?”我驚訝道。進沈府一年多了,他頭一回找我。
“你這水靈嬌花樣,能有何事?伺候人呗!”周婆一聲歎息。
“老爺說什麼,你想法子不答應,可記下了?”周婆盯着我鄭重道。
周婆與我交集不多,行事一向穩妥。她這番話,我雖不全明白,卻也猜出此去不會有好事。
我随她踏過圓拱門,再穿一片竹林,就到老爺屋了。
“周婆,伺候人的活兒我最拿手,我教她幾招,你歇着去吧!”四姨娘笑盈盈地擋在前方。
周婆未緩過神來,四姨娘已移步上前,塞進她懷裡一個鎏金玉镯,又在周婆耳邊嘀咕了一陣兒。
周婆思慮片刻,點了點頭走了。
“你娘名喚柳春娘,家住七裡街。”周姨娘拉過我說。
“你怎知?”我驚問。
“七年前你娘收留過我,還給過三十文錢。我遣人才查探出你是她女兒,當報你娘之恩。”她面色嚴肅不似信口胡言。
“記住,說你是石女,裝傻充愣!”四姨娘捏住我的肩鄭重道。
周婆與她行為如此怪異,使我更察覺到有危險,并且與沈老爺有關。
“喬櫻,走快些,老爺等着呢!”沈府管家站在前方廊下大聲喊。
四姨娘一閃身躲進了竹林深處。
我低着頭快步向前,心中忐忑不安。
管家将我領進廳堂,老爺正襟危坐。見我怯怯地進來,他笑了笑說:“櫻兒,今年有十三了吧,是大姑娘了。”
他那人畜無害的笑容使我放松下來,笑着點頭。一刹那間,周婆古怪的神情、四姨娘嚴肅的的面容交織浮現。
我的心又懸了起來。
沈老爺走下來,繞着我細細端詳了一圈,他眼中閃現出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光,像野狼,對,幼時上山拾柴見到過,野狠眼中泛着幽綠貪婪的光。
心陡然一緊,身子不由抽了一下。沈老爺出手扶住我,順勢手滑上了我的頸。
我故作站不穩後退一步躲開了他的手。
“多謝沈老爺救下我,否則我一個石女,早就流浪街頭了。”我跪地說道。
沈老爺的笑凝住了。
“什麼,你是石女?”他問。“嗯。”我答。
“喲,老爺,面色不好,哪個不長眼的惹你生氣啦?”四姨娘嗲聲嗲氣地走進來問。
“你去驗下,她果真是石女?”沈老爺不悅道。
四姨娘領着我進了内間,她撫了撫我的頭,悄聲贊:“有膽有慧。”
“啊呀,果真是個石女!”她像模像樣地大喊着。
隔了好一陣兒才領我出去。
沈老爺陰着臉,四姨娘丢給我一個眼色,我連忙走了出來。
門外無人四下靜悄悄,我多了個心眼,趴在門外側耳傾聽。
“失策啊,聽聞喬老三有個貌若天仙的女兒,我才下套讓他鑽,竟是個石女!”沈老爺火冒三丈的聲音傳來。
“老爺息怒,這世上美人兒千千萬,何止一個喬櫻,再找美人兒就是了……”是四姨娘的聲音。
聽到這兒,我的心瞬間墜入深淵,我進沈府不過是賭鬼爹中了沈老爺的計。
果真,自從我是石女的消息傳遍沈府,沈老爺再沒叫過我去他屋裡。
我在沈府又逍遙自在了一年。
這日,沈煜發熱,服過藥後也不時哭鬧幾聲。
我守着,為他擦洗全身,待他睡去,已是半夜。正準備睡,四姨娘的貼身丫頭寶蟾領着個男子鬼鬼祟祟地從門外進來。
我輕輕推開門,借着清亮的月色看過去,那男子是蘇夫子。
四姨娘莫不是瘋了!我的心莫名驚悸不安,靠在門背後大口喘氣。。
