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一個朋友前陣子去了趟芭提雅,參照網上的攻略,幾個男性好友組團出發,家眷一律不帶。
等他回國後,迫不及待地約上三五好友喝酒吹牛:嚯,那人妖的“高層建築”以假亂真,最重要的是手感極佳,價錢還公道。
我就坐在他對面,躲在他口水射程之外看他神采飛揚,恍惚中想起我小時候春遊歸來的模樣:逢人就說看過真的獅子了,獅子的嘴有我家臉盆那麼大!
猛然驚醒:“人類動物園”還沒有消失!
在人妖還沒出現的年代,人們一開始隻對存活于世的其他人感到好奇,中國人以前一口一個“毛子”地稱呼俄羅斯人,除了毫無來由的貶義,也不乏一些好奇成分。
這種好奇心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300年。
在古埃及第十九朝法老塞提一世的墓葬中,有一副壁畫描繪了世界上四種不同的人類種族:埃及人,努比亞人,叙利亞人和利比亞人(塞提一世在位期間曾對這三個地方發動戰争)。
我們無法揣測古埃及人僅僅是想要展示法老生前的赫赫戰功,還是對其他人種已經産生了濃厚的興趣。這是人類有記載以來,第一次注意到種族之間的不同。
關于人種差異性的好奇心已經開始萌芽。
而人類好奇心的強大無須贅述,它将我們從茹毛飲血一直推向高科技社會。但當這分好奇心瞄準到其他同類身上時,一絲變态的腐臭氣味就開始散發。
在17和18世紀,擁有非歐洲血統的仆人是歐洲貴族财富的象征。到了19世紀,随着殖民主義觀念深入人心,歐洲人開始做起了另一種賺錢的買賣。
莎拉·巴特曼(Sara Baartman)出生于荷蘭殖民統治下的南非,來自一個叫做科伊科伊(Khoikhoi)的遊牧民族。
早年的生活雖然清苦,但十分平靜,每天都在農場勞作中消耗着光陰。在18世紀的最後幾年裡,通過一位“自由黑人”——相當于今天的勞務中介,巴特曼來到了大城市開普敦,而這就是她悲慘人生的開端。
包括科伊科伊在内的科伊桑族,有着獨特的遺傳基因:該種族女性的臀部會堆積大量的脂肪組織。講得通俗點,科伊桑族的女性族人都有着比現今卡戴珊家族還要巨大的臀部。
巴特曼原本計劃在開普敦找個做仆人的活計,一開始也順利地找着工作了。
可沒多久,她的主人出現了債務危機。在一位英國醫生的慫恿之下,窮到失去理智的主人對巴特曼動起了歪腦筋:就憑她那奇怪的體型,把她帶到歐洲做展覽一定能大賺一筆!
1810年,巴特曼和另外兩個非洲小男孩被送往英國倫敦。11月24日,在倫敦皮卡迪利廣場的埃及音樂廳,戴着禮帽的英國紳士們濟濟一堂,觀看巴特曼的第一次展出。
看着舞台上衣不蔽體的非洲土著,特别是霍屯督·維納斯(巴特曼的藝名,Hottentot Venus,對黑人含有極大的歧視語氣)的巨大臀部簡直就是“非洲人進化不完全”的有力佐證,紳士們爆發出哄堂大笑。
英國人長期有着觀看怪異表演的傳統,在這裡巴特曼根本沒有被當成人類來看待,跟動物園内的猴子一樣,她隻是自然界中人類文明之外的另一部分。巴特曼讓倫敦的觀衆們興奮不已,演出十分成功。
巴特曼的主人有了這個完美的開局,更加堅定了信心。于是在英國各地開始了巡回展覽,利用她賺錢賺到手軟。
直到英格蘭人對巴特曼興趣大減,他們才結束了持續4年的英國之旅。可憐的非洲女人被送回到家鄉了嗎?
