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嶽麓韶陽（作者原創授權）

本篇筆者為大家解讀的，是出現于《西遊記》第九十一回、九十二回，假扮佛爺的三頭犀牛精。

我們首先從小說中犀牛精的外貌說起。小說九十一回前後三次提到犀牛精以及他們手下小妖的外形：第一處是孫悟空見到犀牛精時，看到犀牛精長得“彩面環睛，二角峥嵘。尖尖四隻耳，靈竅閃光明……”；第二處緊随第一處描寫，說犀牛三兄弟手下的大小妖精“都是些牛頭鬼怪”；第三處是行者敗陣回到慈雲寺，向二位師弟描述三個犀牛精“都像牛頭鬼形”。

由此可見，《西遊記》中的犀牛長得更像普通的牛，所以一些解讀者認為《西遊記》的作者應當沒有見過真正的犀牛。那麼問題又來了，這種“牛頭鬼”的外形究竟是小說家根據常見的普通牛臆造的，還是另有來源？筆者認為或許兩者兼有，且另一來源就是明代官服的補子。

明清時代是官員“衣冠禽獸”的時代，明清的官服補子，文官繡飛禽，武官繡走獸。而明代官服中，八品武官的補子圖案正是犀牛，且外形《西遊記》中所說的“牛頭鬼”有相似之處（詳見圖片）。

《西遊記》成書于明朝中葉，八品武官又屬于底層官吏。所以作者應當見過這些八品武官補子上的犀牛圖案，繼而将其與古籍中所載犀牛的外形（按：古籍中多稱犀牛形似牛）以及現實中牛的形象雜糅并寫入小說之中。如此一來，小說中的犀牛影射那些借各種機會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魚肉鄉裡的基層胥吏也就成為了可能。

當然，這些為非作歹的喽啰背後有靠山的情況并不少見，那麼小說中犀牛精又是依仗誰的勢力呢？我們不妨再回到故事中去探尋線索。

犀牛精被四木禽星打敗後，向着西洋大海逃竄。以生物的本能來看，逃竄的目的地應當是潛意識中認為比較安全，能夠提供庇護的地方，而西海的主人正是西海龍王。

龍王得到夜叉的報告，第一反應是這樣的：“快點水兵，一定是三頭犀牛精惹了孫行者，今日既然來此，速速拔刀相助！”

龍王這番話透露出：他是認識三頭犀牛精的，而且似乎還挺熟。

更巧的是，小說在此前提到，孫悟空與四木禽星剿滅群牛後，在洞穴中發現了大量奇珍異寶，足有一石之多，而其中就有珍珠、珊瑚、砗磲這些海中的産物。

将這些線索連起來看，我們似乎可以推出這樣的結論：

犀牛精與西海龍王是舊識，那些珍寶都是犀牛精與西海龍王交易得來的。用什麼交易呢？自然是價值不菲的酥合香油。犀牛精年年搜刮這些民脂民膏，所以有足夠的資本去換取這些寶物。

如此一來，犀牛精的後台應當是這位西海龍王，那麼西海龍王的後台又是誰？解決這個問題的關鍵在于——西海龍王得到的香油最終又送給了誰呢？

筆者認為很有可能是靈山。三頭犀牛精的地盤可以說就在靈山腳下，他們在這裡明目張膽地冒充佛祖招搖撞騙，靈山居然不聞不問，其可怪也欤？

金平府、西海、靈山這三個相隔不遠的地點，犀牛精、龍王、佛界三種勢力，種種線索交織在了一起。

依據這些線索并按陰謀論的思路推測，以下是金平府故事的一種解構：

三頭犀牛喜歡吃香油，于是利用當地人信佛的心理假扮佛爺招搖撞騙。

此事很快被消息靈通的西海龍王得知，他找到了三頭犀牛并告訴他們：佛祖可以遍知三界内一切事物，在佛祖眼皮底下這麼胡來，很快就會出事的，小心萬劫不複。三頭犀牛一聽就慌了神，龍王卻說：如果你們聽我的，保你們平安無事，而且有利可圖。

于是龍王提出：香油如此之多，你們肯定是吃不完的，我用龍宮所藏珍寶與你等交換，而換來的酥合香油我會通過我的關系獻給靈山。這樣一來，你們雖然假扮佛祖，但香油最終還是真正供奉給了佛祖，而且隻要你們不暴露真實身份，也算是宣揚佛教，替佛祖收取供奉，靈山那邊自然會睜一眼閉一眼的。

犀牛兄弟一聽便覺得此計甚妙，且貪圖海中的珍寶，于是爽快地答應了。龍王自然也通過他的一些關系，将香油輸送到了靈山。這樣的地下交易可能一直持續了很多年。

但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貪心不足蛇吞象”。三頭犀牛精是貪婪的，當他們在金燈橋上捉到唐僧後，妄想長生不老的貪欲占據了上風。

可他們不知道，取經是靈山下達的最高任務之一，享受最高優先級，仙佛兩界都全力扶持。犀牛精此舉犯了大忌，同時也不可避免地暴露了他們的真實身份——假扮佛爺的妖怪。這就為他們招來了滅頂之災。

在巢穴被攻破後，窮途末路的犀牛兄弟想到了他們的老朋友——西海龍王，于是利用自己的水性逃進西洋大海，幻想着西海龍王能夠庇護他們。

然而，精明的西海龍王很會審時度勢，他知道犀牛精此次犯下了滔天大罪，所以一定不能幫他們。于是當機立斷，下令圍剿三犀。要知道，對自己的外甥鼍龍甚至親生兒子小白龍，西海龍王都能大義滅親，何況隻是“貿易夥伴”犀牛精呢？阻礙取經大業者，死！

最終，犀牛精為他們膨脹的貪欲付出了血的代價。本想長生不老，不料性命難保。

犀牛精積蓄的奇珍異寶，最終被唐僧師徒分給了那些供奉香油大戶們，用以補償他們多年來的血汗。而且唐僧師徒一定會告訴金平府的百姓們，這是佛祖幫助剿滅妖怪，免除大家的辛苦耗費，百姓自然更加感恩戴德，虔誠禮拜。

靈山不費吹灰之力，就收獲了一群虔誠的信徒，順便還得到了不少高級油料，香火鼎盛。

金平府和唐僧師徒得到了珍貴的犀角、犀皮，算是意外之喜。同時唐僧師徒又經曆一難，剿滅妖魔，立下一功。

西海龍王呢？他确實破費了大量珍寶。但是唐僧師徒一路走來，他出了很多力，勞苦功高，這次拔刀相助更是為他的功勞簿上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而且此前他還将無數的酥合香油供奉給了靈山。龍王雖然是神仙，但他的地位并不算高，西海離靈山很近，如能獲得佛界的青睐與庇佑，可保子孫萬世平安。西海龍王通過一系列操作，與佛界關系日益親密，前途一片光明。

而三頭犀牛精，注定隻能為他人做嫁衣，成為取經路上的一段注腳。

寫在最後：關于犀牛精故事的解讀與結構，到此基本結束了。對于其中的一些“陰謀論”的說法，各位看官可以看作是一種解讀抑或一篇同人故事；另外對于同人故事中的暗黑情節也希望大家不要過度解讀。當然，筆者始終相信，優秀的文學作品一定是現實與想象的結合，藝術源于現實而高于現實，所以才會有解讀者用回溯的思路去探索故事的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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