“哐當”,有人重重推門,我跌在了地上。
管家和沈老爺進來了。
“聽說煜兒病了,可有服藥,好些了麼?”沈老爺俯身伸手摸着沈煜的臉,焦急地問。
“藥服了,熱也退了,安睡着。”我答。
他長籲一口氣走出屋,沈煜可是沈家唯一的血脈,是他的命根子。
“老爺是回屋還是?”管家問。
“去四姨娘院裡宿。”沈老爺答。
“糟了,這可如何是好?”我心急如焚。
他們前腳走,我後腳出了門。有條小徑可以繞到四姨娘的院裡。
我拼命地跑啊跑,跌了跤,爬起來繼續跑。快到時,我放慢了步子緩緩靠近。
院門半開,我驚懼地縮回了手,沈老爺與管家已悄無聲息地立在院中。
靜谧的深夜,四姨娘的嬌笑與男子的嬉笑聲格外清晰。
我思忖片刻,撿起一塊石頭爬上院外那棵枝繁葉茂的桂花樹躲好,将石頭扔上了四姨娘的屋頂,一隻野貓“喵嗚”一聲從檐上竄下。
響動聲驚了屋中人,“是誰!”四姨娘的聲音。
管家上前拼命砸門,沈老爺嘴裡各種污言穢語洶湧而出。
許久,四姨娘才開了門。沈老爺一腳将她踢倒,手腳并用想置她與死地。
他怒吼着,咆哮着,猶如一頭野獸。管家跑進裡屋沒有抓着蘇夫子。
四姨娘擦着嘴角上的血迹,冷笑道:“僞君子,披着人皮的魔!暗中害死我爹,殺了我娘,佯裝救我,讓我以身相許!哼,你僞裝了這些年,我竟無知做了你的貼心賢内助。若非我娘托夢與我,殊不知與仇人同床共枕數載!我恨不能啖你肉!可惜證據未搜齊……”
“住嘴!”沈老爺怒吼着又是幾巴掌扇過去,四姨娘再次倒地,口鼻滲血。
她掙紮着爬起來,繼續道:“夫人、二姨娘……她們都被你害死了,否則怎會無故消失?三姨娘是你藥瘋的吧?……噗……”一口血自四姨娘口中噴濺而出,她倒下了。
“趁夜把這屋和院子全燒了!她有證據又奈我何?不可再讓任何證據落入旁人手中!”沈老爺令道。
管家應聲出去了,不一會兒拿來火油裡裡外外地潑撒。
他們退到院門外,管家打開火折子點着松明燈扔了進去。“轟!”地一聲,一條火舌牽引出了熊熊大火。
我攀在樹上一動不敢動,一任淚水橫流。
二人離開後,我才滑下樹,沖進院中抱四姨娘。
四姨娘躺在血泊裡,大火就要吞沒她了,仍竭盡全力對我喊:“走!活着離開沈府!”
五更時,才有人發現四姨娘的院落已化為灰燼。
沈老爺當衆哭得淚水漣漣,外人都道他對四姨娘一片深情。
冷眼看過這一切,我堅信沈老爺是個衣冠禽獸。也做好了離開沈府的打算。
天涯海角總有一方容我藏身之處。
然而,災禍還是來臨了。
一日,陽光正好,我在院角陪沈煜逮蛐蛐兒。
“喬櫻兒,你過來!”沈老爺在不遠處叫。“娘,娘!逮到了!”沈煜大喊。
“去把煜兒哄開。”他吩咐管家。見管家把沈煜帶走了,他扭住我的胳膊連拖帶拽去了他的屋,插上門。
在我不知其故中撕下我的衣裙,扔在地下,怒吼:“這是石女,啊?”
衣裙後臀處染紅了一片,是我玩得盡興,忘了月事正來。
“能和四姨娘處,可見你也不是什麼好貨色!”他陰笑着,淫邪的目光如刀般在我身上來回刮。
繼尓,他又溫和地笑道:“我叫人拿套新衣換上再回去。”說完出去了。
周婆拿來新衣給我換上,低聲道:“離開沈府!”
