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初的紫禁城太和殿
600年前的明永樂十九年(1421年)正月,朱棣正式遷都北京。遷都前,朝廷對北京地區展開了大規模的城市建設,宮殿、壇廟、城垣、城樓、陵寝等,工程種類繁多,規模浩大,對木材、石料和磚瓦等建材的需求大增。如何快速把這些建築材料遠距離運送到北京?靠着勤勞和智慧,古人也用上了“特快專遞”。
來自四川深山的木材快遞
當時北京宮殿建造主要是木質結構,使用的木材幾乎全是頂尖的楠、杉、松、柏、樟等,而這些木材大多産在四川南部和東部、貴州東北部、湖廣西部地區的深山老林。朝廷組織了專班,在采伐地設置木場,設有督木同知專司砍伐事宜,招募有經驗的斧手、篾匠、拽運夫等,參與木料的砍伐與運輸。楠、杉大木皆産于深山之中,為避免木材砍伐墜入深谷導緻損毀,技術要求很高,每次砍伐都要采用定向拽曳技術。樹木伐倒後,要進行去頂、截根等粗加工,由斧手砍掉樹木枝葉,修理主幹形成木方,并在大木一端鑿孔,即“穿鼻”,以适應長途運輸的需要。
木材粗加工後,要轉運出山。首先把木材從采伐地運到“外水”,即溪水處,讓木材沿着溪水順流而下,即溪水遞運。一棵大型楠木長達二十多米,直徑也有三四米,如此大棵的木材隻有借助溪水的力量才能運出深山。山溪平時水量小,加上水道崎岖,礫石遍布,因此要等待雨季溪水泛漲的時候,大木才能浮起,方可順流拽運前進。因為高程問題,有時還需要分段築壩蓄水,建立方塘,避免溪水減少影響運輸,這樣才能逐級下放大木運至大江。如此的漂流運送一般在夏秋季節進行,這個時期雨水量大,溪水泛漲,便于運輸。《四川通志·木政》有載,“拽運于陸者在冬春,拽運于水者在夏秋”。
這些深山裡采伐的木材運出山到達川楚大河後,“督木同知将放出木頭赴督木道交割”,驗收之後将這些木材沿江河遞運至京城。這些木材因為是朝廷征用,被稱為“皇木”。
運送皇木分為沿長江和沿運河兩個階段。沿江遞運是靠着長江自西向東流的優勢,将這些皇木紮成巨大的木筏、木排沿長江漂流。長江水道各段地勢變化較大,水勢也大不相同,因此需要沿途經過的各府州縣征用軍士或民夫協助拽運。
皇木自長江進入運河後,此時地勢南低北高,皇木到山東南旺運河段,需逆流而上;過了南旺後,運河變成了順流而下;經過天津後,再沿北運河北上又是逆流而上。木材順流而下較為容易,而逆流輸送則較為困難。朝廷為保證皇木順利運輸,多次命令沿河附近州縣組織民夫助運皇木。這種運輸方式一直延續到明末。
萬曆年間,傳教士利瑪窦第一次北上進京時,看到運河沿岸民夫拽運皇木,他記載:“一路看到把梁木捆在一起的巨大木排和滿載木材的船,由數以千計的人們非常吃力地拉着沿岸跋涉。其中有些一天隻能走五六英裡,像這樣的木排來自遙遠的四川省,有時是兩三年才能運到首都。”可見皇木沿運河輸送有多困難。
這些皇木進入大運河北端的通州張家灣,再由這裡運往北京城。張家灣設有暫存木料的木廠,稱為“皇木廠(神木廠)”;有專門運送木石的車戶,負責将皇木輸送至京師。巨型楠木特别沉重,一般要用多輛大車運送。“自灣至神木廠,陸路半日之程,大車兩輛并作一輛,名雙腳車,止運木一根。”陸路運輸也有時間上的安排,一般在冬春季節進行,“冬春土力堅實,上下所乘在此一時”,夏秋雨水較多,道路泥濘不堪,對運輸極為不利。
來自徐州和浚縣的石料快遞
當時北京的建設工程使用石料更多,這些石料一部分來自北京城附近的房山、西山等地,還有一部分來自外地,比如用量較大的花斑石多來自今江蘇徐州、河南浚縣等地。如何安全快速把這些石料運送到北京,也是十分嚴峻的課題。
石料開采好後,首先要把石料從石塘坑内翻出。這是極其困難的工作,即便是一般中小石料,将其翻出塘坑也絕非易事;而對于大型石料,翻出石塘坑則更加艱辛。在裝運之前,先把石料就地加工成粗料,再把到裝車點的路段開鑿成一個大斜坡,墊上滾木,使用撬杠和人拽的方式,緩慢移動石料,才能将石料放置在運輸工具上。據《兩宮鼎建記》記載,石料“大者折方八九十丈,次者亦不下四五十丈,翻交出塘上車,非萬人不可。”石料裝上車後,就開始了運輸過程。
