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道君語:
人生開始進入了下半場,背上東西有點重,功利虛名、家庭責任、親人離世、身體衰退,還有複雜人際等等......
重,是中年人的慢性病;放下,才是解藥。
如果可以,你要放下點什麼?
唐朝的一個冬天,大雪漫天,千山沒有一隻鳥飛過,山裡小路沒有一點人迹。
我騎馬慢行,看到遠處一個漁翁,披着蓑衣在江中垂釣。老翁一臉超脫,安靜地釣他的魚,孤高絕俗,與世無争。
我心有所感,不由脫口而出: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釣,是人生的姿态。放下魚鈎那一刻,你就釣上了寒江的白雪、山間的靜谧。
人生下半場,學會放下名利,放下憤懑,才能超脫釋然,也才能繼續前行。
中年困境一
想追名逐利,但現實比理想骨感
放下名利,才能釋然
我是柳宗元,曾是個富二代,生在一個名門望族。
少年時我拿着一手好牌,卻在中年時給打輸了。
我21歲考上進士,第一份工作就當國家圖書館管理員。28歲當上藍田縣的縣尉,32歲就已是文化部兼教育部的高級公務員。
長安無人不知柳宗元,王公貴族都想籠絡我,甚至互相吹牛說:“柳宗元是我的門生。”
我才不滿足于當個門生,我要做大事,要名留青史。當時的大唐積病已久,我聯同劉禹錫等一幫人大刀闊斧搞起了改革。
我們大膽改革弊端,比如廢除“宮市”。唐朝的“宮市”,是太監為皇宮采購日用品,他們湧入街市,看到好東西就順走,開心就給錢,不開心還索錢。廢除後,百姓大呼痛快,相聚慶祝。
我沉浸名利的喜悅中,想着,以後我就能以“永貞變法先驅柳宗元”的身份留名曆史課本了。
八個月後,改革失敗了,我就被貶到了邵州當刺史。
一時間,敵人的污言穢語不絕于耳,我的名譽一落千丈。
那時,我33歲,從長安的繁華中隐退。秋末,北雁南飛,我亦南下。我騎着瘦馬,攜家帶口赴任。這時,遠方一匹快馬向我跑來。
“且慢,有诏書。"那人念了很久,我都沒聽進去,隻聽到最重要的一句:
“柳宗元,改貶永州,降為司馬。”
永州比邵州更苦,司馬比刺史更難,當時黃沙漫漫,不知是沙子還是淚水,我眼睛不太舒服。
去永州的路上,我在驿站喝茶,漫不經心地聽着過往來人講故事。其中有個小蟲子的故事我印象深刻,我還為它寫了傳記《蝜蝂傳》。
這隻小蟲子很好玩,見到任何東西都想要背到背上,直到重得爬不動,有時有人幫它拿掉一些,不久,它又開始不停地背東西。有次,它爬到高處,因為太重,跌落地上摔死了。
小蟲子的死去,隻因沒學會放下。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小蟲子即是我,我即是小蟲子。我年少成名,一路上爬,逞強好勝,鋒芒畢露。不斷地将功名利祿背到身上,直到有一天沒站穩,落得這般境遇。
人生不如意,皆因欲望太大。想解脫,唯有放下欲望,回到初心,才能繼續前行。
中年困境二家庭責任重,睜眼全是要依靠自己的人放下幻想,學着活在平凡中我,來到了永州。極目所見,到處是蝮蛇、毒蟲、馬蜂。
身處惡劣之地,領着微薄工資,擔着養家重任。午夜夢回,我常惶恐驚醒,睜眼所望,都是要依賴我的人。我做夢都想回長安,在長安不僅工資高,還能實現為國為民的理想。
直到有次我碰到個捕蛇人,我放下回長安的幻想,在永州深入平凡的世界裡。
永州産有藥用價值的毒蛇,每年都上貢,捕蛇人可免交當年的重稅。
為這個事,我采訪了個姓蔣的農民,他祖宗三代都捕蛇,爺爺死在蛇身上,老爸死在蛇身上,他好幾次也差點死在蛇身上。
我同情他,說:“老蔣,這事太危險了,要不我去說說,你就納下稅,别做這賣命的事兒了。”
他一聽,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重稅下,交稅的人360多天,天天玩命,不是被壓榨而死,就是被迫背井離鄉;我一年捕兩次蛇,隻要玩命兩次。你讓我不捕蛇,不幹不幹。"
我把采訪記錄整理成《捕蛇者說》,企圖告訴遙遠的長安,這裡有一群人竭盡全力才過上一個平凡的人生。
這些人很普通,隻求一屋三餐,養活一家。而我整日卻隻想回長安,不事生産,對比之下,無比慚愧。
我在永州置辦了些土地,自己開墾後就種點菜蔬和果樹,收成時,除了自己填飽肚子,還可以去賣。
中年人的成熟,也許就是放下不切實際的幻想,回歸平凡,用最樸實的方法養活自己,擔起一個家庭的重擔。
中年困境三身體不複當年,親人逐漸離世放下傷懷,才能走得更遠在得知我貶到永州時,我母親比我還要看得開,她怕我去那裡孤苦伶仃,執意要跟我來永州。
