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平生最厭惡的一類人是體制内傲慢的中年，他們傲慢來自體制内賦予的權利，同樣來自于自己對未來的茫然，以及對他人的人生沒有感同身受的冷漠，如果你問我這輩子最厭惡的一次經曆？

我一定會告訴你，十年前的一天，我像一隻傻鳥站在一群中年男人面前，額頭不停冒着冷汗，睾丸也因為過于緊張開始收縮，它發出陣痛，讓我想逃離，而我哪裡都去不了，我至今想起來，睾丸還會産生條件反射，像我生命裡的一次悲傷記憶。

“你們現在年輕人就是沒有理想，不像我們，我讀大學時，理想很宏大，我的理想是當國家主席，你看看你，什麼出息也沒有。”這個中年人指責了我足足半個小時。

我站在他面前，像一隻呆雞。他每次傲慢地仰起頭，就會從口中吐出更惡毒的話，擊垮我僅有的自信，我腦子裡一片眩暈，腦袋不停地冒着冷汗，我不記得那天我是如何走出那個房間的。

那一天，我真不是去挨訓的，我是去面試工作的。而我卻因為緊張，說話結結巴巴，然後這位面試官适時地拿出他的傲慢，對我實施鄙視與嘲弄。自始至終，這個秃掉腦袋的國企科長再沒給我第二次說話的權利，我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等待我的隻有訓斥和辱罵。

我發誓，我一輩子也不要成為他這樣的中年，前一段時間，我回答一個朋友的提問，如果讓你回到十年前，你最想做的事是什麼，我的回答是這樣的：

“我想我會告訴那位國企科長：對不起，科長大人，我的理想不是做國家主席。”

02

我發誓這是我真實的想法，不是自己對過去耿耿于懷，也不是因為我個人小肚雞腸，沒有包容之心。

不是這樣的，我已經對那位面試官先生沒有怨恨，我甚至已經忘記了那張傲慢的臉，還有他那輕視的眼睛。但我真的對這個群體充滿厭惡，對一些傲慢的中年人充滿厭惡，他們占據社會資源，卻從未對年輕人溫柔以待，他們習慣性居高臨下嘲弄青年。

在生活裡，我遇到這種人，都會躲得遠遠的，因為他們都過于堅硬了，他們過早地讓我看到了社會堅硬無情的一面。

參加工作後，我依然能感受到這種無處不在的堅硬。剛工作那會，遇到解決不了的事，總會希望有人伸出手幫我一把。

事實證明，自己想多了。隻要你伸手向别人請求幫助，就是在向身邊的人示弱，一旦向他人示弱，就有可能得到他人的冷漠。這個過程是按順序依次到來的。更多時候，你向身邊的人申請援助，拒絕是常态，而溫柔相待倒像是饋贈。

正如19年前，北京的一個小餐館裡，一個中年人對着一個15歲男孩破口大罵，他把自己能想到的各種龌龊話，全部扔給這個15歲的男孩，男孩站在那裡，被罵了足足3個多小時。

起因很小，隻是因為這個當服務員的男孩弄錯了包廂，少送了兩瓶啤酒，價格合計6塊錢。然後就招來顧客辱罵，男孩說給他打折，不行，顧客還是繼續罵他。男孩把能說的好聽話都說了，就差跪下了，還是不行，顧客就是要侮辱他。最後男孩隻好自掏腰包，352塊錢一桌飯面單，顧客還是不依不饒，繼續辱罵他…..

從頭到尾，這一桌五六個顧客，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一句：差不多得了，這孩子也不容易。

男孩剛剛進入社會，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對他溫柔相待過。他經曆的全是這樣的世态炎涼，人心難測。去餐館後廚打工，後廚丢了鍋蓋，大家都懷疑他，把他開除了。換一家餐館打工，廚師長的小舅子相中了他這份工作，就讓他立即走人，沒有理由，就是讓他立即走人。去打掃廁所，再髒的活都能幹，老闆喝醉了，進來吐了，而小男孩正在打掃女廁所。

“過來，過來，明天你不用來了！”“為什麼？我沒有偷懶，我幹活認真。”“沒為什麼，就是讓你趕緊滾蛋就對了。”

男孩直到現在回憶這個往事，心裡還是會恨那些人。盡管後來男孩聲名鵲起，但他想起這些心酸事，還是會難過，還是覺得很委屈。

“他們為什麼這麼對我，我已經道過歉了，我把好聽的話都說了，他們為什麼就不肯原諒我。”

男孩叫嶽雲鵬，成名之前，社會堅硬是常态，冷嘲和謾罵是常态，不公平的遭遇也是常态。

03

還是19年前，另一個男孩，因為高中一篇作文獲得獎，就打算退學靠寫稿為生。

結果班主任笑了，他笑話這個男孩憑什麼可以靠稿費為生。沒有一個人站在他身邊，最後站在他身邊的隻有他的父親，他告訴兒子：

“兒子，很抱歉，我什麼都幫不了你，我唯一能幫你的，就是在退學書上簽字。”

