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95回的細節?賈元春才選鳳藻宮 秦鲸卿夭逝黃泉路,我來為大家講解一下關于紅樓夢95回的細節?跟着小編一起來看一看吧!
賈元春才選鳳藻宮 秦鲸卿夭逝黃泉路
話說寶玉見收拾了外書房,約定與秦鐘讀夜書。偏那秦鐘秉賦最弱,因在郊外受了些風霜,又與智能兒偷期绻缱,未免失于調養,回來時便咳嗽傷風,懶進飲食,大有不勝之狀,遂不敢出門,隻在家中養息。寶玉便掃了興頭,隻得付于無可奈何,且自靜候大愈時再約。
那鳳姐兒已是得了雲光的回信,俱已妥協。老尼達知張家,果然那守備忍氣吞聲的受了前聘之物。誰知那張家父母如此愛勢貪财,卻養了一個知義多情的女兒,聞得父母退了前夫,他便一條麻繩悄悄的自缢了。那守備之子聞得金哥自缢,他也是個極多情的,遂也投河而死,不負妻義。張李兩家沒趣,真是人财兩空。這裡鳳姐卻坐享了三千兩,王夫人等連一點消息也不知道。自此鳳姐膽識愈壯,以後有了這樣的事,便恣意的作為起來。也不消多記。
一日正是賈政的生辰,甯榮二處人丁都齊集慶賀,鬧熱非常。忽有門吏忙忙進來,至席前報說:“有六宮都太監夏老爺來降旨。”唬的賈赦賈政等一幹人不知是何消息,忙止了戲文,撤去酒席,擺了香案,啟中門跪接。早見六宮都太監夏守忠乘馬而至,前後左右又有許多内監跟從。那夏守忠也并不曾負诏捧敕,至檐前下馬,滿面笑容,走至廳上,南面而立,口内說:“特旨:立刻宣賈政入朝,在臨敬殿陛見。”說畢,也不及吃茶,便乘馬去了。賈赦等不知是何兆頭。隻得急忙更衣入朝。
賈母等合家人等心中皆惶惶不定,不住的使人飛馬來往報信。有兩個時辰工夫,忽見賴大等三四個管家喘籲籲跑進儀門報喜,又說“奉老爺命,速請老太太帶領太太等進朝謝恩”等語。那時賈母正心神不定,在大堂廊下伫立,那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纨,鳳姐,迎春姊妹以及薛姨媽等皆在一處,聽如此信至,賈母便喚進賴大來細問端的。賴大禀道:“小的們隻在臨敬門外伺候,裡頭的信息一概不能得知。後來還是夏太監出來道喜,說咱們家大小姐晉封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後來老爺出來亦如此吩咐小的。如今老爺又往東宮去了,速請老太太領着太太們去謝恩。”賈母等聽了方心神安定,不免又都洋洋喜氣盈腮。于是都按品大妝起來。賈母帶領邢夫人,王夫人,尤氏,一共四乘大轎入朝。賈赦,賈珍亦換了朝服,帶領賈蓉,賈薔奉侍賈母大轎前往。于是甯榮兩處上下裡外,莫不欣然踴躍,個個面上皆有得意之狀,言笑鼎沸不絕。
誰知近日水月庵的智能私逃進城,找至秦鐘家下看視秦鐘,不意被秦業知覺,将智能逐出,将秦鐘打了一頓,自己氣的老病發作,三五日光景嗚呼死了。秦鐘本自怯弱,又帶病未愈,受了笞杖,今見老父氣死,此時悔痛無及,更又添了許多症候。因此寶玉心中怅然如有所失。雖聞得元春晉封之事,亦未解得愁悶。賈母等如何謝恩,如何回家,親朋如何來慶賀,甯榮兩處近日如何熱鬧,衆人如何得意,獨他一個皆視有如無,毫不曾介意。因此衆人嘲他越發呆了。
