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樣的小說，你可能隻看過一遍，但過去了幾十年，有的故事情節，永遠是那麼的刻骨銘心，并且時常栩栩如生地出現在腦海裡。人生是複雜的，你可能用一車的話，也介紹不清楚一個人的為人。但有的作家，能用一個小細節，把一個人刻進讀者的心裡。

記得在1980年，有一篇叫《落葉》的小小說，發表在《黑龍江青年》雜志上，隻有九十九個字，情節很簡單。大意是說，一個老頭兒有個早晨起來掃院子的習慣。有天早晨，正在掃院子的老頭兒一擡頭，發現被晨風吹落的一片樹葉兒，正從頭頂飄落下來。老頭兒一歪頭一斜身子，樹葉兒便飄落地下。這個細節真是巧妙極了！一片樹葉兒飄落下來，老頭兒都怕砸到頭上。這個一生都謹小慎微的人物，被作者匠心慧眼的以一片樹葉兒為載體，如入木三分般地刻入讀者心上。我不記得《落葉》作者的名字，但作者在特定環境下抓住特定的人物，僅用一片落葉兒，就把膽小怕事的這個人刻畫得淋漓盡緻，讓我永遠刻骨銘記于心。我很佩服作者的惜墨和巧妙的細節構思。

同是在1980年，我從《世界文學》上看到一篇中篇小說，篇名是《到梅白蕾女士家喝茶》。作者姓甚名誰，是美國人還是加拿大人，不記得了。故事大意是，有個終身未嫁的大學教授梅白蕾女士，退休後仍然按照退休前的習慣，每個假期邀請兩個本校的優秀學生到家裡喝茶。梅白蕾是個在學生面前儒雅高貴的大牌教授，她也是以請最優秀學生喝茶的方式，刷刷大牌教授的存在感。梅白蕾女士家，隻有一隻貓和她同呼吸共命運。但作者在這篇情節并不跌宕起伏的小說中，把匠心埋伏于一個知識老妤和兩個青春年少的女學生在淡淡的喝茶之中。一直到梅白蕾送走兩個學生，讀者仍需耐着性子忍受着情節的淡而無味兒。當時我還在想，這算什麼小說，還堂而皇之選入《世界文學》？這稿費拿的也太容易了吧？正在一閃念間，一個女學生沒敲門就回到梅白蕾家裡。“對…對……對不起梅白蕾教授，我的圍巾………”是這個學生把圍巾落在梅白蕾家了。

那麼你猜猜，女學生看到了什麼使她緊張慌亂到語無倫次？她看到曾說“我這輩子吃遍各種三明治，已經吃夠了。這種最貴的三明治是專為你們倆買的，我不喜歡吃（以此哄擡身價）。你們把它吃光！”可是，眼前的梅白蕾教授卻正在和貓搶奪剩下的三明治碎渣兒。

猝然發現回來取圍巾的學生，窘得梅白蕾教授的臉上出現紫紅色。不太惜墨的作者，或許為了多賺些稿費，磨磨叽叽到最後才抖開包袱，好似一下子把梅白蕾推到澡堂子裡，扒光了她的全身，使讀者看清楚高傲外表僞裝下的大牌教授，很孤獨和窮困潦倒的一面。

我真感謝這個外國作家，能讓我對一個原本不搭界的外國老太太，産生如此深刻的記憶，以至于連二十四歲讀這篇作品的我都六十多歲了，還時常想起梅白蕾這個孤苦伶仃的老太太。

2022年4月10日于濟南

壹點号 楊延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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