失落的父親帶着失落的兒子回家。從那以後，男孩見到的全是社會堅硬的一面。男孩想去北京開賽車，沒有錢。就把自己所有的版稅都用于比賽，先買了一輛賽車改裝，然後去參加全國的錦标賽。那些大車隊的車手，從他眼前開過的時候，腳一踩油門，噼噼啪啪，排氣管的聲音特别響。他一踩油門，也是噼噼啪啪，但那是排氣管掉在地上的聲音。

第一場比賽在上海佘山，男孩在第一個賽段就掉溝裡了。賽車的第二年，男孩積攢起來幾百萬版稅已經快要花光，但仍沒有任何輝煌戰績，開車還老翻車。

許多人看見男孩翻車，就拼命鼓掌，還有人喊道：再翻一個！再翻一個！

有一次男孩在懷柔練車，差點從一座叫“滴水壺”的山掉下去。結果還是有人在鼓掌，說翻得好。

這個男孩，你猜到了，他叫韓寒，一個在中國家喻戶曉的名字。可當他如同餘華寫《18歲出趟遠門》時，這個社會也沒有對他溫柔相待，給他全是嘲弄和譏笑。隻是自己後來練就一身硬殼，扛過去了。

同樣都是2000年，兩個看似都被社會抛棄的男孩，嶽雲鵬和韓寒。同樣的2000年，兩人不曾遇到，更不曾相識，隻是後來都按照不同的人生軌迹聲名鵲起。在2000年，兩個人遇到的都是世事炎涼的一面，都是冷暖自知的人生。

同樣後來，他們都有自己的幸運，那個15歲的男孩嶽雲鵬遇到了郭德綱，遇到了師娘。在德雲社生存艱難的時候，要把這個連普通話都說不好的男孩掃地出門時，隻有師娘王惠給他溫柔相待：

“讓孩子留下吧，掃掃院子也行啊。”

就這樣的一句話，救了這個年輕人，嶽雲鵬一路才走到今天。

韓寒，那個18歲的少年，當全世界都不給他溫柔相待時，隻有他的父親韓仁均給他溫柔相待，告訴他，孩子，不用怕，你可以走一條自己的路。

當他跑賽車，全部人都在嘲笑他，隻有一位贊助商，支持他，一直把他支持到了亞洲冠軍，後來，當他想做電影，又有人支持他，支持他做了三部電影，每一部電影，都獲得票房成功。

04

我之所以講這些故事，就是因為對于每個人來說，人生路徑都是不同的，别人走的路未必适合你，别人走過的經曆，也未必适合你去重新走一遍。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是小人物，小人物的生存艱難，我見過許多人心堅硬的人，我也見過很多内心柔軟的人，人心堅硬隻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内心柔軟則是悲憫之心。

對于個人來說，社會堅硬和人心柔軟就像硬币的兩面，它嘲弄你，也捶打你，愚弄你，也成全你。

柔軟的東西構成這個世界的美好，而堅硬卻構成着這個世界的真實。一個好的社會，是你能理解這個時代的堅硬，卻也能夠秉持一份柔軟，這份柔軟是悲憫心，是人性關懷，是根植于内心深處的善良。

我一直特别喜歡作家阿城的一句話，阿城在插隊的時候，人生不知道該怎麼走。當時一個朋友告訴他，像你這種出身不硬的人，不能八面玲珑，不然别人看不起你，還有可能欺負你，你隻能在這個社會六面玲珑，還需要有一個刺和翅，“刺”就是要學會做小動物，要學會用刺保護自己，不要讓自己受傷，翅，則是學會飛翔，讓自己變得柔軟起來，擁有安靜飛翔的本領，駕馭風暴的本領。

後來，我也慢慢發現生活裡，隻要能做點事的人，都不能八面玲珑，過于世俗了，就像鵝卵石被所有人把玩太久，就失去棱角，變得一事無成了，而擁有刺和翅的人，反倒可以不搭船，便能出海，不乘風，也能破浪。

對于每個人來說，也希望你都能像嶽雲鵬、韓寒那樣，即使這個世界都辜負了你，都在嘲弄你，甚至辱罵你，也願你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因為一句話就是一種柔軟，一顆心也是一種柔軟，一份期待也是一種柔軟。

雖然我們這個社會有時候堅硬無比，但我依然希望你的心是柔軟的。

雖然我們知道，人人都有堅硬的一面，明哲保身的一面。多數時候，沒人陪你并肩作戰，也從沒有那麼多感同身受，但是依然希望你的内心如水一般的柔軟。

不管你在外面，在堅硬的人世需要獨自背負多少沉重的外殼。不管你在社會如何碰壁，不管你是職場的媽媽，抑或你是職場的鐵漢。

但你隻要回到家，我也希望你能卸下疲憊，卸下铠甲，卸下防備之心，能擁有一個溫暖的擁抱，一茶一飯，有一個美好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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