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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弛感女生為什麼受歡迎
從優秀女生身上學到頂級魅力:松弛感
為什麼她們自帶松弛感
松弛感,不在乎就很酷
這是在某知名社交媒體平台搜索“松弛感”,立即彈出的熱門讨論。松弛感,是今年在各大社交媒體平台非常火爆的一個流行詞。關于“松弛感”最初的來源,在信息駁雜的互聯網幾乎已不可考。但仔細梳理這些與松弛感有關的詞彙,我們會發現一些有意思的特點。
比如,與此前的同類流行詞相比,它顯得更加柔和,充滿一種自我期許。同時,關于松弛感的描述與想象,往往更多與女性聯系在一起。此外,如同其他的網絡流行詞一樣,随着松弛感的流行,也逐漸出現了對它的反思甚至讨伐。
在這篇文章中,作者從松弛感看似無厘頭的起源開始,讨論這一流行詞彙與我們的家庭關系之間的互動;同時,也試圖剖析為何松弛感的論述常常是性别化的;最後,作者也提醒道,松弛感不僅僅是個體自我療愈的方式,它也讓我們看到個體與社會、經濟、文化生活之間複雜的互動關系。如此,我們才能避免松弛感的内在矛盾性——表面是姿态好看的松弛形象,内部則在緊繃中自我攻擊。
松弛感,
一個看似無厘頭的起源
微博上一位寫手寫的一段關于自己乘坐飛機時遇到的一家人出門旅遊故事中所展現出的“松弛的家庭關系”在社交媒體上引起了衆多網友的共鳴,并且在其微博評論區紛紛留下自己所經曆或遭遇的“非松弛”家庭關系與親子相處故事。
因此,當下開始流行的“松弛感”引起讨論的起點便是最能引起人們議論和關注的家庭關系,而它所指代的也正是一種相互關愛、平和與尊重的家庭交往模式,而非傳統中我們時常在日常生活或影視作品中看到的“典型式傳統家庭關系”——充滿尊卑等級以及由此而來的控制與壓榨。也正因此,才會出現早前對原生家庭的熱議,而引起“松弛感”讨論的這一家庭旅遊故事本身所對比的也依舊是那種令人充滿緊繃的原生家庭問題。
也正因為這個看似有些無厘頭的起源,讓我們再次意識到對于個體的生活、存在與人生而言,其與家庭密切且深遠的聯系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并且無論是對原生家庭的讨伐還是思考,都再次顯露出它依舊延續着近代以來在進行自我反思時對家庭的念茲在茲。衆所周知,在我們的現代化建構中,對家庭的讨論不乏批判,甚至占據着核心地位,知識精英是通過對過去的“封建大家庭”的攻擊來為新的自我獨立、存在、血緣和人際關系建造基礎的。因此,近代中國對傳統家庭的理解在巴金的《家》以及費孝通的《鄉土中國》被展現得淋漓盡緻:它不是溫情、愛和彼此平等的血緣組織,而更像是一個事業群體,以追求利益最大化為主旨。
《家》,作者:巴金,版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18年4月。
這樣充滿壓迫的“封建大家庭”在其後的曆史書寫與想象中成為主流,雖然在之後它也遭到史學研究的反駁與批評,但其根深蒂固的印象卻蔓延至今。即使我們如今所在的家庭早已非“大家庭”而是現代知識精英們極力推崇的西式“核心家庭”結構,但那些相似的傷害、冷漠和壓迫卻似乎依舊。即使變換了模樣,但依舊緊緊地困擾着生活于其中的年輕人,從而導緻他們往往會出現難以愈合的原生家庭心理創傷。因此,當他們進入社會、進入另一個群體而遭遇到新的問題與麻煩時,一種幾乎是集體無意識的對原生家庭的反思成為希冀解決這些問題的途徑。在很大程度上,這一思路依舊未突破近代知識精英們對自我遭遇反思的範式。
也正因此,我們便能更加清晰地理解為什麼這個原本與個體生活與存在狀态的“松弛感”會伴随着一段家庭故事出現,并且會造成如此大的網絡共鳴。而這也不得不讓我們再次反思這類“個體-家庭”的問題處理與思考模式。個體處境、遭遇的危機與挫折是否真的或隻是由于原生家庭造成?那些緊繃感隻是起源于緊繃的家庭關系嗎?當我們為自己的遭遇而尋找來龍去脈時,家庭作為理所當然的罪魁禍首是否真的如此不可饒恕?
