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洪發

宋太祖年輕時遊曆中原，半生戎馬，做了皇帝，住進深宮，難免寂寞，所以在登極之初，喜歡“微服私訪”，到大臣家串門，有時也在宮中用彈弓“彈雀”，打鳥取樂。

然而，正如宋太祖曾對石守信等人所說，“當皇帝也是個挺讓人難受的事”，就因為打鳥，宋太祖也曾生過一肚子氣。

一次宋太祖正在禦花園帶着幾名侍衛打鳥，一位官員——可惜作者史料沒有記下他的名字——稱有急事需要當面奏報。宋太祖被攪了興緻，本就生氣，看過奏折，卻覺得所說隻是平常事情，更氣往上湧，怒問怎麼回事。沒想到這位官員竟頗強硬，回道：“臣以為這也比打鳥急。”宋太祖愈加憤怒，拿起手邊一個用水晶做的禮器“柱斧”，直向官員的臉上捅去，一下打掉了他的兩顆門牙！

但令宋太祖更沒想到的是，這位官員竟比他還橫，一言未發，撿起兩顆牙齒，收進了懷裡。宋太祖問他：“怎麼着，你把那兩顆破牙裝起來，還要告我咋的？”官員回道：“臣當然不能告陛下，但此事自然會有史官寫下來。”這明明是威脅宋太祖：陛下做的是昏君之事，史官會将其寫入史書，傳之後世。

宋太祖一聽，頓時警醒，當即說道：好！大宋有你這樣的臣子，何愁不興？！事後，還給了這位官員重重的賞賜。

參考資料：宋·司馬光《涑水紀聞》

宋太祖有鑒于五代時期武夫當道，禍亂叢生，在建立宋朝後推崇文治，“首以文德化天下”，在建國的當年（建隆元年，960）就舉行了科舉考試，以選取人才，治國興邦，并且在武則天之後，恢複了皇帝親自監考的“殿試”制度，為後世所遵循。

但宋太祖武将出身，性情粗豪，做起“文事”，有時不免因脫離本行，匪夷所思。

宋朝初年，科舉考試推崇“快槍手”，以參考的考生答卷迅速為優，如果考生在殿試中搶先交卷而答卷又沒什麼錯誤，皇帝就會點他為狀元。開寶八年（975），宋太祖主持殿試。考生王嗣宗才思敏捷，下筆如飛，很快交卷。但幾乎與他同時，另一位考生陳識也交了卷。二人同時交卷，文章各有千秋，宋太祖難分優劣，一時犯了愁。

就在大家屏息等待之時，宋太祖竟出人意表地“下旨”，讓王、陳二人“改行”，充做武士，在殿前“角力”，摔跤争狀元。二人無奈，隻得丢開讀書人的面子，摔跤争勝。結果王嗣宗摔倒陳識，取得“勝利”。宋太祖兌現諾言，欽點王嗣宗為狀元，陳識屈居榜眼。從此，“手搏狀元”成了王嗣宗天下無人不知的綽号。

雖然“手搏狀元”王嗣宗确有才學，當官之後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但因為他的狀元是“手搏”所得，一直被一些人小看；而宋太祖“以手搏取狀元”的做法，也一直成為一些人否認他尊重、推崇文人的“證據”之一，于他的推崇“文治”有損。

“禍患起于忽微”，皇帝，是那麼好做的麼？

參考資料：宋·司馬光《涑水紀聞》，宋·王明清《玉照新志》，《宋史·王嗣宗傳》

（三）“誰定的這般規矩約束我？”

天冷了，宋太祖指示專門為宮中制作器物的作坊制作“熏籠”，即略似今之“暖手寶”的手籠或用來熏香、熏衣的罩籠，但幾天後還沒有送到。

宋太祖責問辦事人員，辦事人員回報：宮中制作熏籠，需要給尚書省打報告，尚書省将報告下發工部，本部下發給所屬的曹（司）、局，經審核後再回複尚書省，尚書省簽字同意，最後經皇帝下旨批準，才能制作，呈送皇帝使用。經種種手續，最快也得好幾天。這是例行的“條貫”——宋人口中的“條貫”，略似今天的規定、條例。

宋太祖聽後大怒：“誰做這般條貫來約束我？”辦事人員回答：“這個就得問宰相了。”宋太祖吩咐：“把趙學究叫來！”

趙普趕來，宋太祖喝問：“我在民間的時候，花幾十個銅錢就可以買來熏籠，現在貴為天子，卻好幾天都拿不到，為什麼？”

趙普回答：“這是從來就有的規定，這規定也不是專門給陛下設的，是為陛下的子孫而設，為的是讓陛下的子孫後世知道，如果不遵守規矩制造、使用奢侈之物，浪費錢财，在經過各級審核的過程中一定會有監察部門追究。制定‘條貫’、執行‘條貫’，裡面有深刻的含義啊！”

宋太祖聽了趙普的解釋，非常高興：“此條貫極妙！與‘條貫’相比，一時沒有熏籠，是太小太小的事情啊！”