那根本沒有可能。
1814年,她被轉賣給了新主人,并且被帶到了巴黎,繼續為法國人獻上“原始人”表演。而脫離了英國《奴隸貿易法案》的光輝籠罩,她的境遇變得更加凄慘。她經常沒有飯吃,遭受毆打,甚至被主人逼迫去做 J 女。
除了被普通人觀賞和亵玩,巴特曼身上的遺傳特征也讓法國科學家們産生了非常濃厚的興趣。他們不止研究巴特曼特殊體型的形成原因,還對科伊桑族女性的生 Z 器外觀(較歐洲人肥大而垂落)有着令人作嘔的好奇。
1815年,像動物一樣苟延殘喘了一年多之後,巴特曼因為感染未知的炎症性疾病而去世,享年僅26歲。
那幫盯了很久的科學家終于等到了機會,他們第一時間解剖了巴特曼的遺體。最慘無人道的是,解剖并不是為了調查出她的死因,隻是為了滿足他們的興趣。
在後來發表的解剖說明中,科學家們再一次給出了荒謬的結論:她的腦部發育水平十分低下,加上她身上的一些奇怪的特征更接近猩猩,所以證明非洲人是沒有進化完全的猿人,并且進入了與猩猩相同的另一個進化分支。而巴特曼的遺體就做成标本陳列在博物館中,可謂“鐵證如山”。
一個半世紀以來,巴黎人類博物館的遊客們都可以在博物館的展廳内看到巴特曼的大腦、骨骼、生 Z 器以及她的石膏像。這個生前被當成“原始人”而展出的非洲女人,死後也沒能逃脫被展覽的宿命。
1994年,剛從總統大選中勝出的南非國父納爾遜·曼德拉正式提出要求法國歸還巴特曼的遺體。可直到2002年,法國議會才停止了關于此項申請長達8年的辯論,接受南非政府的這項請求。
在200年後,莎拉·巴特曼終于結束了她滿是恥辱的流浪生涯,安葬在故鄉的泥土之中。
巴特曼這樣的故事在人類曆史上并非僅此一例,甚至從1870年代起,來自文明落後地區的人口展覽在整個歐美都變得十分流行。
1874年,一位叫做卡爾·哈根貝克(Carl Hagenbeck)的野生動物商人,無意間打開了一個新的市場。哈根貝克設計了最早的動物園,讓動物展覽和表演從馬戲團的移動舞台模式切換到了固定場所模式。
他第一個嘗試将動物與其原産地的土著人一起展出,來營造一種更有本土風味的展覽效果。他在動物園裡先後引進了薩摩亞人、努比亞人、因紐特人,創造了“自然狀态下的野蠻人”的風格,并且美其名曰:“民族博覽會”。這種展覽方式又一次迎合了歐洲人的種族優越感,因此盛況空前。
在他的啟發之下, “民族博覽會”在歐洲遍地開花。大量的“野蠻人”被擄至歐洲:從非洲黑人,澳洲土著、新西蘭毛利人、美洲印第安人,到格陵蘭島的愛斯基摩人、亞洲的菲律賓人等等等等,隻要有土著部落的地方,見到人直接擄掠走——為了滿足畸形的好奇心并獲得金錢,人性已經完全泯滅。
什麼“民族博覽會”,分明就是“人類動物園”!
近現代最後一次“人類動物園”出現在1958年,二戰之後的第一次世博會在布魯塞爾隆重舉行。在各國展館中,比利時人精心設置了一個“剛果村”:700名來自比利時殖民地的剛果人被木栅欄圈在一處,向幾百萬的參觀者展現非洲的“原始”風貌。一張照片展示了參觀者向栅欄内的黑人小女孩投食的動作——像極了我們在動物園内幹的。
“民族博覽會”從誕生開始,就一直處于争論之中。盡管無數歐洲人民在它的影響下增長見聞,建立了更加“全面”的世界觀。但無可否認,使用奴役的手段迫害低等文明同類并且從中謀取暴利,絕對是一種反人類的殖民主義。
這對已經擁有發達文明的人類來說,是一段十分羞恥的曆史。
在奴隸制已被消滅的今天,“人類動物園”已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再次出現。但仍有些奇怪的現象似乎還在打着擦邊球。
我那位朋友千裡迢迢去觀賞的泰國人妖,以“變性人”為自己的賣點,通過手術得到了女兒身,卻沒有得到女性的羞恥心。雖說并未處于奴役之下,可當他們将自己不尋常的身體作為一件商品出售的時候,是不是也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動物園内的一隻猩猩?
上世紀20年代,美國曾出現過一個奇怪的表演團體:漢斯·凱士曼侏儒劇團,德國老闆凱士曼雇傭了一衆侏儒演員在各種舞台上賣命演出滑稽小品、歌舞節目,取悅全美人民。我們的記憶中,馬戲團裡似乎總有侏儒和殘疾人的身影。他們是否也變相地成了我們觀賞的動物?
好萊塢著名影星彼特·丁拉基(Peter Dinklage,《冰與火之歌:權力的遊戲》中小惡魔的扮演者),通過後天的不懈努力,為自己争取到了社會的認同和尊重。可在觀衆席上為他鼓掌的人們,在心底裡有沒有偷偷稱呼他一聲“怪胎”?
對這世界上奇特的人類抱有好奇心,是一種不可遏制的天性。但在好奇之餘,我們還需要多思考一下如何調整自己的心态:我們決不比任何人來得文明、高貴、高級!
從一個平視的角度去感知每一個生命,方才對得起這造物的神奇。
人類動物園,從來都隻存在于不平等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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