且喜賈琏與黛玉回來,先遣人來報信,明日就可到家,寶玉聽了,方略有些喜意。細問原由,方知賈雨村亦進京陛見,皆由王子騰累上保本,此來後補京缺,與賈琏是同宗弟兄,又與黛玉有師從之誼,故同路作伴而來。林如海已葬入祖墳了,諸事停妥,賈琏方進京的。本該出月到家,因聞得元春喜信,遂晝夜兼程而進,一路俱各平安。寶玉隻問得黛玉“平安”二字,餘者也就不在意了。
好容易盼至明日午錯,果報:“琏二爺和林姑娘進府了。”見面時彼此悲喜交接,未免又大哭一陣,後又緻喜慶之詞。寶玉心中品度黛玉,越發出落的超逸了。黛玉又帶了許多書籍來,忙着打掃卧室,安插器具,又将些紙筆等物分送寶钗,迎春,寶玉等人。寶玉又将北靜王所贈鹡鸰香串珍重取出來,轉贈黛玉。黛玉說:“什麼臭男人拿過的!我不要他。”遂擲而不取。寶玉隻得收回,暫且無話。
且說賈琏自回家參見過衆人,回至房中。正值鳳姐近日多事之時,無片刻閑暇之工,見賈琏遠路歸來,少不得撥冗接待,房内無外人,便笑道:“國舅老爺大喜!國舅老爺一路風塵辛苦。小的聽見昨日的頭起報馬來報,說今日大駕歸府,略預備了一杯水酒撣塵,不知賜光謬領否?”賈琏笑道:“豈敢豈敢,多承多承。”一面平兒與衆丫鬟參拜畢,獻茶。賈琏遂問别後家中的諸事,又謝鳳姐的操持勞碌。鳳姐道:“我那裡照管得這些事!見識又淺,口角又笨,心腸又直率,人家給個棒槌,我就認作‘針’。臉又軟,擱不住人給兩句好話,心裡就慈悲了。況且又沒經曆過大事,膽子又小,太太略有些不自在,就吓的我連覺也睡不着了。我苦辭了幾回,太太又不容辭,倒反說我圖受用,不肯習學了。殊不知我是撚着一把汗兒呢。一句也不敢多說,一步也不敢多走。你是知道的,咱們家所有的這些管家奶奶們,那一位是好纏的?錯一點兒他們就笑話打趣,偏一點兒他們就指桑說槐的報怨。‘坐山觀虎鬥’,‘借劍殺人’,‘引風吹火’,‘站幹岸兒’,‘推倒油瓶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武藝。況且我年紀輕,頭等不壓衆,怨不得不放我在眼裡。更可笑那府裡忽然蓉兒媳婦死了,珍大哥又再三再四的在太太跟前跪着讨情,隻要請我幫他幾日,我是再四推辭,太太斷不依,隻得從命。依舊被我鬧了個馬仰人翻,更不成個體統,至今珍大哥哥還抱怨後悔呢。你這一來了,明兒你見了他,好歹描補描補,就說我年紀小,原沒見過世面,誰叫大爺錯委他的。”
正說着,隻聽外間有人說話,鳳姐便問:“是誰?”平兒進來回道:“姨太太打發了香菱妹子來問我一句話,我已經說了,打發他回去了。”賈琏笑道:“正是呢,方才我見姨媽去,不防和一個年輕的小媳婦子撞了個對面,生的好齊整模樣。我疑惑咱家并無此人,說話時因問姨媽,誰知就是上京來買的那小丫頭,名叫香菱的,竟與薛大傻子作了房裡人,開了臉,越發出挑的标緻了。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他。”鳳姐道:“嗳!往蘇杭走了一趟回來,也該見些世面了,還是這麼眼饞肚飽的。你要愛他,不值什麼,我去拿平兒換了他來如何?那薛老大也是‘吃着碗裡看着鍋裡’的,這一年來的光景,他為要香菱不能到手,和姨媽打了多少饑荒。也因姨媽看着香菱模樣兒好還是末則,其為人行事,卻又比别的女孩子不同,溫柔安靜,差不多的主子姑娘也跟他不上呢,故此擺酒請客的費事,明堂正道的與他作了妾。過了沒半月,也看的馬棚風一般了,我倒心裡可惜了的。”一語未了,二門上小厮傳報:“老爺在大書房等二爺呢。”賈琏聽了,忙忙整衣出去。
