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網憑什麼敢“獅子大開口”?
文 | 佳璇
編 | 園長
近日,中國知網再一次走上風口浪尖。
根據一則落款為“中科院文獻信息中心”的通知郵件,在多輪艱苦談判後,知網仍堅持近千萬級别的續訂費用和相當苛刻的續訂條件,中科院因此無力續費中國知網,将考慮通過維普期刊數據庫和萬方學位論文數據庫作為替代保障。輿論一時嘩然。
對此,中國知網回應表示:在2021年與2022年度協議的過渡期間并未出現服務中斷情況。經過友好協商,雙方正在推進調整知網數據庫訂購模式的工作,将在近期簽署協議并啟動2022年度服務。該聲明在知網官網被置頂。
圖源知網
然而,中科院相關工作人員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對停止續訂的通知予以證實。4月21日,有中科院學生也表示,登陸知網賬号後發現僅支持看摘要,不能看論文,也不能下載,“應該是停用了”。
中科院當然不是率先放棄知網的高校,但大衆對知網的不滿和憤怒情緒卻撲面而來。去年年底九旬教授狀告知網侵權并勝訴的事件還留有餘溫,中科院退訂的新聞便再次将高校圈對于知網的積怨點燃。
本文将回答以下三個問題:
二十多年的發展中,知網如何被養肥了“胃口”?
撐起知網的學術界,為何拿知網無能為力,被頻頻掣肘,甚至要“斷臂求生”?
在學術系統中,知網又如何逐步獲得了“定義”和“評價”的隐性權力?
學術界最賺錢的生意這不是知網第一次遭遇高校抵制。
2012年12月,南京師範大學圖書館發布公告稱,因知網漲價過高,将于2013年暫停使用知網。2016年,武漢理工大學也表示知網續訂價格漲價離譜,自2000年以來知網對武漢理工報價每年漲幅都超過10%,特别是2012年漲幅超過24%,從2010年到2016年漲幅超132%,年平均漲幅超18%。武漢理工大學因此停用知網,以維護學校權益。而談及漲價理由,知網給出的解釋通常是數據庫資料增加,采購價上漲。
北京大學也是宣布停用知網的高校之一。2016年3月,北京大學曾貼出通知,稱即将停用知網,“不向商家過分的漲價行為輕易妥協”。
然而,即便有國内TOP級别的北京大學參與停用,這些抵制也并未阻擋知網漲價的勢頭,最好的情況是知網漲價幅度稍稍降低,更普遍的情況則是“一分不讓”。比如,根據中國政府采購網的數據,北京語言大學的采購價從2020年的51萬元,漲至2021年的57萬元、2022年則漲至65萬元,漲幅高達27%。
漲幅如此大的知網,貴到讓高校叫苦不叠,頻繁挑戰各高校數據庫采購的預算極限。2022年度,北京師範大學采購價格為198.35萬元,清華大學為188萬元,華中科技大學為179萬元,中國人民大學為165萬元。
那麼,知網的“漲勢洶洶”,真是因為數據庫資料增加導緻的采購成本上漲嗎?根據中國知網公司主體同方知網的财報,多年來,同方知網的毛利率普遍在50%到70%之間。這個數字是什麼概念?
在國内一些毛利率較高的行業,蒙牛的毛利率為30%-40%,農夫山泉的毛利率約為55%,元氣森林的毛利率為60%左右。美國可口可樂的毛利率水平為60%,可知網的毛利率卻在2011年一度達到72%。2012年下滑至66.9%後,又迅速通過向高校漲價等增長方式,将2013年的毛利率提高到了70%以上。也就是武漢理工大學通知中所顯示的采購報價漲幅最大的那一年。
理論知識和學術成果凝聚了學者們多年的心血,它當然有其昂貴的合理性。但事實是,這些“昂貴”不僅甚少到達學者們的手中,甚至已經讓高校面臨用不起數據庫的荒誕局面。
2021年底,趙德馨教授起訴知網侵權的事件,讓大衆對知網“低收高賣”的商業模式有了更明顯的感知。知網擅自收錄趙德馨教授的100多篇論文,但老先生不僅沒拿到任何稿費,自己想要下載還要付費。最終趙教授勝訴累計獲賠70多萬元。
本質上,知網做的是知識數字版權的生意。通過“買斷”甚至無償的方式,以極低成本獲取内容版權,再集成到統一的數字平台,以數據庫的形式高價售賣給高校和機構。這種成本有多低呢?根據知網之前發布的稿酬領取通告,碩士/博士論文的著作人可獲得的現金均不超過100元、同時會獲得不超過500元面值的知網閱讀卡。
知網公布的稿酬支付标準
此前,知網上的碩士學位論文下載費用是15元/本,博士學位論文下載費用是25元/本,在趙德馨教授狀告知網事件被媒體頻繁報道後,知網下調了下載價格,碩博士論文分别為7.5元/本和9.5元/本。
當然,對于知網2020年超11億的營收規模而言,這些個人下載用戶隻是“小魚小蝦”,高校和機構才是拿得出百萬乃至千萬重金的大客戶。在學術圈,搞學術不是最賺錢的,搞平台才是最賺錢的生意。
“獅子大開口”的底氣知網的内容都來自學界,可真正的知識生産者們,卻因價格太貴而難以享受這些資源。而更大的問題是,他們甚至不得不花高價去享受這些資源,連抵制都顯得十分無力。
曾經于2014年因漲幅過高和服務縮減而停用知網的金陵科技學院,于2016年再度采購知網。2020年,中國政府采購網也又一次出現了武漢理工大學的知網采購公示,預算120萬元,最終以115萬元成交。
撐起知網的學術界,為何卻拿知網無能為力?
