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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針灸醫學在世界範圍内的推廣，許多術語也借助翻譯的力量走向世界，中醫學中的“脈”便是一例。世界衛生組織(WHO)曾于1982-1993年就針灸經穴名稱的國際标準化問題專門成立工作小組進行讨論，迄今為止學術層面的研究交流已有許多。

《鹿鼎記》作為金庸老先生的封筆之作，堪稱一本包羅萬象的武俠巨著，同我們熟知其他武俠小說一樣，經脈穴道成為該部作品五花八門的武術元素中不可或缺的一環，藝術創作雖有誇大事實之嫌，卻也通過藝術手段展現了中醫之美、中國文化之美。衆所周知，中醫與西醫中均有諸多概念與“脈”相關，中醫中切脈作為基本的診療方法，以十四經脈脈理為治療理論，各種脈象為診斷依據，而西醫則從解剖學的角度出發，将血管分為動脈靜脈等多個類别，在此基礎上展開其醫學理論的構想。那麼，翻譯的小說文本中關于“脈”的翻譯是否恰當合适呢？中西方醫學對于“脈”這一概念的不同理解是否影響到了文本的翻譯？本文希望通過能夠通過詞彙研究的視角來對這一問題進行探讨。

英國漢學家闵福德（John Minford）翻譯的《鹿鼎記》（The Deer and The Cauldron）中關于“脈”一詞的翻譯方法不一而足：當涉及具體的經脈名稱時，譯者往往用meridian、duct等詞語與原文進行呼應，采用直譯的策略将經脈名稱翻譯出來，如：

原文：她是給人用截手法截斷了陰維、陰蹻兩處經脈而死。

譯文：Someone had used a rare Martial Arts technique to sever her Yin Cord and Yin Cradle ducts.

當“脈”隻作為一個統一的象征符号，而不再是具名的具體經脈時，翻譯的對應詞則不再統一了。在很多情況下，譯者往往采用意譯的方法，将“脈”的意義化用至文本的語境中。如：

原文：不過奴才練功岔了經脈，鬧得咳嗽氣喘，周身是病

譯文：I did permanent damage to my constitution while I was training and I've suffered from coughing and breathlessness ever since. In fact my whole body is full of sickness.

那麼在這些翻譯情形下，譯文的選詞是否合适呢？

諸多中醫翻譯研究的文章指出，中醫中“脈”這一術語所對應的英文翻譯多種多樣，其中使用頻率較高的幾個為channel, meridian, conduit, vessel等。根據《牛津英語詞典（第二版）》（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2nd Edition）、《韋氏大學詞典》（The Merriam-Webster’s Collegiate Dictionary）、《美國傳統詞典》 (The American Heritage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科林斯英語詞典》（Collins English Dictionary）中的定義：Vessel指解剖學和動物學意義上的生命機體中儲存、運輸和循環液體的通路和導管，如用于blood vessel中表示血管。Channel指保持水流或者液體暢通流行的管狀通路(人工自然均可，人工産物如下水道、運河，自然産物如海峽等)，也在抽象層面上指信息貿易進行傳遞和中轉的媒介。Conduit多指用于輸送液體的人工或自然意義上的管道，也可指知識或信息傳播影響的媒介，與channel的含義幾乎一緻。

與vessel相比，後兩者缺少了生物學的特定意義，指向略為廣泛。 反觀中醫中的“脈”定義，其與中醫所強調的“血”“氣”概念密不可分，“血”“氣”概念與生命體征密不可分，在早期中醫典籍如《黃帝内經》中将其比作大地上的水流，賦予其液體性的特質，因此“脈”實際上是指“血”“氣”二物周身循環所需要的管道系統，最初“脈”的定義幾乎可等同于血管，《黃帝内經》提到“脈者，血之府也”即為此意。随着中醫理論的發展，“脈”的功能也“行血”發展到了“行血氣”，“經脈者，所以行血氣而營陰陽，濡筋骨，利關節者也。”由此可見，作為具有特定的氣血運行功能的器官，中醫中的“脈”與vessel更加貼近，即在第一種的翻譯情形下，采用vessel似乎更能精确地傳遞原文的含義。

Meridian一詞關于中醫針灸診療方面的定義已被收入《牛津英語詞典（第二版）》(meridian：4.F.Any of the pathways in the body along which energy is said to flow, esp. each of a set of twelve associated with specific organs)。觀其中文意義，筆者認為meridian與第二種翻譯情形，即“脈”作為經脈整體之意的契合度更高一些。

首先，與channel和vessel二詞相比，meridian所描述的對象更傾向于突出其抽象性、理論性的特征，vessel與channel所描述的多為具體實在物體，而meridian所對應的則為設想抽象出的概念，更加側重于身體内脈絡分布的大局狀況，便于從整體出發描述經脈的循行特點、運行血氣之間的關系。

其次，英文中的meridian與從中醫經脈中的“經”有極為相似的義項，《牛津英語詞典（第二版）》收錄的meridian義項中有(地圖上的)子午線、經線的意義(meridian: 4.C.a. Geom. Occasionally applied to any great circle of a sphere that passes through the poles, or to a line, on a surface of revolution, that is in a plane with its axis)，而《漢語大字典》收錄的“經”的義項中也含有相近的成分，如其可指織物的縱線，與“緯”相對（《禮記‧間傳》“禫而織。”鄭玄注：“黑經白緯曰織。”），也可指南北向的道路或土地（《周禮‧考工記‧匠人》：“國中九經九緯，經塗九軌。”賈公彥疏：“南北之道為經，東西之道為緯。”《大戴禮記‧易本命》：“凡地，東西為緯，南北為經。”）兩者均通過聯想類比的方法将地理學的概念遷移至醫學, 也較為符合經脈作為縱行的主幹周身運行之意，可見該詞翻譯與“經脈”更加吻合。

而當“脈”作為脈搏、脈象之意出現在文中時，譯者的處理往往比較統一，基本采用了pulse作為其對應詞，這不僅在《牛津英語詞典》等詞典中有精确的對應含義（pulse: 1.A. The ‘beating’, throbbing, or rhythmically recurrent dilatation of the arteries as the blood is propelled along them by the contractions of the heart in the living body; esp. as felt in arteries near the surface of the body, e.g. in the wrists and temples; usually in reference to its rate and character as indicating the person's state of health），在悠久的中醫脈學典籍翻譯的曆史中也是有迹可循的，故不做贅述。

綜上所述，在金庸武俠小說的翻譯中，“脈”這一概念扮演了不同的角色，既可指具體的某條經脈，也可指抽象化的經脈整體,亦有脈搏脈象之意。因此對其的翻譯應考量其所代表的具體含義，而做出恰當的選擇。

（韓蒙，複旦大學外文學院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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