這裡鳳姐乃問平兒:“方才姨媽有什麼事,巴巴打發了香菱來?”平兒笑道:“那裡來的香菱,是我借他暫撒個謊。奶奶說說,旺兒嫂子越發連個承算也沒了。”說着,又走至鳳姐身邊,悄悄的說道:“奶奶的那利錢銀子,遲不送來,早不送來,這會子二爺在家,他且送這個來了。幸虧我在堂屋裡撞見,不然時走了來回奶奶,二爺倘或問奶奶是什麼利錢,奶奶自然不肯瞞二爺的,少不得照實告訴二爺。我們二爺那脾氣,油鍋裡的錢還要找出來花呢,聽見奶奶有了這個梯己,他還不放心的花了呢。所以我趕着接了過來,叫我說了他兩句,誰知奶奶偏聽見了問,我就撒謊說香菱來了。”鳳姐聽了笑道:“我說呢,姨媽知道你二爺來了,忽喇巴的反打發個房裡人來了?原來你這蹄子肏鬼。”
說話時賈琏已進來,鳳姐便命擺上酒馔來,夫妻對坐。鳳姐雖善飲,卻不敢任興,隻陪侍着賈琏。一時賈琏的乳母趙嬷嬷走來,賈琏鳳姐忙讓吃酒,令其上炕去。趙嬷嬷執意不肯。平兒等早于炕沿下設下一杌,又有一小腳踏,趙嬷嬷在腳踏上坐了。賈琏向桌上揀兩盤肴馔與他放在杌上自吃。鳳姐又道:“媽媽很嚼不動那個,倒沒的矼了他的牙。”因向平兒道:“早起我說那一碗火腿炖肘子很爛,正好給媽媽吃,你怎麼不拿了去趕着叫他們熱來?”又道:“媽媽,你嘗一嘗你兒子帶來的惠泉酒。”趙嬷嬷道:“我喝呢,奶奶也喝一盅,怕什麼?隻不要過多了就是了。我這會子跑了來,倒也不為飲酒,倒有一件正經事,奶奶好歹記在心裡,疼顧我些罷。我們這爺,隻是嘴裡說的好,到了跟前就忘了我們。幸虧我從小兒奶了你這麼大。我也老了,有的是那兩個兒子,你就另眼照看他們些,别人也不敢呲牙兒的。我還再四的求了你幾遍,你答應的倒好,到如今還是燥屎。這如今又從天上跑出這一件大喜事來,那裡用不着人?所以倒是來和奶奶來說是正經,靠着我們爺,隻怕我還餓死了呢。”
鳳姐笑道:“媽媽你放心,兩個奶哥哥都交給我。你從小兒奶的兒子,你還有什麼不知他那脾氣的?拿着皮肉倒往那不相幹的外人身上貼。可是現放着奶哥哥,那一個不比人強?你疼顧照看他們,誰敢說個‘不’字兒?沒的白便宜了外人。----我這話也說錯了,我們看着是‘外人’,你卻看着‘内人’一樣呢。”說的滿屋裡人都笑了。趙嬷嬷也笑個不住,又念佛道:“可是屋子裡跑出青天來了。若說‘内人’‘外人’這些混帳原故,我們爺是沒有,不過是臉軟心慈,擱不住人求兩句罷了。”鳳姐笑道:“可不是呢,有‘内人’的他才慈軟呢,他在咱們娘兒們跟前才是剛硬呢!”趙嬷嬷笑道:“奶奶說的太盡情了,我也樂了,再吃一杯好酒。從此我們奶奶作了主,我就沒的愁了。”
