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一部很火的韓劇《金秘書你為何那樣》中,有這樣一段情節——
老闆在商務場合中偶遇绯聞女友,兩人隻能尬聊。金秘書卻突然替老闆送上捧花,化解了兩人之間的尴尬——原來是金秘書一察覺到氣氛不對,便偷偷溜去花店買了一束花當作禮物。
有秘書說,“我們就是寫字樓裡伺候人的高級保姆”。他們穿梭在各種複雜的人事關系之間,解決“技術人員”不能完成的工作,在辦公室裡卻沒有同行。
在這一期的職業性價比中,我們采訪了6位來自 BAT、500強外企和國企的資深秘書們,他們如何搞定老闆“見光死”的難纏要求?如何在恰當時機幫老闆背黑鍋?如何夾在辦公室政治中搞定各種複雜的人事關系并讓各方滿意?難道高級秘書招聘的隐形條件是“白富美”?
要說眼力見,真的得跟秘書學。
8年前我研究生畢業,打算入助理這一行。當時心想,既然我要去伺候人了,一定要伺候最牛的人。所以,我決定隻給一把手做助理。
結果發現,最牛逼的人都不好伺候,他們都有一種病,叫“老闆氣”。
有一天他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一臉嚴肅地對我說:“我有幽閉恐懼症,坐飛機的時候絕對不能坐在靠窗的位置,否則我會呼吸困難喘不過氣。” 我信了,所以一直都給他定過道的位置。
年會的時候,我們全國公司的人都得往杭州飛,機票一票難求,沒想到他也不挑了,幽閉恐懼症“自動痊愈”了。
他還有一個要求,就是絕對不能被陽光曬到。
你知道的,飛機飛到一定高度之前,不能關窗戶,所以即使坐過道位置,到了正午仍然可能會被太陽曬到。所以我得研究飛機的飛行軌迹,必須要跟太陽東升西落反着來,比如北京飛加拿大,有的航空公司從太平洋上飛,有的從反方向飛,不同時間點加上時差都會有不同的方案。
我得計算飛機升空和落地是當地什麼時間,最好确保是個傍晚或黑夜,實在無法滿足就期盼老天爺給個陰天。
老闆們還都很要面子,他們會上各種商學院,長江啊,中歐啊,每個老闆都希望他們組的局都是高大上的,比如訂餐廳這件事吧,其實難度很高,我老闆至少前後罵哭過七八個秘書。
難度在于,你要猜中他的心。
他說:你幫我定個餐廳吧!
我問:好的,今天是個什麼預算呢?
他說:“今天就好點的吧”或“今天差不多就行了吧”,或“今天這個客人很重要,我們規模要高,一定不能出差錯。”
每個助理對“好點”和“差不多”的理解不一樣,因為它太主觀了。老闆也不會告訴你,他覺得沒必要告訴你,因為我什麼都事無巨細地告訴你,還要你做什麼呢?
你以為人均500就叫“好”,當然在你挨罵之後就會知道老闆心目中人均2000才叫好。助理會在磨合期的時候逐漸知道這些,但你要經曆一段很長的磨合時間,曾有秘書定了一個沒有窗戶的包間,被他罵哭了。
我一開始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我會選出兩三家餐廳,提前去把每一間包間都訂上,親自去每一間拍照片。回來一張張照片讓他選,來往幾次就能摸到他的脈了。
飯局開始前,我提前去餐廳點好菜,然後在外面等。等他們吃得差不多了,我就去結賬。我不能結早了,萬一他們要加菜呢?老闆喊加菜,服務員卻說你們已經結賬了,局面就會很尴尬。我也不能結晚了,萬一對方想結,把風頭搶了怎麼辦?所以要一次次摸索。
現在我已經知道了,非常重要=人均1000到2000,普通合作夥伴關系=人均500,普通遠方親戚=人均300。
我是他職業生涯裡所有助理中犯錯誤最少的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沒有被罵哭過的,正因為這一點,我們合作了8年。老公的話我才懶得揣摩,甚至經常不記得他說過什麼,但老闆一個動作一個眼神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很多人都說我的老闆“親和力很強”、“相處很舒服随意”,當然了,因為人都不會折磨外人,而是跟自己人搞這些。我現在徹底認定了一點,凡是你認為對方是一個“很溫柔”、“脾氣很好”的老闆,都是因為你離他還不夠近。
先講講我上一任的背景。
她是個名校畢業的女孩,也做了3年秘書了,勤勤懇懇,工作靠譜,長得也很不錯。最後被開除了。
原因是出賣公司機密。
那時她跟老闆一起做項目,每次去投标的時候,都跟中标的人隻差一點點價格。第一次還是偶然,然後有了第二次、第三次......老闆覺得肯定有問題。但是他們都是關着門做标書,隻有這幾個人知道。
後來在團隊内部一輪輪地查,最後查到,是他的助理透露給對方中标人的。
助理解釋,她家裡是農村的,母親重病,等着錢用,所以才犯下大錯。
老闆後來才跟我說,從那時開始,他告訴自己,選助理不能找家境貧寒的人。
可能這個觀點很政治不正确,但這是他被信任的人背叛後産生的觀念。我從小的家境還可以,自己喜歡買買買,所以工作中也逐漸能理解他的想法。比如挑禮物這件事,同樣幾百塊的預算,我可能可以挑到更高大上、設計更好看一點的。
老闆和客戶聊天,他們說想去打高爾夫球,或者他們想住某某酒店,去哪玩,每個酒店有什麼樣的設施和特色,連鎖酒店是怎麼配套的,客戶喜歡什麼品牌的衣服和鞋子......如果他們聊的你能聽得懂——要知道“能聽得懂老闆說的話”這件事情是很重要的,你就能很快上手。
後來我跟老闆一起從前公司辭職創業,開始籌備新公司。既然是創業,老闆說“我們要省錢”,但是作為秘書,你應該知道有的地方可以省,有的不能省。
比如有個小秘書,給老闆的辦公室買了一套特别便宜的桌椅,她也是好心。但老闆特别生氣,他覺得桌椅是用來裝點門面的,絕對不能省錢,不能讓一個投資公司看上去像個破寒窯似的,對吧?