在關于“松弛感”的家庭故事中,我們能看到其中隐藏的典型邏輯,即一個緊繃的家庭造就緊繃的子女,而恰恰是這一被烙印的痕迹造成了這些子女未來生活裡的諸多困境。就如所有邏輯叙述中總能找到特例一樣,我們無法稱它是虛假的,而更重要的是我們需要思考人們為什麼習慣使用這樣的邏輯叙述?除了一種傳統的“集體無意識”,這裡或許還存在着更加複雜的原因,即我們發現指責家庭是最便利的,比起對于更加複雜的社會和經濟文化的分析,家庭對于個體的生活更加貼近以及更加熟悉,是一個可以被個體理解、消化和接受的原因産生地。
電視劇《風平浪靜的閑暇》劇照。
對松弛感的論述與想象
往往都是性别化的
在關于緊繃與松弛感的叙述中,我們也不能忽視個體自身在面對這一處境時所産生的複雜心理和狀态。無論緊繃還是松弛都是一種在比較中才會存在的狀态,不同的時間、面對不同的人事以及遭遇不同的人生處境,必然會産生不同的情緒或存在狀态。松弛與緊繃不是某種本質性的狀态,而是一種流動變化的在世處境。因此我們可以看到當“松弛感”這一概念開始流行後,其逐漸擴大化的使用所造成的便是某種僵化的形式,它被理解為一種固定的姿态、形式和情緒表達。由此甚至出現了各種為博流量而制作的諸如女性如何穿着、如何打扮和遇事如何以一種姿态面對的教學視頻。這類内容與其說是教人學會松弛,不如說是在制造更多的緊繃。這裡就存在着松弛和緊繃的吊詭關系,看似松弛的狀态實則是緊繃的虛假面目。
恰恰在這裡,我們會發現當下流行的“松弛感”論述和想象中另一個隐匿的面向,無論是在微博上的留言還是對其的讨論中,女性往往占據主流。因此我們也可以看到松弛感與女性處境的密切聯系。而這一點也再次顯示出無論在家庭還是社會、工作場域中,作為傳統中被規訓和壓迫的性别,女性的處境、狀态甚至性别氣質都往往與緊繃、小心翼翼相關,如溫順服從、敏感内斂等。以及在一種性别制度中,對于女性聲音、意見和讨論的忽視與壓制,她們往往被塑造或要求成為傾聽和贊美的角色,而非提意見與分享自己見解的形象。
就如麗貝卡·索爾尼特在其《愛說教的男人》中所指出的,誇誇其談是自古以來男性的美德,而附耳傾聽或是作為男性老師們的學生與信徒則成為女性被塑造的形象(魯迅《傷逝》中涓生與子君的關系)。而也恰恰是在這樣的性别形象和關系中,女性往往很難保持一種松弛狀态,無論在家庭關系還是社會空間中,甚至在親密關系内,如楊笠脫口秀犀利諷刺的,男性總是更加松弛而樂于說教。
所以對“松弛感”的論述與想象往往都是性别化的。
這一點也能從後續的諸多自媒體制作的各種“如何保持松弛狀态”等視頻内容中發現,它們更多關注的是女性群體。當然,這也并不意味着對“松弛感”的贊美就會忽視男性群體,尤其對于置身于家庭、社會和性别角色之間的男性而言,他們因為各種責任與義務而同樣被要求保持某種緊繃的狀态,并且這一點也緊密地聯系着性别制度,面對女性時男性所擁有的“松弛感”恰恰是他們以遵從或是承諾完成相應的男性任務和性别角色而獲得的特權或說是獎勵,而要實現後者也就必然保持着時刻的緊繃感。在R.W.康奈爾的《男性氣質》中,男性群體同樣為自身所建構的性别等級制度所約束與壓迫,為了符合主流男性氣質,承擔起養家糊口、賺錢與取得一定的社會地位成為他們不得不追求的目标(見《男性妥協:中國的城鄉遷移、家庭和性别》)。
《男性妥協》,作者: 蔡玉萍 / 彭铟旎,譯者: 羅鳴 / 彭铟旎,版本: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19年7月。
為了應對這些存在于不同關系以及不同層面中的各種緊繃狀态與要求,一種提倡“松弛”的存在姿态和生活模式才會獲得關注并且引起人們的共鳴。在這其中,存在着某種傳統文人的美學化在世風格:通過調整身體、心靈和精神的狀态,來使其進入一種天然、怡然自得的狀态;尤其是它其中包含着一種“以淡然應對紛争和壓力”的精神使其形成某種“無為而治”的生活美學……
但這更多可能是我們對“松弛感”的某種理想甚至是意淫,對于之所以能夠引起人們如此共鳴的“松弛感”而言,它或許就隻是簡單地在面對家庭關系、工作或社會問題時自己對于自我的管理與調整,并且尤其強調在做出這些改變時的外部姿态。
重思松弛感的兩面性