賈琏此時沒好意思,隻是讪笑吃酒,說‘胡說’二字,──“快盛飯來,吃碗子還要往珍大爺那邊去商議事呢。”鳳姐道:“可是别誤了正事。才剛老爺叫你作什麼?”賈琏道:“就為省親。”鳳姐忙問道:“省親的事竟準了不成?”賈琏笑道:“雖不十分準,也有八分準了。”鳳姐笑道:“可見當今的隆恩。曆來聽書看戲,古時從未有的。”趙嬷嬷又接口道:“可是呢,我也老糊塗了。我聽見上上下下吵嚷了這些日子,什麼省親不省親,我也不理論他去,如今又說省親,到底是怎麼個原故?”賈琏道:“如今當今貼體萬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來父母兒女之性,皆是一理,不是貴賤上分别的。當今自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後,尚不能略盡孝意,因見宮裡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宮多年,抛離父母音容,豈有不思想之理?在兒女思想父母,是分所應當。想父母在家,若隻管思念女兒,竟不能見,倘因此成疾緻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锢,不能使其遂天倫之願,亦大傷天和之事。故啟奏太上皇,皇太後,每月逢二六日期,準其椒房眷屬入宮請候看視。于是太上皇,皇太後大喜,深贊當今至孝純仁,體天格物。因此二位老聖人又下旨意,說椒房眷屬入宮,未免有國體儀制,母女尚不能惬懷。竟大開方便之恩,特降谕諸椒房貴戚,除二六日入宮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駐跸關防之處,不妨啟請内廷鸾輿入其私第,庶可略盡骨肉私情,天倫中之至性。此旨一下,誰不踴躍感戴?現今周貴人的父親已在家裡動了工了,修蓋省親别院呢。又有吳貴妃的父親吳天祐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這豈不有八九分了?”
趙嬷嬷道:“阿彌陀佛!原來如此。這樣說,咱們家也要預備接咱們大小姐了?”賈琏道:“這何用說呢!不然,這會子忙的是什麼?”鳳姐笑道:“若果如此,我可也見個大世面了。可恨我小幾歲年紀,若早生二三十年,如今這些老人家也不薄我沒見世面了。說起當年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比一部書還熱鬧,我偏沒造化趕上。”趙嬷嬷道:“唉喲喲,那可是千載希逢的!那時候我才記事兒,咱們賈府正在姑蘇揚州一帶監造海舫,修理海塘,隻預備接駕一次,把銀子都花的淌海水似的!說起來……”鳳姐忙接道:“我們王府也預備過一次。那時我爺爺單管各國進貢朝賀的事,凡有的外國人來,都是我們家養活。粵,閩,滇,浙所有的洋船貨物都是我們家的。”
趙嬷嬷道:“那是誰不知道的?如今還有個口号兒呢,說‘東海少了白玉床,龍王來請江南王’,這說的就是奶奶府上了。還有如今現在江南的甄家,嗳喲喲,好勢派!獨他家接駕四次,若不是我們親眼看見,告訴誰誰也不信的。别講銀子成了土泥,憑是世上所有的,沒有不是堆山塞海的,‘罪過可惜’四個字竟顧不得了。”鳳姐道:“常聽見我們太爺們也這樣說,豈有不信的。隻納罕他家怎麼就這麼富貴呢?”趙嬷嬷道:“告訴奶奶一句話,也不過是拿着皇帝家的銀子往皇帝身上使罷了!誰家有那些錢買這個虛熱鬧去?”