這種對于好壞的判斷,除了和工作年限有關,真的和你從小的生活背景有關。二三線城市的女孩,很能吃苦努力,但是就會有一道天然的屏障橫在她的面前,她需要花很多時間成本和代價去跟上老闆的節奏,還不一定跟得上。
老闆說,不是每一個家境貧寒的女孩都會犯像上個助理這樣的錯誤,但是有那麼多人可以選,這個職位也并不是多高端的職位。他願意盡可能地降低風險,不願意嘗試。這也是很悲哀的一點。
工作5年,我對老闆了解到什麼程度呢?也就比我爸媽、男朋友了解得更多一點點吧。
比如,他幾點起床,晚上幾點睡,某個時段你給他發信息他是否會回,他喜歡穿什麼顔色的衣服,喜歡什麼品牌,喜歡吃清淡還是重口,辣是微辣、中辣還是重辣,喜歡喝什麼茶,茶分品種、濃淡、泡法,喜歡喝什麼酒,分品牌、生産地、酒精度(我還專門報了茶藝班和紅酒品鑒學習班)準備出門第一件事是不是上廁所,生病了是去醫院,還是願意讓司機買藥.......除了知道這些,他的戶口本、房産證、結婚證都在我這兒。
這些經驗都是一點點觀察得來的。比如一開始學着幫老闆訂餐,問他想吃什麼,他說“随便吃點都可以”,這種時候真的很讓人頭大,我會觀察他吃飯的過程,吃得很快很幹淨,滿意度100%;隻吃了一半就開始工作了,滿意度50%;吃完了想喝點茶,表示飯菜油膩......隻能通過一次一次的點餐來總結經驗。
做了助理之後,衣櫥裡全是清一色的襯衫、A字裙、褲裝、高跟鞋的标配。就連周末和男朋友約會都穿得很職業,因為你永遠不知道,老闆什麼時候會突然需要你,周末男朋友可以不陪,但是老闆一個電話必須立馬趕到。
逛街的時候,比較少女風格的衣服直接忽略,看都不忍心看,因為看了也不能買。現在隻買固定的品牌,服裝風格就是職業幹練,任何時候都可以和老闆出去見客戶談事情那種。
對了,如果你的老闆是一位女老闆,謹記,千萬不能和女老闆撞風格,衣服顔色要沉穩不張揚,黑色白色系最保險,不能太低胸。
做秘書後,除去平時上班,周末休息也要時刻看手機,老闆突然問到一些客戶信息,要立刻清晰地反饋。我沒有私人時間,每周工作7天,時刻處于24小時待命狀态。我經常跟男友看着看着電影突然接到開會通知回去開會,已經不記得自己鴿了他多少回,能夠堅持在一起真的相當不容易。
說白了,秘書就是在寫字樓做保姆的工種。最難的是,有的老闆還有更多的需求。經常有不同的秘書跟老闆出個差,回來就被辭退了,原因是老闆想要潛規則但沒成功,這也是很多秘書的離職原因。
所以,跟對人太重要了!