宋太祖是個急脾氣，“大錯不犯，小錯不斷”，但“知過即改”，是個好皇帝。

參考資料：宋·馬永卿《元城語錄》

宋太祖和趙普是年輕時候的朋友，後周顯德三年（956），周世宗征讨南唐，宋太祖和父親都領兵參戰，期間宋太祖的父親生病，在滁州休養，時任滁州軍事判官的趙普“朝夕奉藥餌”，精心伺候，宋太祖的父親很是感動，因同為趙姓，認趙普為侄。宋太祖在宋州任歸德軍節度使，将趙普招至麾下，任主管機要文字的“掌書記”，宋朝建立，宋太祖的母親還親切地稱趙普為“掌書記”，曾說：“我兒子不懂事，趙書記要盡心輔佐啊！”也正是因此，宋太祖對趙普很是親密，有時做事不免随便。

宋太祖剛當皇帝時，常常便裝出行，造訪功臣之家，趙普每次退朝回家，都不敢随便穿戴，而是穿着朝服，怕宋太祖突然到來迎接失禮。一天傍晚下大雪，趙普以為宋太祖不會出宮了。誰知過了一會，還是聽見了敲門聲，趙普急忙開門，果然看見宋太祖站在風雪中。趙普惶恐迎拜，宋太祖說：“我已經約好了晉王（趙光義），他一會就到。”不久趙光義來到，趙普在地上鋪上厚厚的墊子，請他們坐在堂中，點燃爐火烤羊肉吃。趙普的妻子在邊上伺候三人喝酒，宋太祖叫着“嫂嫂”稱謝。

一次宋太祖和趙普一起到汴梁南門朱雀門巡視，宋太祖指着門上的匾額問趙普：“何不隻寫‘朱雀門’，非要加個‘之’字做啥？”趙普回答：“這就是個語助詞。”宋太祖大笑：“之乎者也，助得甚事！”

趙普念書不多，學識不足，雖然号稱“半部論語治天下”，卻也隻能以“半部論語”治天下。宋太祖建國時所定的年号“建隆”使用三年後，于963年改為“乾德”。一天，時任樞密使的趙普和翰林學士盧多遜一起向宋太祖奏報事情，宋太祖頗為自得地對二人說，“乾德”這一年号前人從未用過，“自古未有”。趙普在旁大為贊美。但盧多遜說：“這是僞蜀（前蜀）的年号啊！”宋太祖大驚，趕緊命人翻查史書，看是否是實，經過一番查找，果然發現前蜀曾用過這個年号。宋太祖又惱又羞，拿起毛筆，一下抹在趙普的臉上，怒道：“你要怎樣才能比得上他！”

趙普怏怏回家，一直沒敢把臉上的墨汁洗去，第二天面見宋太祖還帶着，宋太祖一看，說道：“去把臉洗了吧！”趙普才免去了以“二花臉”見人的尴尬。

參考資料：宋·司馬光《涑水記聞》，宋·葉夢得《石林燕語》

南唐徐锴、徐铉兩兄弟和江甯人徐熙，号稱“三徐”，都以博才多學而聞名，其中尤以在南唐擔任“散騎常侍”、号稱“徐騎省”的徐铉名頭最響。有一次，南唐派徐铉前來宋朝進貢，按照慣例，宋朝需派官員接待、陪伴，但朝中大臣都怕自己的學識、口才不如徐铉，不敢接受任務，宰相們也找不出合适的人選，便向宋太祖請示。

宋太祖聽後略一思索，道：“你們暫且退下，朕自己來選。”一會，宦官傳令，要“殿前司”禁軍首領聽旨，要他報上十名不識字的侍衛名單。殿前司報上名單，宋太祖審視之後，提筆點中其中一名，說道：“此人即可。”

看了宋太祖選中之人，朝堂上下都驚詫不已：這人大字不識，啥也不懂，這怎麼行？但宰相不敢反駁，隻得催促被點之人立刻動身。被禦筆點中的侍衛也是一臉“懵逼”，不知因何派他，又得不到任何解釋，隻好前往。雙方見面，徐铉口吐蓮花，詞鋒銳利，旁觀者驚懼不已，侍衛更是無以應答，隻好不住地點頭。徐铉見此情形，不知深淺，隻好硬撐着與他交談，但雙方在一起住了幾天，這名侍衛就是不與徐铉酬和做答，徐铉精疲力竭，再不能炫耀文詞，铩羽而歸。

宋太祖不按常理出牌，心思夠深沉、反應夠敏捷的。

參考資料：宋·嶽珂《桯史》

【作者簡介】李洪發，河北省灤南縣人，現在灤南縣文學藝術界聯合會工作。畢業于河北大學中文系新聞專業。長期從事宋史、地域文化研究，出版專著《古代永平府地區移民問題研究》（河北大學出版社，2014），發表《論張覺事件及其對北宋滅亡的影響》《走近忠直的悲涼——嶽飛的悲劇與其性格之關系分析》等論文十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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