在此,我們其實能夠看到這一“松弛感”的矛盾之處。它是個體在面對諸多自我無法控制、改變與承受的問題時通過自我調整而得以保留住自身情緒聚合的行為。而“姿态好看”則是個體在面對此一情景時渴望保留的自我尊嚴或是對自己這一行為中懦弱和無能為力的掩飾與辯解。而這種自傷的行為也恰恰符合韓炳哲在其《暴力拓撲學》中所描述的“績效社會”主體的典型特征,通過對自我施虐來讓自己能夠更加完好地适應外部的環境與困擾、壓迫與傷害。而覆蓋在這一績效主體表面上的松弛感也再次導緻主體的自我撕裂——表面是姿态好看的松弛形象,内部則在緊繃中自我攻擊。
這是當“松弛感”成為某種命令或某種本質的存在狀态後必然會出現的問題,但與此同時,我們也不能忽視人們在這一新生概念背後所隐藏的渴望或努力。就如許多人借助詹姆斯·C·斯科特的思考模式,讨論“慢生活”、“躺平”這些流行詞彙背後的個體與社會情緒時所指出的,在這些極具消極性且呈現出後退甚至懷舊色彩的流行文化中,滲透着年輕群體遭遇的普遍危機以及他們所建構的抵抗行為。
《風平浪靜的閑暇》劇照。
“松弛感”在某種程度上也分享着相似的情緒,即面對日益緊繃的家庭、社會、工作以及強調奮鬥的話語,年輕群體對其的抵抗、妥協與自嘲。隻是我們不知道,在這些充滿戲谑、無奈和自嘲的“躺平”背後是否對他們日常的生活産生影響,按照斯科特的觀點,這些抵抗必然會産生相應的效應,隻是我們需要以一種更精密且合适的框架去理解它。
但即使如此,我們也不得不警惕“松弛感”必然會遭遇的左右夾擊,除了前面提到的在各種自媒體裹挾着商業、流量和另類規訓機制的挑戰外,“松弛感”對于個體自身而言同樣意味着不同的狀況。它一方面或許可以成為某種個體自我療愈的方式,在性格、情緒以及生活中學習放松的狀态,但這也往往意味着對于生活、存在與理念的改變;另一方面,它也涉及更加複雜的“心理時間”,這是一種内化了現代資本主義觀念的時間,一種以生産和消費為導向而建構起的“快”時間。
大衛·格雷伯在其《毫無意義的工作》中便指出現代資本主義時間的建構與其生産方式具有密切聯系,“在沒有時鐘的地方,人們用行為來測量時間,而不是用時間來測量行為”,一種新的時間觀念使得我們不僅被裹挾進技術革命,同時還遭遇着道德變革。浪費時間成為不道德的行為,無論在工作中還是日常生活中,利用好每一分每一秒而産生的緊繃感導緻我們的行為和存在的意義都被現代時間測量。在諸如“浪費時間”、“浪費你自己的生命”等戒律背後隐藏的就是一種制式化的生命價值衡量系統,因此“慢生活”和“松弛感”才會引人共鳴,因為生命和個體存在的時間并非如此技術化與規整,它本身就是——如德勒茲所強調的——生命和生活狀态的外在顯現,而非被困于其中的奴隸。
就如“慢生活”一樣,松弛感讓個體一方面能夠保持一種輕松怡然的内在狀态,以應對紛雜且充滿緊繃的諸多事物,與此同時恰恰是這種狀态改變着他們在遭遇問題時自身的處境。而正是這樣一種關系,讓我們能夠意識到在這一看似無關痛癢的個體情緒背後隐藏的複雜社會、文化因素。而區别于此前的一些流行詞彙,松弛感帶着某種妥協,并不具有的鮮明抵抗和破罐子破摔情緒,它更加希望保持一種中和的狀态,在自我與家庭、社會以及工作之間保持住個體最基本的尊嚴。即使這樣的尊嚴有着強烈的掩耳盜鈴性質,但也已經能夠為在四顧茫然的年輕群體中提供稍許的心靈和存在的安慰。
《風平浪靜的閑暇》劇照。
對于一種怡然、輕松的存在狀态以及一種美好生活的向往是每個個體的天生權利,而為了滿足這一點也就需要更為複雜且廣闊的社會、文化與經濟進行深度的支持。這不是個體的問題,我們也應該警惕對于社會問題——諸如不公、不平等——的個人化歸咎,認為是個體自身的原因造成了自我的困境。
但這并不是否定個體自身在遭遇危機時做出的反應,無論是消極還是積極的,悲觀還是樂觀的,我們都應該站在個體鮮活的生活經驗和感知上,去探讨把他們編織進去的整張網絡系統在其中或隐或現的作用。
撰文/重木
編輯/走走 青青子
校對/薛京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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