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躺平。

文/吳鶴鳴

編輯/範婷婷

十年前，周明玉不顧家裡人的反對，揣着5000元，從長沙跑到杭州，僅學了半年的美術，就拿到了中國美院的兩張合格證——她沒有退路，因為還欠了畫室校長的學費。

周明玉如願在美院過了四年校園生活。2018年，她卻放棄穩定的工作和30萬年薪，與男友木巷、海歸朋友一起創立「虛室雜陳」。嘴上說的是“厭倦每天打卡的工作”，獲得“睡到自然醒”的自由，但現在全年無休，堅持手作，每天幹活12小時，與木蠟油和粉塵為伍，成了周明玉的常态。

周明玉

工作室自給自足，周明玉也從過去那個義無反顧的小女孩，變成了擁有自己藝術追求的設計師，但她看着自己的作品被亞馬遜商家抄襲，還标着“日本設計師原創”，就氣不打一處來，“為什麼要寫上‘日本設計師’，難道中國設計師拿不出手嗎？”是一股驕傲，也是一股心氣。

多天的陰霾，雨過初霁，來到中國美院現場确認報名的隊伍，已經排滿整條美院北路。周明玉早上六點就已經起床，她所在的大象畫室位于15公裡外的富陽，沒有跟畫室租的大巴，周明玉決定奢侈一把，自己抱着資料，跟同學一起拼了輛私家車來到鎮上（轉塘鎮），車子是好幾天前就已經預定好了的，這個時間，預約的學生很多。

早上的時間，從富陽到杭州隻要半個小時，她和同學看了看如貪吃蛇一樣的隊伍，有點後悔沒有晚兩天再來，第一天有很多外地考生趕來，這兩天轉塘鎮上的酒店會高出平時一倍多，連民房也出租一空，一屋難求。

這年報考中國美院的學生有近9萬人，比起前一年多了50%，僅杭州考點的報名數量就達到3.7萬人，最終隻會錄取一千多名學生，最熱的藝術設計專業錄取比例達到100:1，這比很多地方的公務員單位的錄取比例都要低。

這一年是2012年，周明玉喜歡的五月天剛剛發布了新專輯《第二人生》，她也開始她的“第二人生”。

校考的第一天就是2月6日元宵節，所以多數的美院校考生不會回家過年，而是留在杭州的畫室裡，和老師、同學們一起過年，放着鞭炮吃火鍋加泡面，畫室會組織自己的春晚，就算是過年了，這是藝術生的年，也會是他們今後幾年經常提起的一個話題，話題的開端都是“那年過年……”

周明玉尤其如此，她不能回家，需要抓緊最後時間練習、沖刺。半年前的暑假，她才開始學畫畫，“因為從小就喜歡畫畫”。

周父周母一開始并不支持，因為以周明玉的成績，完全可以通過普通高考升學，家裡的條件并不優渥，學藝術的孩子都知道，這條路很花錢，能不能通過半年時間的突擊獲得想要的結果，所有人都不知道，包括周明玉自己。

“我不想後悔”，周母也不想以後女兒因為這件事情埋怨她，周明玉如願以償找了長沙一家畫室，“老師都誇我畫的好，有天賦”，反而是她覺得老師畫的不夠好，想去杭州更好的畫室學習。“但是校長拖着不讓走”，因為很多小畫室生源難找，隻有四五個學生。

周明玉隻好偷偷收拾行李，在一個下雨的傍晚逃出畫室，她一邊跑，畫室校長的老婆在後面一邊追，“當時口袋裡隻有5000元”，周明玉花了128元奔上K135，在硬座上半夢半醒，12小時以後，抵達杭州。

周明玉不敢跟杭州的畫室校長說，自己身上隻有五千元，即便是普通班，每個月的夥食加學費也要接近三千元。在拖欠費用一個月以後，她才向校長坦白實情，校長惜才，“讓我先欠着”，到現在她依舊感激校長當年的寬容。

早晨五點起床，晚上一兩點才入睡，每天都是畫室、宿舍、食堂三點一線，能調好一個色，打好一個型，讓作品更為出色，也為老師在閱卷時候能多看自己的作品，哪怕多一眼。

在美院校考的時候，周明玉還是差點翻車，“畫色彩臨時想出奇制勝，用刀刮畫”，因為考生實在太多了，每張卷子老師最多隻會看幾秒鐘。她報了三個專業，最終拿到兩張合格證，這在諸多考生中算是不錯的成績。回到學校沖刺文化課的周明玉，在月考中隻拿了三百多分，又是幾個月沒日沒夜的沖刺，“最後考了五百多”，在美術生裡是很優秀的成績。

如願考上美院，錄取環藝專業，認真完成作業，沒有做出格的事兒，畢業時協助導師完成一個藝術街區的設計，順利進入自己導師的工作室工作，周明玉說自己隻是個普通學生。導師格外欣賞她，也相信她的眼光，招人的時候還會問她，“我們是招個環藝的，還是招個建築設計的？”