正說的熱鬧,王夫人又打發人來瞧鳳姐吃了飯不曾。鳳姐便知有事等他,忙忙的吃了半碗飯,漱口要走,又有二門上小厮們回:“東府裡蓉,薔二位哥兒來了。”賈琏才漱了口,平兒捧着盆盥手,見他二人來了,便問:“什麼話?快說。”鳳姐且止步稍候,聽他二人回些什麼。賈蓉先回說:“我父親打發我來回叔叔:老爺們已經議定了,從東邊一帶,借着東府裡花園起,轉至北邊,一共丈量準了,三裡半大,可以蓋造省親别院了。已經傳人畫圖樣去了,明日就得。叔叔才回家,未免勞乏,不用過我們那邊去,有話明日一早再請過去面議。”賈琏笑着忙說:“多謝大爺費心體諒,我就不過去了。正經是這個主意才省事,蓋造也容易,若采置别處地方去,那更費事,且倒不成體統。你回去說這樣很好,若老爺們再要改時,全仗大爺谏阻,萬不可另尋地方。明日一早我給大爺去請安去,再議細話。”賈蓉忙應幾個“是”。
賈薔又近前回說:“下姑蘇聘請教習,采買女孩子,置辦樂器行頭等事,大爺派了侄兒,帶領着來管家兩個兒子,還有單聘仁,蔔固修兩個清客相公,一同前往,所以命我來見叔叔。”賈琏聽了,将賈薔打諒了打諒,笑道:“你能在這一行麼?這個事雖不算甚大,裡頭大有藏掖的。”賈薔笑道:“隻好學習着辦罷了。”
賈蓉在身旁燈影下悄拉鳳姐的衣襟,鳳姐會意,因笑道:“你也太操心了,難道大爺比咱們還不會用人?偏你又怕他不在行了。誰都是在行的?孩子們已長的這麼大了,‘沒吃過豬肉,也看見過豬跑’。大爺派他去,原不過是個坐纛旗兒,難道認真的叫他去講價錢會經紀去呢!依我說就很好。”賈琏道:“自然是這樣。并不是我駁回,少不得替他算計算計。”因問:“這一項銀子動那一處的?”賈薔道:“才也議到這裡。賴爺爺說,不用從京裡帶下去,江南甄家還收着我們五萬銀子。明日寫一封書信會票我們帶去,先支三萬,下剩二萬存着,等置辦花燭彩燈并各色簾栊帳幔的使費。”賈琏點頭道:“這個主意好。”
鳳姐忙向賈薔道:“既這樣,我有兩個在行妥當人,你就帶他們去辦,這個便宜了你呢。”賈薔忙陪笑說:“正要和嬸嬸讨兩個人呢,這可巧了。”因問名字。鳳姐便問趙嬷嬷。彼時趙嬷嬷已聽呆了話,平兒忙笑推他,他才醒悟過來,忙說:“一個叫趙天梁,一個叫趙天棟。”鳳姐道:“可别忘了,我可幹我的去了。”說着便出去了。賈蓉忙送出來,又悄悄的向鳳姐道:“嬸子要什麼東西,吩咐我開個帳給薔兄弟帶了去,叫他按帳置辦了來。”鳳姐笑道:“别放你娘的屁!我的東西還沒處撂呢,希罕你們鬼鬼祟祟的?”說着一徑去了。
這裡賈薔也悄問賈琏:“要什麼東西?順便織來孝敬。”賈琏笑道:“你别興頭。才學着辦事,倒先學會了這把戲。我短了什麼,少不得寫信來告訴你,且不要論到這裡。”說畢,打發他二人去了。接着回事的人來,不止三四次,賈琏害乏,便傳與二門上,一應不許傳報,俱等明日料理。鳳姐至三更時分方下來安歇,一宿無話。
次早賈琏起來,見過賈赦賈政,便往甯府中來,合同老管事的人等,并幾位世交門下清客相公,審察兩府地方,繕畫省親殿宇,一面察度辦理人丁。自此後,各行匠役齊集,金銀銅錫以及土木磚瓦之物,搬運移送不歇。先令匠人拆甯府會芳園牆垣樓閣,直接入榮府東大院中。榮府東邊所有下人一帶群房盡已拆去。當日甯榮二宅,雖有一小巷界斷不通,然這小巷亦系私地,并非官道,故可以連屬。會芳園本是從北拐角牆下引來一股活水,今亦無煩再引。其山石樹木雖不敷用,賈赦住的乃是榮府舊園,其中竹樹山石以及亭榭欄杆等物,皆可挪就前來。如此兩處又甚近,湊來一處,省得許多财力,縱亦不敷,所添亦有限。全虧一個老明公号山子野者,一一籌畫起造。