大型石材體積較大,沉重無比,不僅裝卸困難,且運輸難度極大。《兩宮鼎建記》記載:“三殿中道階級大石長三丈、闊一丈、厚五尺。派順天府等八府民夫二萬,造旱船拽運。派同知、州判、縣佐貳督率之。每裡掘一井以澆旱船、資渴飲。計二十八日到京,官民費計銀十一萬兩有餘。”這裡的旱船是指運輸石料的大車,隻能在冬季進行拖運,因為嚴冬結冰時,沿途每裡挖一口井,以井水澆路結冰,由軍夫、民夫拖運裝載巨石的大車,即旱船,在冰上緩慢移動,一路拽運至工地。從房山大石窩到北京城140裡,這樣的運輸方式,每天行程約4到5裡,需花費近1個月時間,耗時費力,艱難可見一斑。
對于采自外地的石材,因距離較遠,大多利用運河運輸。江蘇徐州、河南浚縣等地的花斑石就是通過大運河運至北京的。徐州出産的花斑石,由漕船經禦河北上,進入北運河到達通州;産于河南浚縣的花斑石則經衛河進入禦河,沿途北上到達通州。《萬曆順天府志》記載,通州張家灣有花斑石廠,這些花斑石經水路運來,運至通州張家灣碼頭後卸船,暫存在花斑石廠,然後根據需要運到營建工地。
石料運輸在時間安排上選擇在冬季進行,除了冬季路面堅硬,便于冰化路面之外,還因為春夏之際往往農事繁忙,此時征調民夫對農業生産不利。
石料運至北京城各處工地後,工部派遣官員專門負責驗收。“大料運至西長安,夕,交卸,小料運至内西華門外河邊交卸,灰石作會收,令石匠成造,然後用人夫運進宮殿。”至此,付出了巨大努力運輸到京城的石料才進入建築使用環節。
從京杭運河縱剖面圖上可以看到南旺地勢較高
運河沿岸的磚料快遞
當時的磚瓦,除了琉璃瓦在京西燒制外,還大量使用了山東臨清等地的優質磚料。據臨清《繕部題名記》載:“國家營建,工恒需于陶,陶恒于要會地。臨清故要會,吞汶、濟、漳、衛諸水,建瓴滄渤,樯艦蔽流而南北者,蓋猬毛集也,因北艦之集,而以所陶附之北輸,于輸便,臨清建磚廠陶焉。”
燒造磚瓦的地點大多在運河沿岸,永樂九年(1411年)疏浚會通河之後,南北水道徹底貫通,漕船及官、民運船往來頻繁,于是朝廷發明了過往船隻幫助捎帶磚料的做法,這樣數量龐大的燒磚就被一撥撥的漕船捎到了京城。嘗到了甜頭後,朝廷逐漸制定并完善了運船到京常例順帶磚料的辦法。帶磚所涉船舟由開始的漕船,迅速擴展到除禦用皇船外之一應官民船隻。到嘉靖初,北京建設工程增大,需磚量日益增多,漕船每隻帶磚高達192塊,民船帶磚數量也是天順年間的兩倍。
逐漸,北方臨清和南方揚州儀真、瓜州成為主要的磚料基地,其中臨清磚廠每年順帶到京城的磚料大約在百餘萬塊;儀真磚廠,也稱南京工部分司,每年可提供二百餘萬塊。儀真磚廠集中了江南各地的磚料,江南舟船也都在此順帶磚料,為了便于管理還使用了專門的“磚票”。瓜州磚廠在揚州府江都縣瓜州鎮新壩北,每年也能向京城提供不少的磚料。
大量磚料運到通州張家灣附近磚廠交卸後,還需要再運往北京城。由于軍民車戶轉運不及,磚料多堆積通州潞河一帶,而工地用磚卻供應不上。監察禦史羅通扈“建言免天下徒流以下罪囚運磚”,永樂帝朱棣采納了這個建議,制定出台了罪囚輸作納贖的法規,其中即有運磚一項。到了正統年間,除了罪囚之外,小過也罰運磚料。弘治年間,甚至朝官也被罰運磚,“三品以上者罰令運磚五百;四品以下者三百;九品以下者二百”。
雖然當時社會生産力低下,但在北京城的營建中,人們克服了種種困難,充分發揮聰明才智,使全國各地的各類建築材料持續不斷地運送到北京來,這才成就了氣勢磅礴、雄偉壯麗的北京城。(劉永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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