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年初二，按家鄉習俗該是女兒們回娘家給父母拜年的日子。

以疫情為借口，小婷今年沒有回農村老家過年。初二這天，她坐在電影院裡淚流滿面。

屏幕上正在放映的是賈玲和張小斐的《你好，李煥英》。周圍已是一片啜泣之聲，大家都被偉大母愛感動得不能自已。

然而小婷的淚點卻不在于此，她隻是覺得自己太可憐了。

在重男輕女家庭裡長大的她，從來沒有感受過李煥英那樣的母愛。記憶中父母的愛全給了弟弟，她和姐姐得到的隻有冷眼和打罵。

小婷是家中老二，上有一個姐姐，下有一個弟弟。

她和姐姐仿佛是為弟弟而存在的，連名字都打上了這樣的烙印。

姐姐叫引娣，卻沒能引來弟弟，于是給她取名婷婷，意思是想停止生女孩。

大姐後來去縣城打工，也改了那個屈辱的名字。

小婷沒有改，一是這名字沒有大姐的那麼明顯，二是她覺得名字算是父母給予她的比較好的一件東西了，畢竟有“婷婷玉立”這樣的好詞啊。而且這名字終究是靈驗了，不然的話她就要多幾個可憐的妹妹了。

像小婷這樣的中國女孩其實并不少，電影《我的姐姐》裡張子楓飾演的姐姐安然如果看了《你好，李煥英》是不是也會大哭一場？

2

安然本是一個健康漂亮的小姑娘，但重男輕女的父母根本不待見她。從小把她交給姑媽養，寄人籬下，經常被表哥當沙包，被姑父偷看洗澡。

一心隻想生男孩的父母，為了騙取生二胎的指标，讓安然去裝成一個瘸子。安然不願意裝瘸子，破壞了他們的計劃，換來的隻有拳腳相加。

成績優異的安然高考填報了臨床醫學專業想當醫生，卻被父母改成了護理專業，好讓她早點出來工作賺錢。于是安然隻能當一個常遭人奚落的小護士。

安然一邊工作一邊拼命自學，想去北京讀研，實現當醫生的夢想。

然而這時父母因車禍離世，給她留下了一個素未謀面的6歲弟弟……

安然對她男朋友說：

“一個從小不在父母身邊長大的女孩子被人欺負的時候，她打得赢要打，打不赢也要打。”

安然在父母墓前說：

“爸爸媽媽，其實我好想你們。還是要對你們說聲謝謝，是你們讓我從小學會了獨立，現在我哪裡都敢去，什麼都不怕。我這麼努力，就是為了站在你們面前的時候說：你們的女兒還不錯……”

安然對姑媽說：

“姑媽你是個好人。但我不想成為你這樣的人。”

3

安然的姑媽給安然盛了一碗西瓜沙拉，給自己也切了幾小塊。

雖然已徐娘半老，也不施粉黛，但姑媽現在看上去仍是個美人，可以想見年輕的時候該是多麼明豔動人。

然而，她18歲的時候不得不放棄上西師俄語系的機會，隻為成全弟弟去上中專。

後來又被迫從俄羅斯回國，隻為幫弟弟帶小孩。

她現在還記得，6歲的時候半夜醒來看見媽媽正在給弟弟切西瓜吃，還說“吃快點，别讓你姐看見了”。

長大後每次吃西瓜，她是不是都會想起那個不該醒來的夜晚，不該看到的畫面，不該聽到的媽媽的話，然後心裡隐隐作痛？

每當看到那些她當年從俄羅斯帶回的套娃，對着套娃說起久違的俄語，她是不是也會想起自己的青春與夢想，然後默默祭奠那個曾經多麼努力和優秀的女孩？

她對安然說：“你看，我是姐姐，從生下來那天就是，一直都是。”

她說這句話時臉上帶着笑，眼中含着淚。

我感受到了她的無奈，卻還有……自豪。

對這男尊女卑的待遇，她本能地覺得不公、委屈和難過。

但從小被這封建糟粕的家庭教育洗腦和毒害，她又覺得這一切是理所當然的。

她甚至都不對别人抱怨，隻默默承受着一切，默默履行着“長姐如母”的偉大使命。

我們須得承認，無私奉獻是一種美德。

但又不免為她感到遺憾和惋惜。

她原本各方面都比弟弟優秀得多，她本該擁有更加美好燦爛的人生，本可以為社會創造更大的價值作出更大的貢獻。

然而她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她的價值也大部分被弟弟榨取了。

“我是姐姐，從生下來那天就是。”

我剛開始覺得她這句話是有毛病的：怎麼會生下來就是姐姐呢？如果她是獨生女的話就不存在姐姐嘛。

可是後來看到安然追着擔架問那個高危孕婦：

為什麼生了兩個女孩後還要冒着生命危險繼續生？

我忽然明白過來，姑媽說得沒有錯。

在重男輕女的家庭裡，如果頭胎是女孩，怎麼會不繼續生呢？畢竟他們家的皇位不能沒人來繼承啊！

所以頭胎女孩成為姐姐，那是她們必然的命運。

一出生就是，

一直都是，

不死不休。

4

原以為死了總該解脫了吧，沒想到今年一個“現代版樊勝美”的熱搜新聞，又刷新了我們對重男輕女認知的底線。

在杭州工作的23歲女孩小蔣因意外去世，父母并沒有過多的傷心，也沒準備她的後事，母親多次帶着精心化過的妝容去女兒公司要求賠償41萬元，理由竟是要給女孩的弟弟買房攢首付！

生前的小蔣收入不錯，但她隻能用母親淘汰下來的舊手機，平時節儉度日，想買雙匡威的鞋子也舍不得。

工作三年的收入幾乎全部被父母拿走，最後隻剩3千元的存款。

沒想到死後還不能得到安甯，還要被敲骨吸髓，真正成為一個陰魂不散的“扶弟魔”嗎？！

5

當你是姐姐時，他們說“長姐如母”，大的應該讓着小的。

可當你是妹妹時，他們卻似乎從來不知道還有個詞叫“長兄如父”。

《歡樂頌》裡樊勝美的媽媽對她說：你哥在外需要花錢，我們的錢都給你哥了。你哥怎麼了？他至少給我們抱了孫子，你呢？你隻有一堆衣服！

《都挺好》裡蘇明玉的媽媽對她說：你是個女孩，你怎麼能和你兩個哥哥比呢？

當你忍無可忍，不想再無條件地幫助兄弟時，他們說“血濃于水啊，他可是你的親兄弟啊！”

當你鼓起勇氣，想逃離這個畸形的原生家庭時，他們說“我們供你吃供你喝供你讀書，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麼大，你就這樣報答我們嗎？”

人就是這麼奇怪：得到的愛越少，那僅有的一些溫情越記得深刻。

所以你看着父母花白的頭發和蒼老的容顔，一次又一次心軟。

逃離？

談何容易。

6

幸運的人一生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這一世的安然和姑媽，童年已碎，雙親已逝，缺憾已然無法彌補了。

還有無數個善良的招娣、婷婷、小蔣，想飛卻總被拖累，翅膀上的傷口也難以愈合了。

惟願你們下一世都能遇到李煥英，

當一個被父母真心疼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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