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崔颢嗎?”
——“是那個‘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題詩在上頭。’的崔颢嗎?”
——“是那個‘邯鄲陌上三月春’的崔颢!”
那年春,邯鄲暮色别離深。
邯鄲陌上三月春“邯鄲陌上三月春,暮行逢見一婦人。”這是他重逢的開端。
那年的暮色格外深沉,夕陽裡,徐娘半老的清清坐在梧桐樹下,看着别家的炊煙。崔颢詫異地望了一眼,腳步便意外地停留了下來。
“清清?”他一聲詢問,喚回了女子的思緒。
“原來是員外郎,好久不見。”那喚做清清的女子起身,沖他恭敬地行了個禮。
“是啊,真的好久了。”崔颢看着她未改的鄉音,惆怅了半晌。
“這些年來,你過得如何?”
清清歎了一口氣,終是什麼都沒有說。
母兄憐愛無俦侶,五歲名為阿嬌女。
七歲豐茸好顔色,八歲黠惠能言語。
十三兄弟教詩書,十五青樓學歌舞。
我家青樓臨道傍,紗窗绮幔暗聞香。
日暮笙歌君駐馬,春日妝梳妾斷腸。
年少時自在歡喜,她也是七歲傾人,八歲傾城。詩書歌舞草草學過,想來當年母親也滿懷憧憬,要為她說一門好親事。
可她心裡一直有一個身影,或許都不那麼清晰,隻是模模糊糊的想起,在母親熱切的說親時,會出現在自己的夢境裡。
偏偏她心裡的那個身影,裝着無數的志向與情懷。在盛唐璀璨的時節裡,大江大河看遍,獨獨他别出一格,将筆觸落在了小女兒的情懷裡。崔颢就是因那般細膩的筆法,讓清清惦念了數十載的光陰。
可故事的後來又去了哪裡?崔颢拂袖去了新的天地,而她獨留閨閣裡,追不上他的腳步,隻能默默緬懷,去迎接她的生活。
萬戶千門深且長
盛唐故事少不了宮阙的出場,她的郎君沒有如約而至,而是歲月蹉跎,将她沒入了宮廷。她曾聽罷崔颢的《長門怨》,百般苦楚零落在心裡,卻知曉他并不是寫給自己。
“泣盡無人問,容華落鏡中。”那個銅鏡裡的身影是誰?時間久了,連她自己也答不出來。
女子的容顔都是在彈指間老去的,沒有突然而至,卻還是會在一個不經意間,發覺自己的發絲添了銀蝶。
可是清清在整個盛唐之中太過渺小,渺小到無人問過她的意願,便已替她做了結果。
日暮笙歌君駐馬,春日妝梳妾斷腸。
不用城南使君婿,本求三十侍中郎。
何知漢帝好容色,玉辇攜登歸建章。
建章宮殿不知數,萬戶千門深且長。
百堵塗椒接青瑣,九華閣道連洞房。
水晶簾箔雲母扇,琉璃窗牖玳瑁床。
世人都說宮阙好,卻不知那深深庭院裡,鎖了多少如她一般青春正好的華年?白頭宮女說玄宗,可無數白頭,都來不及一聲訴說,便孑然一身的離落。清清無疑是幸運的,因她的運,讓她還有重歸自由的機會。
也不知是該感謝那場動亂,還是該歎息。她終是走出了那扇門,去到了久違的城郭巷陌。
那時她的心上人已然成了黃鶴樓的座上賓,一首詩文萋萋了鹦鹉洲,讓詩仙登臨,都阙然無聲。
可那又如何?他不會記得曾經年少,而自己的半生光陰,都在聽聞他的消息中,如梭般度過。
金屋更衣人不見
改朝換代的故事屢見不鮮,而就算沒有動搖根基,也是有了變遷。她嫁與了他人,成了旁人眼中豔羨的新婦。可是隻有她自己知曉,金屋更衣人不見,從前的期許萬千,還是成了如今的獨留長信殿。
恩情莫比陳皇後,寵愛全勝趙飛燕。
瑤房侍寝世莫知,金屋更衣人不見。
誰言一朝複一日,君王棄世市朝變。
宮車出葬茂陵田,賤妾獨留長信殿。
一朝太子升至尊,宮中人事如掌翻。
同時侍女見讒毀,後來新人莫敢言。
兄弟印绶皆被奪,昔年賞賜不複存。
王朝的更叠,受害最深的總是百姓。她逃脫不了的成為其中一員,卻陰差陽錯,回歸了本源。
丈夫敬愛,生活美滿。這番圓滿結局本該讓她就此安穩,可是想起當年自己美人顔色嬌如花的時分,竟都留給了寂寂無人看的宮廷,她便還是忍不住歎惋。
《東邪西毒》中有一句話最為深刻,“這麼多年來,我一直以為自己赢了。其實不是,我一生最美好的時光沒有和自己最愛的人在一起。”想來這句話應于她的身上,也是一般境遇。
她始終不曾忘記那個年少時聽聞過的員外郎,也無法忘懷當年她在寂寞空庭裡,聽過的那一首《長門怨》。
憶昨尚如春日花
不想時過經年,他們再度相逢。歲月已經蹉跎了她的雙眸,卻給了他無盡的滄桑與故事。生活本就這樣不公,太陽隻對心動的人臉紅。她記了他數年,隻得他草草的一句:“好久不見。”
而問及半生,他遊曆山川,她寂寥數年。
父母愍我曾富貴,嫁與西舍金王孫。
念此翻覆複何道,百年盛衰誰能保?
憶昨尚如春日花,悲今已作秋時草。
少年去去莫停鞭,人生萬事由上天。
非我今日獨如此,古今歇薄皆共然。
最後她還是将人生萬事歸于了上天,也不知是怨,還是漠然?
梧桐樹下的悲歡離合不減,今日斷腸時相遇,怕也是無盡偶然中的必然。迷失的人會迷失,相逢之人總要相逢。一别數年,他成家立業,她早嫁他人。他們之間的故事,恐怕也隻有年少時,她曾傾心過的那一段。
邯鄲陌上三月春,不曾約定,卻見故人。
後記崔颢的詩歌一改盛唐的恢弘之風,在女子的視角裡,描繪出了千百态的情腸愛戀。
《邯鄲宮人怨》便如此,寥寥數語,記載了一位生來明豔的女子,漸漸淪落的半生光年。她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留下,清清一字,寫她原本清明,卻因世俗的渲染,終成了寂寥人。
而與崔颢的過往,也隻能通過猜測,去幻想曾經的風月往事與愛恨糾葛。
那年春,除卻花開不是真。
作者:霜見十九,00後自由寫手,喜愛一切古風的事物。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