最根本的原因是,通過統一數據平台的市場壟斷地位,知網已經對學術界獲得了隐性“定義”和“評價”的權力。這種權力,讓學者們、高校和學術機構被迫與知網成為一種“共同體”。而随着信息愈發集中,知網的地位愈發鞏固,話語權也越來越大。僅是幾所高校的抵制,根本撼動不了知網的根基。
而知網如何定義和評價學術界?
比如,狀告知網的趙教授雖然勝訴獲賠,但中國知網不再收錄他的文章,已收錄的也全部下架。雖然對如趙教授這些學術成就已經得到充分認可的資深學者而言,知網下架論文并不會造成明顯影響。但對于絕大多數青年學者來說,學術傳播率下降對于研究生涯的影響可能是緻命的。在趙德馨教授的訴訟過程中,有不少還在職的合作作者便是因害怕知網下架選擇忍氣吞聲。
趙德馨教授曾表示,評職稱時,都要在期刊、知網上刊發文章。有的學校規定非常不合理,學者可能并不承認發表在雜志上的文章,而是知網有了才承認。
趙德馨教授 圖源長江日報
知網CNKI工程本是以實現全社會知識資源傳播共享與增值利用為目标的信息化建設項目。而在學術期刊分散布局的中國,随着知網整合絕大多數學術數字資源,甚至逐步成為了具有隐性“學術權威”的數據庫平台。
而學術查重系統也是知網市場地位最鮮明的體現之一。由于在國内所有數據庫中,知網的資源最全最完整,其查重系統的結果也相當于各大高校的論文檢測标準。
自從演員翟天臨被曝出學術造假,各高校論文查重的要求變得相當嚴格。2019年,部分學校的畢業論文“查重率”從原來的30%以内降低到20%,更嚴格的甚至降到了8%以下,還有學校增加了對已畢業學生的論文進行跟蹤重審的環節。2019年4月2日,教育部在官網公布《教育部2019年部門預算》稱拟對學位論文進行抽檢,預算為800萬元。
在《中國知網與入編期刊及其作者關系十論》,作者指出了根本性問題,即知網模式消解了學界研究成果的載體基礎——學術期刊。
按理來說,學術期刊是知網内容的上遊,在面對知網時應有相當程度的話語權。畢竟,如果學術期刊不提供論文内容,知網便難以收錄學界發布的最新内容。然而事實是,分散布局的學術期刊體系從數字化起步時期就已經将數字版權放棄,交由市場化公司全權處理,并在知網“肢解”期刊的建庫模式中,逐步喪失了數字化轉型機會。
當人們隻知數據庫而不知學術期刊,數據庫就相當于是一部整合大量學術期刊的數字化“大刊”。而收錄内容最多的知網,也就成為這本最具權威性的“大刊”。由此,部分高校隻承認知網不承認刊物的情況,便得到了解釋。
知網如今遭遇的争議和抵制,并非輕易就能解決的問題。知網發展二十多年來運營起的話語權成果,是其在行業内占據不敗地位的關鍵,如何會主動讓出這一口巨大的蛋糕?
2021年12月10日,知網曾因下架趙德馨教授的論文向其緻歉,表示“将積極處理趙德馨教授作品繼續在知網平台傳播的問題”。然而,4月18日,趙教授再次發聲:“知網發布說明向我道歉後,從沒跟我商量過論文上架的事情。”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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