我内心愧疚,老人家已近暮年,還要跟着我流浪。她似乎看出我的憂慮,安慰我說:
“真正聰明的人,是不會為這些往事憂愁的,兒啊,我并沒有因你被貶谪辭退感到難過。”初來永州,我們隻能住在寺廟裡。寺廟大堂野鳥亂飛,野草茂盛。白天,香客嘈雜,香火煙熏,晚上老鼠亂竄。
有天晚上,一陣風吹來,香火的火苗黏上了布幔,房子陷入火海。我在牆上開了個大洞,抱着母親赤腳沖出去。背後,是一根根帶着烈火的梁柱,狠狠砸在地上,濺起火花。
住處環境差,水土不服,加之缺醫少藥。來永州不到半年,母親就撇下我,離我而去了。
少年喪父,中年喪母。我真正成了孤家寡人,孑然一身活在這人間。
我萬念俱灰,悲傷與失意如煙霧般籠罩我,心态的崩潰使身體加速衰老。走路時膝蓋打顫,讀書時健忘,坐下時渾身疼痛,三十多歲的人身體已像五十多歲一樣。
人生,其實就是個不斷失去的過程。上天帶走了屬于我的一切,不能再讓它帶走我。餘生不易,我必須坦然面對,放下悲傷,繼續前行。
于是,我常攜着一壺酒,上高山入深林,一遇好山水,就倒盡壺中酒,一醉方休,醉在這山水中。
山水無意,人有情,我為它們寫下《永州八記》,還替它們改名字,把河溪叫愚溪,山丘叫愚丘,泉水叫愚泉,還有愚池、愚島、愚堂、愚亭......
我想:“要不是因為我愚鈍不合時宜,也不會有此遭遇,更不會與你們相遇,不如改個名字,大家一起愚。”
竹石清泉帶走親人離去的傷懷,爬山涉水強健我羸弱的身軀。我心靈逐漸重歸甯靜。
有人說:“中年人有一種無言的傷痛。目送生命的逝去,目送生命的遠行,卻隻能目送,無法挽留。”
人一生終會面臨目送的傷痛,隻有放下傷痛,保持平靜,才是一種更強大的自救,也才能走得更遠。
中年困境四朋友越來越多,知己越來越少放下無謂社交,人生二三知己足矣自我被貶谪的那天起,昔日酒肉之友、官場之交,都因利益相關,翻臉不認人,甚至說我壞話,以得到我的敵人認可。
而在我遭受親人離去,無依無靠,感到被世界抛棄時,劉禹錫一直沒有抛棄我。
他常寫詩勉勵我,他說:
“老柳,不要在寂寥的秋天傷悲了,晴空萬裡,鳥鶴淩雲時,不如就趁着詩興,寫首詩吧。”十年後,我們終于被赦,回來長安兩個月,劉禹錫就寫了首詩:玄都觀裡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言外之意是朝上那些新人,都是我走了後才提拔的吧?我走了你們都發達了吧?
這次,我們又被派到更遠的地方當官了。我被貶柳州,劉禹錫最慘,被貶猿狖所居,人迹罕至的播州(遵義)。
他母親已八十幾,難以承受遙遠路途的颠簸,但如若不跟劉禹錫一起,就要與兒子生别離。我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流着淚上奏說:
“願以柳易播,雖重得罪,死不恨。”我甯願自己去更偏遠的播州,隻求能給個機會,讓劉禹錫去好一點的柳州吧。也許是上奏起了效果,劉禹錫最終去了連州。
一個人落難時,是最能看出朋友的氣節和真情。
分别那天,我對劉禹錫說:“老劉,二十年來,我們做什麼都是一起。一起改革,一起被貶,一起回京,又一起被貶,如果将來能退休,晚年就當鄰居,種種田,喝喝酒吧。”
隻可惜,這個願望沒能實現,這一别就成了永别。
47歲那年,我在柳州生了場大病,自知大限已至,披衣點燈,寫下絕筆信:
“......我不幸,卒以谪死,以遺草累故人。”我希望劉禹錫能幫我把文稿都整理出版,把我的兒女撫養成人。
那是我對這個世界最後的期待。
記得一句話這樣說:“人沒有朋友是最純粹最可憐的孤獨。”
其實中年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孤軍奮戰。人活到一定年紀,朋友會越來越多,交心的會越來越少。放下無謂的社交,交二三知己足以。
我是個天生孤獨患者,
我不像劉禹錫,樂觀豪放,笑對人生苦難;
也不像蘇東坡,一路被貶,一路灑脫豁達。
我隻能一路放下,才能繼續前行。
中年過後,不斷在失去,也不斷在得到。
失去的時間越來越多,你的閱曆也越來越多;
剩下的人生越來越短,走過的路卻越來越長;
放下,恰恰也是擁有的開始。
因為你緊握雙手時,裡面什麼都沒有;而你打開雙手時,世界就在你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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