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先生的武俠小說裡,時代感最強的當屬射雕三部曲了。這三部小說,從南宋中後期寫到了元末,不僅出現了諸多曆史中真實存在的人物,還完整地展現出了武俠江湖的愛恨情仇及家國情懷。
曆史即江湖,這個江湖是枯燥的文字,轟轟烈烈地沉沉浮浮也不過幾卷書;江湖靠上了曆史的背景,那個江湖便多了趣味,真真假假的故事動人心弦。
射雕三部曲縱跨了三個封建王朝的興衰,射雕和神雕中的宋元,倚天中将起未起的明朝,均是曆史變革的重要時期。風起雲湧出英雄,百多年的江湖也因此風起雲湧,出現了如郭靖、楊過、張無忌等英雄豪傑,攪皺了江湖水,吹烈了武林風。
那麼,射雕三部曲的江湖究竟有何特點呢?我們來聊一聊。
朝代越弱,江湖越強
以武力值來評判,偏安一隅的南宋真的很弱,從建立初始到最終滅亡,隻有點點火花的刹那耀眼,沒有豔陽高照朗朗晴天。封建王朝的唯唯諾諾,讓江湖豪傑們心生不滿。
《射雕英雄傳》開篇,郭嘯天和楊鐵心便借由說書人之口,很是發了一通牢騷。牢騷歸牢騷,酒盡杯空後,說書人熏醉離去,郭、楊二人回家吃飯。
郭嘯天和楊鐵心,不用從嚴格意義上講,根本算不得江湖人。他們雖有着家傳的武學,可那是陣戰的血勇和經驗,當遇到真正的武林高手時,技擊技巧高下立現,丘處機獨鬥二人聯手,不費吹灰之力。
兩位名将之後,空有一身家學,隻能寄居村野,做那務農打獵的農夫,暗示着南宋朝廷已經窮途末路,有才能之人報國無門。丘處機一人一劍,出入官府旁若無人,舉手間斬殺朝中臣子,衆多官兵即便有金朝王爺完顔洪烈的協助也奈他不得,再一次發映出南宋的沒落和金朝即将衰敗的征兆。
江湖能量雖然看起來強大無比,但于國于民可做得着實有限,最多像丘處機一般,刺殺一兩個奸臣,于大局無礙。朝廷的弱小,可造就江湖的強大,江湖的強大卻改變不了朝廷弱小的局面。
為何?江湖本身也是紛争不斷。彼時的江湖,能人異士數不勝數,真正能為國為民辦點事情,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事情的,寥寥無幾。華山五絕,當世高人,也僅有王重陽有過為國義舉,失敗後浪迹江湖。其餘四人,歐陽鋒西域人士自不用說,黃藥師有家國情懷,卻不肯出力,和那牢騷滿腹的說書人一般無二;洪七公剛猛正直,維護江湖俠義義不容辭,為國為民稍顯懶散;一燈大師慈悲為懷,自己的國家尚且不理,更不要說南宋了。
江湖紛争吸引人眼球,正當我們沉迷于各種恩怨情仇時,自《射雕英雄傳》後半部到《神雕俠侶》,小說風格忽然一轉,木讷的郭靖橫空出世,跳出了江湖的桎梏,把俠義上升到“俠之大者”上來。義守襄陽,郭靖第一次展現出了江湖的強大力量,彌補了朝廷的弱小。
新朝将起未起,大俠不能太“大俠”
郭靖的為國為民之舉動,實屬江湖頭一遭。無奈,郭大俠抵不住曆史的潮流,隻留下了震爍古今的傳說。到了《倚天屠龍記》時代,郭靖大俠依舊是江湖人人稱道的“大俠”,可惜,江湖也僅剩下了稱道。
倚天時代,是元朝末期,明朝還在醞釀之中。秉承射雕系列一貫的作風,明朝雖未出現,但朱元璋、常遇春、徐達已經嶄露頭角,成為了張無忌的屬下。
倚天中有個細節,江湖群雄在對陣蒙元士兵時曾感歎,他們雖有個人武勇,可若是兩軍對陣,蒙元軍隊當真不是江湖烏合之衆可對抗的。
元朝武力值不弱,江湖必定弱小。從神雕到倚天的江湖,百年來默默無聞,雖有武當峨眉興起,也不改江湖被壓制的局面。
我們随着張無忌的經曆看一遍彼時的江湖,會發現:名門正派各有心思,明教上層四分五裂。江湖似乎在轉了一個圈以後,又回到了郭靖振臂一呼之前的樣子。
此刻,又需要出現一個大俠了,張無忌應聲而起。
張無忌這個大俠,不是郭靖那樣的大俠。他更多的是展現出宅心仁厚的一面。宅心仁厚,在倚天時代已經算是難得,也正是因為張無忌的宅心仁厚,明教得以暫時的統一,名門正派也能夠暫時的放下門派恩怨。
這次江湖的統一,不是郭靖那般的英雄末路,而是為英雄創造了一統天下的條件。如果說當年郭靖的江湖是落日前的榮光,那麼張無忌的江湖便是朝起時的耀眼。
郭靖的義無反顧,扶不住搖搖欲墜的南宋;張無忌的宅心仁厚,反倒成全了朱元璋等人的前途。
既然江湖和朝廷成反比,那麼,即便張無忌的武學造詣再厲害,也不能妨礙真實曆史的發展。他這個大俠,不能太“大俠”了,不能是那種一言九鼎,盡顯王霸之氣的樣子,他必須以仁待人,必須沒什麼主見,必須沉醉于紅顔。
大俠要想善終,隻能歸隐
江湖大俠從來都不想做帝王,帝王也從來都容不下江湖大俠。金庸武俠小說中的大俠,除了蕭峰、郭靖以外,最終都選擇了歸隐。
武俠小說畢竟是小說,有蕭峰和郭靖表達一下作者的感情和對江湖俠義的終極解釋已然足夠,沒有必要把大俠們都搞得悲悲壯壯,玩什麼唏噓感慨。
讀者是善良的。我們都希望那些伴随着我們一路走來的大俠們,能有個人的圓滿,不至于傷了人心,廢了人情。
射雕三部曲,是紛亂的時代。愈是如此,讀者們愈是想讓大俠們高光一把,趕緊功成身退。因為我們都知道曆史的走向,都不願意大俠們成為其中的犧牲品。
歸隐,是最好的選擇,也是唯一的選擇。衣食無憂,沒人敢惹,和心愛之人尋一處安靜之地,過自己的小日子,才是普通人對幸福的定義。比如,我就曾經不止一次地設想,垂垂老矣的郭靖,在付出了自己半生的心血後,能夠攜子女歸隐桃花島,過幾天含饴弄孫的日子。不是我們格局小了,而是我們生怕自己忘記了善良。
畢竟,大俠不是枭雄,他們需要善良。
作品均為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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