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一個好日子，卻不是一個好天氣。老天沒經過醞釀，沒有遣風探路，也沒有酷寒助威，一場雪就悄然而至。
知道下雪了是早上八點多，兒子他們要去江北拜年。妻子大概送他們出門，我聽到她再三叮囑：落雪路滑，車子慢點開。然後就是防盜門的鐵皮撞擊門框的聲音，沉悶而又清晰。
我被彈起身，披着件外套，趿拉着鞋子來到陽台上，隔着鋁合金窗戶朝外看，天地間果然是一片蒼茫，對面的小山被濃霧遮住了大半個山頭，看上去比山腳下的高樓低了一大截。而在能看得清的視線内，無數的雪花正飄飄灑灑。
我像隻籠中的小鳥，陽台上看看，又跑到北面電梯口的窗戶邊，北面的雪斜斜而又急切，沒頭沒腦直奔地面而去；南面的雪悠雅從容，如牛背上牧童的笛聲，粗糙卻又綿長。
昨天沒去程家墩。我們一家過了大橋，去了老丈人家，随後去的是二姨妹小姨妹兩家人，巧的是三個舅子及孩子們都回家過年，三十多人玩了一整天。吃飯時擺了兩張大桌子，他們喝酒我喝水，但這不影響碰杯。還有人站在桌邊端着碗吃飯，站着的人說飯下去得快，不得了的熱鬧。
按老家的習俗，初一應該要給家族的長輩去拜年的。很小的時候，穿着新衣服的我由父親帶着去隔壁的叔叔家，去隔壁的隔壁老爹爹家，去村子裡的小奶奶家，按照父親教的話去給他們拜年。得到的不僅僅是大人們的誇獎，兩隻口袋裡也裝滿了花生、米糖，還有童年的見識，一個永遠也忘不了的滿足。
初二我待在家裡，一整天沒出門與下雪無關。都說年味淡了，其實是現在人走動得太少。兒時喜歡玩，新年裡一幫人玩鞭炮，踢毽子，打牌巴，打鈔白；跟着賣唱的走東家奔西家，玩的時候，口袋裡少不了花生，糖豆，甚至米糖，這些都是困難時期難得的享受，時光再久也難以忘卻。結婚後去看節，每家拎去的隻不過一刀肉，一瓶酒，一條糕，一斤糖。受到的卻是貴客般的回饋，東家請西家接，喊來親朋好友陪客。一頓飯四五個小時是常态，那年頭沒什麼好酒，卻頓頓喝得頭昏眼花。大路上能看到走路手舞足蹈的，也有哼着黃梅小調的，蹲在路邊嘔吐的。年味卻吐不掉。
其實我家初一一大早，外甥女婿，女兒女婿也拎着禮物來過，留他們吃飯都說忙着有個，屁股還沒挨上沙發就急着要走。妻子端出炆蛋，好說歹說，一人咽下去一隻，再說就沒用了，至于喝水比酒還難吞。
傍晚時分，雪還在下，地上沒有雪的痕迹，像平常時的雨水。這年過的是什麼味道？沒有刻骨的印象。日子一天天過，再過幾天又要出門了，想想，不過是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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