秘書的精明之處,在于他們都是看人下菜碟的,我也不例外。
共事時間長了,老闆特别隐晦的一句話,我就能分辨出他對底下哪個高管有意見。
比如今天會上有甲乙丙丁四個高管參與,老闆最近對某個人不滿意了,可能想換了他,老闆不會明說這個人的名字,但是憑你對老闆的了解,大概能猜出來是誰,你能猜出來是誰以後,跟他說話就要格外注意。因為你不知道哪一句話就會惹來一大堆麻煩。
老闆叫高管來辦公室開會,他一個眼色或者聲音,我就能判斷哪些需要我在場,哪些我得趕緊出去,這點很重要。
做秘書一定要跟老闆底下的人搞好關系,我老闆手下10個人,我跟他們打一圈交道,挑出四五個比較好說話的人,判斷一下這四五個人裡有沒有老闆不中意的,畢竟你主子都不中意,你就别往跟前湊了。
再篩一圈,就剩兩三個人,跟他們搞好關系,他們想了解一些信息的時候,不涉及原則問題多跟他們說幾句,這些人都特别聰明,知道你幫他,他也會幫你在别的業務部門說話.......這樣搞一輪關系下來,适應一個組織至少需要半年時間。
有時候老闆會指桑罵槐,找你背鍋。比如他底下有兩個高管吵起來了,你賴我,我賴你,原因可能是老闆沒通知好,但這個時候老闆肯定不能說是我沒有幹好,你得說,“老闆交代我了,是我沒有幹好”,這種事情是經常出現的。
或者有時老闆會說,這個事我讓小洪說了,她怎麼沒有通知你呀?其實老闆沒有說,老闆根本就不想跟他說。這個時候他甩的鍋我就得及時接上。要知道在家的時候,要是我男友做錯了什麼我一定是要跟他說得明明白白的。
這些鍋都不是白背的,老闆也懂,他會通過其他方式給予你一些恩惠。大家心裡有數就行。
在國企的秘書處當秘書是我職業生涯第一份工作。說來挺可笑的,當時讓我堅定了離職決心的,其實隻是一件“小事”。
第一件事的關鍵詞是“洗襪子”。當時我剛來不久,領導決定帶我出差,一個跟我關系比較好的同事提醒我,你要有眼力見,我們領導特别愛幹淨,你跟他一起出差,要給他洗襪子。
我特别震驚,因為我從小到大都沒有給父母手洗過襪子,我要給他洗?我内心鬥争了半天。
到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我們一群人迎着領導走進酒店房間,領導坐到了沙發上,他脫了鞋,然後脫下襪子,換拖鞋。就在這時,旁邊瞬間一道人影閃過,一個箭步搶過領導手中的襪子,轉身就去了洗手間擰開水龍頭,嘩啦啦的聲音響起.......整個過程不到10秒。
我當場傻眼了,這個人是我們秘書處副處長,37歲,有老婆孩子了,我心想還有這種操作?同事所言非虛。你不想做的事情,有大把人搶着做。
做秘書,公私事很難分開的,我覺得幫領導交個水電費、接送孩子、幫領導丈母娘買機票這些都是我的分内之事。
當國企秘書的核心能力一定是寫作,也就是寫材料。隻有材料寫得好,才能說是站在了領導的高度,去體會領導的思路。我們秘書常開玩笑說自己:身在兵位,心在帥謀。
寫材料的第一層,在主題上和意旨上,你怎樣把領導的意圖準确表達出來?或者把領導做的工作變着法地把話說漂亮。
第二層是表達上的,要去除一些已經說過太多遍的内容,陳詞濫調和套話。很難是嗎?那麼講套話的時候要講得新鮮一點,至少讓人聽起來新鮮一點。
除了寫材料,情商很低的人肯定不能做秘書,秘書工作做得好的人,都是人精。我們辦公室人有“三個一”原則:見面一聲好,一聲請坐,泡一杯茶。
對了,國企也從沒有女秘書。因為女性很難從事秘書的工作,一是女秘書在傳聞上對領導有不好的影響,二是女同志的工作時間很難保證,比如需要經常出差開會,行程很多,女性的結婚生子問題,需要相對固定的環境和大量時間。
我在國企裡見過最厲害的女性是一位女領導,有一次出差,她挨個跟人敬酒,最後直接把一些看起來酒量深如海、很陽剛的男同事喝趴下了。出門後我還記得她吐得快把五髒六腑吐出來的樣子,但在這種場合能把一屋子男人撂倒,也算是立功一件了。
做領導的,協調好各方面關系是挺難的,比如9個人分7人份的蛋糕,有人提議先給7個人吃;有人提議7個硬切成9個。領導可能就會做決定,蛋糕先分成幾份給幾個人,剩下的人再說。因為強行分成9人份,每個人都吃不飽,都不會滿意。
如果有這樣一份工作,每個人都不想幹,領導就會做思想工作,給點補償,但物質補償隻是很小一部分,主要提供其他方面的資源。
公司秘書算是“高危行業”吧,因為所有人都會把你當做老闆的心腹,如果有辦公室政治的話,你在選擇做秘書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樹敵了。秘書和老闆在同一條船上,如果老闆在大環境中受到排擠,秘書自然也不會好過;當然,如果真能跟到一個好領導,随着領導的升遷,秘書的身價自然也就水漲船高了。
如果你對“職業性價比”這個系列感興趣
你可能還想看以下這些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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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範神經
采訪:範神經、亓萌、兔子、Nico
制圖:nono
圖片均來自于圖片庫,和受訪者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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