賈政不慣于俗務,隻憑賈赦,賈珍,賈琏,賴大,來升,林之孝,吳新登,詹光,程日興等幾人安插擺布。凡堆山鑿池,起樓豎閣,種竹栽花,一應點景等事,又有山子野制度。下朝閑暇,不過各處看望看望,最要緊處和賈赦等商議商議便罷了。賈赦隻在家高卧,有芥豆之事,賈珍等或自去回明,或寫略節,或有話說,便傳呼賈琏,賴大等領命。賈蓉單管打造金銀器皿。賈薔已起身往姑蘇去了。賈珍,賴大等又點人丁,開冊籍,監工等事,一筆不能寫到,不過是喧阗熱鬧非常而已。暫且無話。
且說寶玉近因家中有這等大事,賈政不來問他的書,心中是件暢事,無奈秦鐘之病日重一日,也着實懸心,不能樂業。這日一早起來才梳洗完畢,意欲回了賈母去望候秦鐘,忽見茗煙在二門照壁前探頭縮腦,寶玉忙出來問他:“作什麼?”茗煙道:“秦相公不中用了!”寶玉聽說,吓了一跳,忙問道:“我昨兒才瞧了他來,還明明白白,怎麼就不中用了?”茗煙道:“我也不知道,才剛是他家的老頭子來特告訴我的。”寶玉聽了,忙轉身回明賈母。賈母吩咐:“好生派妥當人跟去,到那裡盡一盡同窗之情就回來,不許多耽擱了。”寶玉聽了,忙忙的更衣出來,車猶未備,急的滿廳亂轉。一時催促的車到,忙上了車,李貴,茗煙等跟随。來至秦鐘門首,悄無一人,遂蜂擁至内室,唬的秦鐘的兩個遠房嬸母并幾個弟兄都藏之不叠。
此時秦鐘已發過兩三次昏了,移床易箦多時矣。寶玉一見,便不禁失聲。李貴忙勸道:“不可不可,秦相公是弱症,未免炕上挺扛的骨頭不受用,所以暫且挪下來松散些。哥兒如此,豈不反添了他的病?”寶玉聽了,方忍住近前,見秦鐘面如白蠟,合目呼吸于枕上。寶玉忙叫道:“鲸兄!寶玉來了。”連叫兩三聲,秦鐘不睬。寶玉又道:“寶玉來了。”
那秦鐘早已魂魄離身,隻剩得一口悠悠餘氣在胸,正見許多鬼判持牌提索來捉他。那秦鐘魂魄那裡肯就去,又記念着家中無人掌管家務,又記挂着父親還有留積下的三四千兩銀子,又記挂着智能尚無下落,因此百般求告鬼判。無奈這些鬼判都不肯徇私,反叱咤秦鐘道:“虧你還是讀過書的人,豈不知俗語說的:‘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我們陰間上下都是鐵面無私的,不比你們陽間瞻情顧意,有許多的關礙處。”
正鬧着,那秦鐘魂魄忽聽見“寶玉來了”四字,便忙又央求道:“列位神差,略發慈悲,讓我回去,和這一個好朋友說一句話就來的。”衆鬼道:“又是什麼好朋友?”秦鐘道:“不瞞列位,就是榮國公的孫子,小名寶玉。”都判官聽了,先就唬慌起來,忙喝罵鬼使道:“我說你們放了他回去走走罷,你們斷不依我的話,如今隻等他請出個運旺時盛的人來才罷。”衆鬼見都判如此,也都忙了手腳,一面又抱怨道:“你老人家先是那等雷霆電雹,原來見不得‘寶玉’二字。依我們愚見,他是陽,我們是陰,怕他們也無益于我們。”都判道:“放屁!俗語說的好,‘天下官管天下事’,自古人鬼之道卻是一般,陰陽并無二理。别管他陰也罷,陽也罷,還是把他放回沒有錯了的。”衆鬼聽說,隻得将秦魂放回,哼了一聲,微開雙目,見寶玉在側,乃勉強歎道:“怎麼不肯早來?再遲一步也不能見了。”寶玉忙攜手垂淚道:“有什麼話留下兩句。”秦鐘道:“并無别話。以前你我見識自為高過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誤了。以後還該立志功名,以榮耀顯達為是。”說畢,便長歎一聲,蕭然長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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