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馬晉一

【一】

《西遊記》裡孫悟空交手的妖精不少，結局也不盡相同。一些沒有後台的，諸如白骨精、蜘蛛精、車遲國三妖等，盡皆死在孫悟空棒下，另一些有些後台的，諸如老君的生火道童金角銀角、壽星坐騎白鹿精等，孫悟空自然要棒下留人了。

也有幾隻比較例外，它們給招安了。譬如黑風山熊罴精便是其中一隻。

熊罴精趁着夜黑風高，偷竊了唐僧的錦蝠袈裟。這袈裟可是如來佛祖的寶貝啊，弄丢了如何是好，唐僧急得直跳腳。孫悟空順着蛛絲馬迹，找到了竊主熊罴精。熊罴精想賴賬，愣是裝糊塗，這下，孫悟空也急了，動嘴皮子不如亮拳頭，掄起金箍棒就打過去。

不用說，二者開架了起來。

孫悟空同熊罴精交手，其實并未撈到什麼便宜。且來看原著描述，“一個是修正齊天聖，一個是成精黑大王。這場山裡相争處，隻為袈裟各不良”、“兩個從洞口打上山頭，自山頭殺在雲外，吐霧噴風，飛砂走石，隻鬥到紅日沉西，不分勝敗。”

這頗有《三國演義》裡猛張飛酣戰錦馬超的架勢了。

孫悟空眼瞧着一時半會也拿不下熊罴精，隻好硬着頭皮飛到南海請觀音菩薩出手了。

觀音可是神仙界的老江湖，降妖伏魔早已是得心應手，隻見菩薩輕描淡寫設了一個局，熊罴精便乖乖束手就擒了。

【二】

坐擁号山的紅孩兒，恐怕是孫悟空見過最難纏的對手了。

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的齊天大聖，起初并不将這個未滿三尺的小屁孩放在眼裡。大抵是因為托大，結果他吃了大虧。在煙火和水交織的戰局裡，差點一命嗚呼了。

且來看原著描述，“（孫悟空）三魂出舍，可憐氣塞胸堂喉舌冷，魂飛魄散喪殘生”、“蜷曲四肢伸不得，渾身上下冷如冰”。直吓得一旁的沙和尚，一把鼻涕一把淚道：“師兄，可惜了你，億萬年不老長生客，如今化作個中途短命人！”

瞧瞧，這位号稱打不死的美猴王，幾乎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當然，最後出手拿下紅孩兒的，依舊是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得知了孫悟空頗為狼狽的遭遇，菩薩微微皺了皺眉頭，又略施了一個小計，紅孩兒便“請君入甕”。

【三】

有意思的是，無論是熊罴精還是紅孩兒，初次照會觀音菩薩之時，表現得頗為大不敬。

熊罴精被觀音和孫悟空使了雙簧，将孫悟空幻化的仙丹食于肚中。孫悟空一旦鑽進别人的肚裡，那可是分外的抽風，不單是熊罴精，火焰山的鐵扇公主和獅駝嶺的青獅精，恐怕也要含淚說出一段揪心的往事。不用說，熊罴精隻好跪地告饒了。

待悟空從口中飛出，熊罴精緩了緩氣，眼珠子一轉，便急着想用武力扳回一局。隻見“那妖起來，提槍要刺”。可以看出，熊罴精身上頗有混迹江湖存留的野性。

紅孩兒表現，大抵也類似。

初遇觀音菩薩，顯然也知道來者身份，紅孩兒卻拈轉長槍，喝出一句頑皮的名言：“咄！你是孫行者請來的救兵麼？”見菩薩不答應，紅孩兒膽子竟愈加雄壯，望着菩薩劈心刺一槍來，若不是觀音早有防備，急急往上空一閃，恐怕便要挂彩了。

當然，觀音菩薩降服他們之後，也正是囿于熊罴精、紅孩兒頗為強勁的法力以及叛逆狡黠的個性，又上了一道保險，将孫悟空頭上同款的佛箍，分别扣于兩隻妖精的頭、頸以及四肢上。

【四】

孫悟空再遇到這兩個刺頭，已然是在落迦山觀音菩薩的道場了。

且看原著是如何描述。

熊罴精做了守山大神，見到來人，自然要盤問道，“孫悟空，哪裡去？”

再看行者反應，擡頭喝道：“你這個熊罴！悟空可是你叫的！當初不是老孫饒了你，你已此做了黑風山的屍鬼矣。今日跟了菩薩，受了善果，居此仙山，常聽法教，你叫不得我一聲‘老爺’？”

那黑熊隻得陪笑道：“大聖，古人雲：‘君子不念舊惡。’隻管提他怎的？菩薩着我來迎你哩。”

紅孩兒做了菩薩身邊的善财童子。見到孫悟空前來，上前施禮道：“孫大聖，前蒙盛意，幸菩薩不棄收留，早晚不離左右，專侍蓮台之下，甚得善慈。”

這兩個當年讓孫悟空叫苦連天的刺頭，如今進入了體制，仿佛換了一張臉，面對同為刺頭的孫悟空，隻剩下堆笑地客套應承了。不求無功，但求無過，大抵便是他們通識的心态了。

我們不妨籍此再反向思考，當年的大刺頭孫悟空大鬧天宮，漫天神将明明各懷神通，為何卻拿他不下，答案似乎昭然若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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