那以後,沈府以沈煜小為由不再讓我出門。夜間, 我的門外多了五六個護院,其美名曰,保護少爺。
六日過去,我沒有絲毫逃走的機會。
第七日晚,管家帶走了沈煜,說老爺想他。
當夜,我睡得正香。沈老爺來了,他強占了我。
我曾去跳井,被周婆攔下了。
她說,我的兩個妹妹或許也在沈府。
一年前,她見過有個姑娘被人帶進沈老爺房中,那姑娘眉眼跟我極像,還說知道沈老爺做着見不得光的勾當,具體是什麼不清楚。自己也是為了一大家子人的生計不得已在沈府讨生活,隻得睜隻眼,閉隻眼,良心卻難安。
是啊,不能這樣死去,妹妹們還下落未明。
思慮幾夜,為了查探兩個妹妹是否在沈府,我決定深入“虎穴”,自己當誘餌。
我變了,開始塗脂抹粉,在沈老爺眼前賣弄風情。
很快,我就成了沈府的五姨娘。我用了大量錢财賄賂管家,這隻老狐狸隻撿沒用的講,例如,沈老爺又帶了個小娘子回屋。
三姨娘是個瘋子,日子久了遭沈府下人欺負,對她惡語相向,飯菜也不按時送。
我憐憫她常去,她長得标緻清麗,瘋了六年,常在院中吚吚呀呀唱曲兒。
我提了糕點,坐在樹下聽她唱。去得多了,她總對我笑。
我對着她講述我娘與妹妹,講四姨娘的死,講我心中的恨。
她總是一副癡呆的表情,仿佛什麼也聽不懂。說出來,哭完,我心裡就不那麼難受了。
我有了身孕。
得知我有孕,沈老爺對我呵護備至。有那麼一刹那間,我被暖化過。
但,那夜四姨娘的話與那場大火又令我保持警醒。
我日日去三姨娘院中,送吃食,聽她唱歌,自說自話。在她這裡,我才能放松。
“走,去個地方。”半年後一個正午,三姨娘突然開了口,眼神不似往常。
我驚了一跳,她拉起我就走。路上,她又恢複了瘋子的模樣,我跟在她後面。
沈府的院落又大又空。不久,走到一片桂樹林邊,她先左顧右盼,然後拉着我鑽進林裡,走到中間,有一口枯井。
她麻利地跳下去,井不深,我也跟着下去。她撥開井邊的枯葉,又搬開一塊磚,裡面是個蛇頭機關,她左右各擰三圈,楛井下開了口,是條暗道。
随她入内,一直往裡,兩邊點了一排松明燈。
盡頭被一道鐵栅欄隔開,裡面關着幾十名妙齡姑娘,個個形容枯槁。
我看到了兩個妹妹,她們已不成人樣,目光呆滞,不認得我了。
我嘶喊着,三姨娘捂住我的嘴,将我拉上來。
“你再喊,所有人都會死。”她冷靜道。
“你裝瘋?”我問。“否則,難逃一死。”她哀歎着點頭。
“沈老爺是個色魔,騙來妙齡姑娘,自己玷污完,就賣到青樓,無一絲人性!夫人察覺到了他的惡行,勸阻,就為他所害。我親眼見到他毒死夫人……他又給我下藥,我在藥裡做了手腳躲過一刧,隻能将計就計裝瘋。我兄長升了縣令後,他忌憚,不敢再毒我,就隔一年派人去給兄長報平安,着實奸壞。”三姨娘恨恨道。
“觀其狀,裡面的姑娘關很久了吧?”我問。
“新任青天老爺查販賣人口、失蹤人口,查得緊,他不敢貿然出風頭,隻能一直關在這兒,被我偶然發現。”三姨娘說。
“五姨娘,沈老爺快到沈府門口了!”剛出三姨娘的院,我花銀收買的眼線就來報。
趕回屋不久,沈老爺進來了,我心中恨意滔天,面上依舊妩媚地微笑,看他對我百般殷勤,撫着我的腹部喜笑顔開的樣子,我隐忍着将唇咬破了。
報官行不通,城府深的他早為自己在四方博取了好名聲,可見花了許多心思攏了不少心腹,或許官差未到,消息早走漏了,屆時将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況且,衙門中人,我一概不認得,也許有不少他的線報在其中。
