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春 宋祁

東城漸覺風光好,毂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

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這一日,玉樹臨風的小宋才子,信步而遊,不知不覺走到了城東。一泓春水,波光蕩漾,載滿遊客的小舟往來其上。楊柳堆煙,碧葉袅娜,初春的寒意,薄薄的,沒有深冬那麼重了。枝頭堆滿紅杏,熙熙攘攘,無比熱鬧。

他叫宋祁,有個同樣才華橫溢的兄長,叫宋庠。兄弟二人同樣有才,并為芝蘭玉樹,時号“大宋”、“小宋"。他與兄長在天聖初年同中進士,據說在奏報的時候,主考官主張宋祁為第一。但古人是極其講究排行的,結果呈上去的時候,章獻太後認為,身為弟弟,居于第一不穩妥,名次不應該列在兄長的前面,于是把兄長列為第一,宋祁變為第十。可憐小宋刀子的狀元頭銜,就這樣讓給了他的哥哥。

不過小宋才子最出名的,不是他的才學,而是他的風流。

他奉诏修唐史期間,被派到成都一帶任職,他便将《新唐書》帶去修撰。每次寫書的時候,他要等到吃完大宴,盥漱完畢,再走進房内,掀開垂簾,點起巨燭,一大群媵婢在周圍侍候,碾墨的碾墨,鋪紙的鋪紙,他オ開始寫,排場特大。

一次大雪天,小宋オ子又在修《新唐書》。室内垂着簾幕,遮擋着寒氣。燃着兩支巨燭,他還嫌不夠,又讓兩個丫鬟端着兩根蠟燭站在旁邊。左右兩邊放着兩個巨大的燃着炭火的爐子,以供取暖,其餘的丫髪環侍在周圍。小宋オ子正準備揮毫寫某某人的傳記,突然問旁邊的丫鬟說,你們曾經在其他大戶人家裡待過,有沒有見過以前的主人像我這樣的?丫鬟們說,沒有,從來沒有見到過。其中個丫鬟的前主人是太尉,小宋オ子便問她,你家太尉在這種天氣裡,是怎麼過的?丫鬟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家太尉隻知道擁着爐子喝酒聽歌。看歌舞的時候,會看點雜劇,然後喝得大醉方オ罷休。小宋オ子聽了,丢下筆大笑說,這樣也不錯。幹脆不寫了,讓人拿酒來,喝了個通宵。

此外,小宋才子還十分喜歡請客,常常在自己的府第内設重幕,燃寶炬,列山珍海味,歌舞不斷,款待朋友,使得客人們都沉樂其中,等到席罷的時候,才發現已經二更天了,于是就叫那個地方為“不曉天”,就像我們現在開一個娛樂城叫“不夜天"一樣。

小宋才子如此奢侈,大宋才子看不過去了。大宋才子與小宋才子的性格不同,是一個頗為嚴謹自守的人,即使在元宵夜都還在府中讀着《周易》。他聽說了小宋的事,第二天就讓自己的親信去傳口信說,聽說你昨天晚上點着巨燭夜宴,極其奢侈,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某年元宵節的時候,我和你在某州州學内吃着菜沫煮飯的情形?小宋的回答也很巧妙,當年我們在某州州學内吃着菜沫煮飯,到底是為了什麼?

小宋才子在花錢上毫不顧惜,在情事上也絕不讓人。據說有一次,他在路上遇到了幾輛宮車。其中一輛宮車中的女子恰好掀起簾子看到了他,也許是仰慕已久,春心一動,呼了一聲:“這不是小宋才子嗎?”風流自賞的小宋才子也看到了那張秀麗如蓮的面容,情根深種,難以忘懷。回到家,他便寫了一首《鹧鸪天》:

畫縠雕鞍狹路逢，一聲腸斷繡簾中。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金作屋,玉為籠,車如流水馬遊龍。

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幾萬重。

寫這首詞,也許就是為了紀念一下那場“豔遇”,沒想到不久它便傳唱開了,傳來傳去就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裡。宋仁宗聽了便進行調查,問是哪位姑娘呼的小宋。查明了之後,宋仁宗又把小宋才子叫進了宮裡,将這名宮女賜給了他,并說,誰說蓬山很遠呢。小宋才子因為一首詞,便抱得美人歸,一時傳為佳話。

小宋才子妻妾成群,有一次,他在遊玩的時候覺得微寒,便讓人回家取衣服,沒有想到仆人拿來了十幾件,這讓他不知所措,因為“諸婢各送一枚,凡十餘枚畢至"。為了不厚此薄彼,他便幹脆一件都不穿,凍着回了家。

這樣風流的小宋才子,才會寫出這樣的詞。大宋才子不會說,我這一生隻恨能歡愉的時光太短暫了,怎麼能夠隻重千金而輕佳人一笑呢?更不會持着酒杯對殘陽說,斜陽啊,你且留住,在這花間暫且停歇,讓我能多歡娛一日吧。他大概隻會說,“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

小宋才子的“紅杏枝頭春意鬧"一句實在是太有名了,因此他才會被稱為“紅杏枝頭春意鬧"尚書,王國維先生也評道;“着一鬧字而境界全出矣。”有了這一句,他大可以名垂千古了。

對于小宋才子的死,亦有一個傳說。據說,他晚年寫了一首詠落花的詩,其中有“香随蜂蜜盡,紅入燕泥幹"。聽的人覺得這一句消沉,仿佛小宋才子氣數已盡,時日無多。果然,不久,小宋與落花共凋,一代才子,與世長辭,隻留下那些風流韻事和他的詩句永遠“鬧”在人們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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