這一次招人，招來了木巷，也是周明玉現在的合夥人，兼男友。兩年的時間，周明玉憑借出色的能力，年薪已經達到30萬，但在她導演的人生裡，她隻覺自己普通，平常。

外表乖巧可愛，内心卻透着一股湘妹子的執着，或者說是倔強，周明玉依舊向往着自己的自由設計，“産品設計要考慮甲方的意見，很憋屈”，辭去工作，周明玉與當時已經離職的木巷，以及另外一位從日本留學歸來的朋友，合夥組建一個工作室，「虛室雜陳」，“戶庭無塵雜，虛室有餘閑”，雜陳幾案，生活餘閑，陶淵明描繪的情境是他們三人向往的生活。

三人在富陽受降鎮外花了3萬租下一間農民房作為工作室，帶了個院子，距離他們住的地方很近，每天睡到自然醒，周明玉和木巷就會來到工作室，從設計、客服、倉管到保潔，都是自己完成。

他們還養了兩隻短毛貓，娘口和三三，平時放在住處喂養，有時候也會跑到院子裡曬太陽，閑暇的時間，幾人就逗貓為樂。因為工作室粉塵太大，木巷在幹活的時候會戴上防塵口罩，穿上工作服，隻露出眼睛，周明玉也會戲稱自己是“廠妹”。

他們第一款産品，做的是一款以搖椅為靈感的時鐘，粘合8片0.5mm的黑胡桃木皮，每張木皮都由他們去湖州原産地挑選，用物理冷彎的方式，這種形式在大廠裡不多見，自己做磨具打磨造型，至少上兩次木蠟油，風幹數天後再打磨，要經過十多個步驟，這樣一隻搖椅鐘需要的周期是20天。這個時鐘沒有刻度，看了隻能知道個大概，為的就是傳達“讓時間躺一躺”的理念，讓自己靜一靜，讓生活慢一點，一天很長。

但賣的最好的是一款木制的紙巾盒和太空鐘，既有設計，也有功能，消費者用銷量為“消費升級”投了票——在滿足場景功能的基礎上，更為優秀的設計和品質，是消費者的第一選擇。

之所以選擇用木皮塑形，是既想保留木的厚重和純粹感，把玩時則更顯靈動、輕盈，如果不上手光看照片，很難體會到打磨過後的精細。

但賣的最好的是一款木制的紙巾盒和太空鐘，既有設計，也有功能，消費者用銷量為“消費升級”投了票——在滿足場景功能的基礎上，更為優秀的設計和品質，是消費者的第一選擇。

太空鐘也是店裡被仿的最多的一款，“因為仿起來簡單，但是鐘面的打磨，包括整個設計我們花了很長時間，仿品不會去做鐘面的打磨”，雖然過程繁瑣，但有時候周明玉會覺得，如果自己都不喜歡，也不會拿出手，嘴上說着木巷挑剔，但這也是她與木巷能走到一起的原因。

三人都是自我意識很強的設計師，久而久之，因為理念不同，三人開始往各自喜好的方向，又成立了三個不同的品牌。木巷喜歡木制品，主張精雕細琢，而周明玉則更加喜歡鮮明的色彩和大膽的設計，天馬行空，去年她拉上國美的舍友，創立「藝歪」。

工作室常年隻有周明玉和木巷兩人，以至于他倆都沒有一張像樣的合照。房東偶爾會來串門，周明玉的舍友也隻在生産環節過來當臨時“廠妹”。

原本銷量最好的木制紙巾盒，周明玉做了亞克力材質的版本，整件産品打磨過後看不到一絲的劃痕，很難想象這是一個亞克力材質。不意外的，又被抄了，“淘寶這邊有平台為我們處理，但是亞馬遜上有商家直接盜圖賣我們的産品”，遇上站外的，周明玉隻能通過對接客服要求下架，“幸好沒有遇到特别惡意的”，但讓她不适感更強烈的，是亞馬遜的商家會在商品名稱上打上“日本設計師”的字眼，“中國設計師就不如日本的好嗎？”這是來自國美設計師的心氣。

「虛室雜陳」一直運轉良好，每年營收有一百多萬，「藝歪」則是剛剛好營收平衡，嘴上說“不想朝九晚五”的周明玉，如今過上全年無休的生活，“但是好歹有睡到自然醒的自由”，也許我們誰都無法真正的做生活的甲方，但隻要執着于自己的熱愛，走到哪裡都是屬于自己的歸園田居吧。

周明玉，如今過上全年無休的生活，“但是好歹有睡到自然醒的自由”，也許我們誰都無法真正的做生活的甲方，但隻要執着于自己的熱愛，走到哪裡都是屬于自己的歸園田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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