那夜,我夢見了娘,她挽着我走在池塘邊,叮囑我救妹妹。
蓦然間,我有了良策。
與三姨娘合計後,我倆心照不宣。
我極盡所能地讨沈老爺歡心。他愈發離不開我了,回府的時間越來越多。
很快到了梅雨季,淅淅瀝瀝的雨日夜不停。
那日雨停了,我告訴沈老爺想吃梅子。他立即差五人去買,被我制止了。
我說就饞剛從樹上采下的。管家在場聽着,谄媚地說:“恭喜老爺、五姨娘,酸兒辣女,又是位小少爺。”沈老爺自是樂開了花。
他又讓管家帶人去摘梅子,我就勢撒着嬌要親自去。他不放心我也跟來了。
城外那口大池塘邊種着許多棵梅子樹。
馬車支支呀呀行駛,我頭枕在沈老爺的肩上,他掀簾笑咪咪地賞景。
昨日,三姨娘“暈倒”,我親自帶人送她去藥鋪,抓了藥,買了滑石粉。
一早,三姨娘就瘋瘋癫癫地出門了,帶走了那包滑石粉。
沈老爺早就對她的生死漠不關心,更何況如今沈府下人幾乎都被我收買成眼線,誰會告訴他三姨娘出門之事呢。
到了池塘邊,馬車停了。管家帶着兩個随從去爬樹摘梅子。
我佯裝去賞景,往池塘走。距池塘三步之遙内,隐約能看到滑石粉。
“哎呀!老爺,塘中魚真不少!”我大聲喊着。
沈老爺急急趕來,一步、兩步……,隻要他靠近,我就做出腳步不穩踉跄的樣子,抓住他一推,他踩上滑石粉定會滑進塘中。
此時,三姨娘适時地瘋笑着出現,她在遠處胡跑,我命管家與兩個随從把三姨娘帶回府,還說她在外亂跑于沈老爺的美名不利。
沈老爺贊許地看了看我,也停了腳扭頭回看。
說時遲,那時快,我一把抓住他向前拼命一拽,他還末反應過來,就踏在了撒有滑石粉的青石闆上,“哧溜”一下,他落水了。
“救……命……”他大喊,我立刻坐在地上。
其餘人追三姨娘跑遠了。
我望着掙紮的沈老爺暗笑。
驟然間,塘面一股寒氣逼人的黑風旋至我眼前落地。
“啊!”我驚聲尖叫起來。
是我那賭鬼爹的陰魂來了,“櫻兒,爹對不住你們。當初也是受了這惡人的蠱惑,而今終究等到他了!”說完不見了。
還在塘面掙紮的沈老爺倏忽一下沉了下去。
待到管家他們來,我指着池塘喊:“老爺!”他們三人跳進塘裡,好半天才摸到沈老爺的屍身,卻怎麼也拽不上來。
管家吓得失了智成了傻子,直喊塘下有鬼。兩個仆從見此異事吓得逃之夭夭。
我帶着三姨娘,綁着傻子管家回了沈府。
我親自去衙門領人來,到枯井下的暗牢,放出了那些可憐的姑娘。
新任的青天老爺很快查到了沈老爺與管家身上,上報朝庭明君震怒,下了重刑。
死了的沈老爺依舊被五馬分了屍。
沈家族人蠢蠢欲動,都想要奪剩下的産業。
沒過多久,又都自動放棄了。
幾個不藏事的說,每天夜裡見沈府死了的四姨娘立在床前冷笑,陽森森地說:“圖謀沈家産業者死!”
這鬧鬼傳言一出,再也無人觊觎了。
沈煜漸漸長大喊三姨娘和我分别為,三娘,五娘。
後來,我生了個粉雕玉琢的女兒。兩個受折磨癡呆的妹妹也在診治中,人亦一天天好轉。
餘生一切都是歲月靜好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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