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樣一個問題：如果時光倒流回1998年，在互聯網浪潮中處處碰壁的馬化騰下定決心開發OICQ（QQ前身），而當時的環境，團隊的組成，馬化騰的初心… …所有與此相關的因素都不曾改變，那麼20年後，騰訊依然會和今天一樣成功嗎？

上述的問題并沒有标準答案，因為時光無法倒流，結果也就無從證實。但在平日的生活中，我們從穿越題材的小說劇情中看到的，莫不都是曆史無法改變的斷言：主人公偶然穿越，在知曉未來的情況下拼命想要改變，卻發現正是自己無意間助推了那個既定的未來——這與18世紀盛行的“機械決定論”有着異曲同工之處。

“機械決定論”的持論者認為：如果有一台超級計算機，它可以測量宇宙間所有粒子的狀态，并擁有足以計算全部粒子運動的強大算力，那麼理論上，這個世界就是确定的，而我們的未來，也可以交由這台超級計算機準确地預測。

“機械決定論”的産生，和當時的社會環境密不可分：彼時之前的人類對世界的認識還隻是瘠瘠無了，他們将萬物的運轉歸于鬼怪神明的控制。而以牛頓提出力學規律為代表事迹，标志着世界的神秘面紗被科學力量揭下。随着科學定理的不斷證實和提出，人類對認識世界變得愈發自信，而世界也陷入了科學探索的爆發浪潮之中。人類沉迷于科學的力量，認為世間萬物皆是宇宙運動變化的一部分，一切現象皆可被解釋和确定——決定論由此而生。

然而數個世紀過去了，時至今日人類也依然無法完全認識，更别談确定這個世界。恰恰相反，随着人類互聯和全球化的進程，世界變得愈發複雜，即使科技力量也變得更為強大，但人類要應對的種種不确定性，其程度比起數世紀之前隻能是有增無減。

機械決定論看似無懈可擊，可它忽略了這個世界的一個重要特征：随機。我們的生活中無所不在随機性，而正是由于随機性，才造成了這個世界的不确定和不可預測。

随機的骰子

有人認為，這個世界根本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随機：你在扔一個骰子前，如果能準确知道骰子出手時的方向、轉速，并測出空氣的阻力，地面的彈性系數，骰子的質量材質… …那麼骰子落地時的點數就是确定且可預測的。世間的一切随機性，不過都是複雜性的簡化說法罷了。因為我們無法知曉和測量諸多決定因素，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地用随機性來描述這個世界。

我并不否認世間萬物的發展變化其背後都有着複雜的因果鍊，也承認部分的随機性解釋确不過是複雜性的變體——但這并不代表可以全然否定随機性的存在。事實上，在自然界中是存在真正随機性的。

量子力學領域有一個著名的發現，叫做測不準原理。它是由德國著名物理學家海森堡提出來的。簡單來說，就是對于微觀粒子，它的速度和位置不能準确測量，當對其中一個物理量測量得越準确時，另一個物理量就越模糊。

測不準原理的提出無疑是驚世駭俗的。我們知道，在宏觀世界的所有物體，理論上其位置和速度都是可以同時測得的。馬路上飛馳的汽車，任何一個時刻下你都能準确測量它的速度和位置，而不會出現你知道汽車的速度，卻不知道汽車在哪裡的情況。千百年前，人類生活在無知的混沌之中，而由于科學的興起，人類破解了世界的種種規律，也習慣了生活在确定性的世界裡。牛頓的經典物理學告訴我們，時間、空間、物質，等等，所有的物理量都可以精确地測量——這是決定論的基礎，而這個基礎在微觀世界卻不成立。

如果微觀世界存在真正的不确定性，那這種性質緣何不能反映到宏觀世界上呢？你腦海中的一個電子發生了随機躍遷，因此改變了神經元上的正負電荷，進而影響了腦海中發生的生化反應，從而導緻你做出了截然不同的決定——就像一隻蝴蝶在南美洲的熱帶雨林中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卻可以在兩周以後引起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或許我們便生活在一個由微觀粒子的随機擾動而産生的連鎖反應構成的世界中吧。

随機性是大腦的盲區。人類大腦中對不确定性局面進行評估的部分，和處理情感的部分，兩者之間有着緊密的聯系。大腦的構造決定了人類天生偏愛尋找因果關系，而對于無原因的事件序列，大腦遠難以接受。

我在王者榮耀的排位賽中，出現過十二連敗的情況。如果真如官方所言，每一把遊戲都是公平匹配的話，不妨默認每局遊戲的輸赢概率為二分之一。那麼十二連跪的概率是多少呢？1/4096。這個概率是如此之小，以至于我認定其必然是遊戲的匹配機制在背後搞鬼。但如果在這十二次遊戲中，我的戰績是：勝負負勝勝勝負勝勝負負勝，那麼我就會覺得遊戲的匹配機制很正常。關鍵是，出現上述戰績序列的概率又是多少呢？還是1/4096。這個概率同樣如此之小，為何這次我卻覺得它很合理？

這便是對随機性的誤解——我們理所應當的以為，真正的随機，一定是每種可能的結果穿插出現，而絕不會是某個單一結果反複出現——但事實卻并非如我們所想。在某個科學實驗中曾經随機生成過一個由數字0和1構成的數列，這個數列共有10^10007個數字，而該數列中竟然有六個地方連續出現了1000000個0。也就是說，如果我打了10^10007場的王者榮耀，那麼會有六次，我會遭遇一百萬把的連敗——這是多麼的難以承受，但卻是理所當然的。

如此不符合傳統認知的随機情況在我們的生活中屢有發生，而認識到這些随機性有助于我們更好的認識這個世界。比爾·米勒曾被《金錢》雜志譽為“1990年代最偉大的資金經理”，因為其在15個連續的年頭中，基金表現每年都好于标準普爾500指數。如何理解這件事呢？CNNMoney網站曾在米勒連勝的第14年時聲稱純靠運氣而連續14年成功的機會是1/372529。這個概率如此之小，以至于我們是否應該相信米勒确實有與之匹配的能力當得起“最偉大的資金經理”這個名号呢？

遺憾的是，這并不是與問題相關的概率。要知道，除了米勒之外，還有着數以千計的基金經理，同時還有許多個15年的時間段可以用于完成上述的業績。因此，真正相關的問題是，如果有幾千人每年都在預測基金，并且一直這樣做了幾十年，那麼這其中有一個人，在某個連續的15年時間段中，全部預測正确的概率是多大？這個概率遠遠大于簡單的連續預測中15次的概率。

成功有時候并非能力，它也可能僅僅是幸運。我在這裡并非想否定能力的作用，隻是想告訴諸位世界的真相：在某個領域中最為成功的人，或許并沒有你認為的那樣偉大；而那些一文不名的失敗者，也同樣有可能僅僅是遭遇了随機序列中的連續的0罷了——要知道，JK·羅琳的《哈利·波特》在出版前也曾遭遇過十八次的退稿。正如IBM的先驅托馬斯·華生所言：“想要成功，就把你失敗的速度加倍。”

回到開篇的問題上：如果時光倒流，騰訊還能否一樣成功？我的觀點是，它可能更加成功，也可能泯然世間，但一定不會和現在一模一樣。

當然，時光并不會倒流，結果也就無從證實，因此這不一定是最正确的答案——但是它值得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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