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功曾道出結字最重要的兩點，縱橫和聚散（用筆何如結字難，縱橫聚散最相關）。在啟功說寫字要“縱橫聚散”是什麼意思？（縱橫篇）文章中，我們已破解了"縱橫"，下面來探讨"聚散"。

其實，“聚散”和“縱橫”一樣，本質仍是為了破除字中筆畫分布均勻單一的狀态。

但二者之間又有所不同，如果說縱橫是一種“線”性思維，那麼聚散則是“面”性思維。具體如何理解，請看下面兩組示意圖：

縱橫：縱向橫向的線思維

即破除均衡的方式是通過縱向和橫向的筆畫延伸實現的。

聚散：分塊組合的面思維

即破除均衡的方式是通過調整筆畫、結構所占區域的比例和布白實現的。

01

我們先看趙孟頫的一個"潔"字。

這個字是典型的均勻化處理，上下、左右幾乎嚴格等分，近于死闆。從藝術的角度而言，不如下面啟功的處理方式。

啟功明顯意識到，各部分不應等勻，筆畫分布向中間靠攏，内緊外松，所謂中宮收緊是也。

這一招，啟功勝。

董其昌在《畫禅室随筆》中說："作書之法，在能放縱，又能攢捉。每一字中失此兩竅，便如晝夜獨行，全是魔道矣。"

能放縱，即散得開；能攢捉，即聚得緊。

一聚一散，風采乃見。

02

再比如啟功的"般"字，内部收緊，外部放開，不取等勻，方得對比變化的藝術真谛。

這裡我們引入平面設計的理論，讓大家對聚散有更深入的理解。

美國設計師Robin Williams提出了著名的設計四原則：親密、對比、對齊、重複。

什麼叫"親密"呢？

就是聚在一起。

看例子，下圖紅點在方格中均勻分布。

而從設計的角度看，這是不合理的事情，隻是單純數學化的平均分配，沒有人的"巧思"在裡面。

為什麼呢？

因為元素與元素是不一樣。紅點和紅點之間具有更大的相似度，理應關系更緊密，而紅點和邊緣線差異巨大，理應距離更遠。

所謂"親密"原則就是相似的元素要靠得緊，差異大的元素拉開距離。這樣視覺上才會統一且有人的思想在裡面，即更有設計感！

紅點要聚攏

一定要注意到，每個元素都有自身的特性，元素與元素是不一樣的，要區别對待，發揮各自的特性，不能一概而論，懶惰處理。

書法亦是如此。短橫和長橫的特性是不一樣的，橫豎和撇捺的特性也不一樣，各有各的性格。該聚聚，該散散，才是方家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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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隻結體，深入講下去，章法上也要有聚有散。

我們來看王羲之的名作《快雪時晴帖》。

王羲之對聚散的應用相當高明，很多時候已經聚到極緻，筆畫糾纏在一起，形成了"色塊"。

這并不是什麼敗筆失誤，而是高手所為，加深字的層次感，讓墨色有層級的變化。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來看看乾隆皇帝的臨本。

這件臨作，比王羲之的單薄太多，徒得字形，失去了原作的風采。其中一個大毛病就是墨色層次太少，聚散不夠。

很明顯，乾隆把王羲之的優點一一剔除，把有特色處理成了沒特色，使整體看起來均勻、普通、尋常、沒味道。也是個人才。

聚到極緻，如同色塊；散到極緻，便是空白。

所謂"疏處可走馬，密處不透風"，常往這方面追求，字才能不流于俗。

04

再舉幾個古帖，希望你已能看出聚散。

王羲之《二謝帖》

王羲之《得示帖》

王志《喉痛帖》

懷素《苦筍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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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提醒的是，聚散，有時也叫疏密或收放。用詞雖不一樣，内在思想是統一的。就是破除等勻。

一字中要部分筆畫取收勢，部分筆畫取放勢，收和放造成對比。收處緊，放處松，一緊一松産生節奏，這樣，字才有生氣。

所謂生氣，就是活；所謂活，就是變化；所謂變化，就是破除等勻。

當然，要破除等勻，首先要能做到等勻。

立而後破，千古不傳之秘。

作書所最忌者，位置等勻。且如一字中，須有收有放，有精神相挽處。

—— 董其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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