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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歲考教資有用嗎

職場 更新时间:2024-11-29 13:46:18

40歲考教資有用嗎(焦慮的職場中年人)1

今天,是2022年下半年中小學教師資格考試的開考日。據教育部數據,2022年教資報名人數躍升至1144.2萬人,10年間翻了66倍,是有史以來報名人數最多的一年,遠遠高于考研人數的457萬,甚至比2021年全國新生兒人數1062萬都多,成為了聲勢浩大的“全民大考”。

一直以來,教資被戲稱為“爸媽快樂證”,是在校學生的心頭好,一證在手,就算是完成任務,爸媽喜上眉梢,再也不唠叨了,還能多個保底的退路,“再不濟就當個老師”。

但現在,越來越多的職場人走入了教資考場。我們與多位備考教資的職場人聊了聊,他們都有着一份穩定的工作和收入,來自國企、私企、互聯網公司,或正在創業。可即便如此,他們仍然焦慮着,面對未知的生活,考教資,成了一種成本低、易操作的獲取安全感的方式。

雖然多數人最終都不會走上教師崗位,但人人都想考教資,正在成為現實。

文 | 高越

編輯 | 趙磊

運營 | 栗子

到處有人考教資

畢業10年後,齊小燕再次走入了考場。

站在大門口,周圍是一張張年輕的面孔,一個女孩從身邊經過,看起來最起碼比她小了10歲,正對旁邊的同伴說,“我就是裸考,大不了下次再過”,語氣很輕快。但齊小燕沒法這麼放松,她卯着一股勁,想盡可能一次性通過,“上一次這麼用功,還是考大學的時候”。

她今年已經33歲,想趕在35歲的門檻前考進編制,時間很緊張。丈夫也并不支持,想讓她“随便找個班上”,在她的強烈堅持下,丈夫才勉強妥協。脫産備考的2個月裡,丈夫每個月要給她2000元零花錢,給老人買菜錢,還2套房子的貸款,給夫妻倆交社保,再承擔2個孩子的花銷,壓力很大。一旦這次沒有考過,之後更難獲得支持,小燕這樣想。

和齊小燕一樣,走進教資考場的中年職場人不在少數。據北京報考人數數據,從曆年來看,在考生人群中,隻有一半是在校生,其餘都是社會人士。這個情況,放眼全國,也很普遍。

39歲的青島媽媽宋雅舒同樣考下了教資,她考的是美術。宋雅舒曾是藝術生,學了6年畫畫,大學讀的服裝設計,畢業後創業開了服裝精品店。那些年,她膽子很大,常常包裡裝着幾萬元現金,坐深夜大巴去上海、杭州進貨。後來,宋雅舒結婚、生子,父母想讓她穩定下來,“有更多時間照顧家庭和孩子”,她順勢進入國企,負責後勤,一做就是十多年。

最近幾年,宋雅舒發現,周圍考教資的朋友越來越多,一位大學同學,本來在紡織行業工作,考了4年,卡着35歲拿到了教師編制,成為“勵志典範”。另一位好友在媒體,報社改制後,薪資驟降,不再做美術編輯,拼了一段時間考下教資,去家附近的輔導班當起了兼職老師。

眼看着自己要40歲了,宋雅舒沒打算進學校,她跟很多人想法一樣,“這就是一條後路”。有朝一日,一旦離開國企,她可以去孩子在的補課班代課,錢不用多,就當掙一個零花錢。

考教資并不難,對很多人來說,是個“踮踮腳就能夠得着”的選擇。1992年出生的空乘蘇蘇,預見到自己“能飛的時間不多了”,她愛笑,親和力強,也善于溝通,覺得“當老師是個不錯的出路”。在衆多科目中,她選擇了考幼兒園教師資格考試,自學畫畫,再從零開始學鋼琴。她甚至還想着多手抓,“考完幼師,再考小學”。

30歲的帶貨主播宋敏,為了考教資,從8月份開始已經備考了2個月。她每天4點半起床,6點開播,一直到很晚才能下班,擠出時間複習。十幾年沒學過文化課了,她發現“自己還能這麼自律”,幾乎拿出了備考成人大專時的勁頭。

放眼四周,備考教資的人随處可見。每天中午,國企茶歇室裡,藏着記筆記的職工;上下班的通勤路上,身邊人耳機裡傳出的是網課老師反複強調的背誦重點;不下班的晚上,互聯網員工的桌子上擺的不是策劃案,而是一套套習題和随身攜帶的知識點小冊子;打開社交平台,随處可見一個個“瞞着領導和同事錄制的備考vlog”。

他們有着共同的目标:盡快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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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 / 視覺中國

“多一個選擇,沒準兒用得上”

決定考教資的職場中年人,大多對現狀很焦慮,對未來也很迷茫。

拿着女兒的成績單,宋雅舒很不滿意——班級裡隻排中下水平,難免向别人提及時,也被她說得很小聲,有些不好意思。她勸慰自己,“要想開,養娃就像抽獎,誰讓你抽中的就是個普娃”。但在觀察過成績好的學生後,她又有些自責——班裡凡是不靠天賦、全憑努力的孩子,幾乎都離不開一個全職媽媽,在背後全程輔導,制定計劃。這一點,宋雅舒卻很難做到。

疫情之後,她所在的國企改制,領導更換,工作流程大變,常常半夜12點突然接到新任務,下午2點前就要完成,她的最高紀錄是一天内打了三四百個電話,向供應商核對數據。有時,就連晚上吃飯時,也放不下手機和電腦。那時候,女兒正上小學一年級,早上由夫妻倆輪流送孩子上學,放學後,隻能把孩子送到托管班,六七點再接回家。這樣一來,作業雖然不用操心,但質量堪憂,基礎更是沒能打好。

改制後,辦公室裡始終飄着焦慮的氣息,還學起了互聯網公司的習慣——到點不下班。沒成家的年輕人,下班了不肯走,在工位上“表演忙碌”,一位家住得很遠的同事,有時甯可住在單位裡,第二天早上,再當着領導的面洗漱。有些成了家的爸爸,不想回家帶孩子,躲在單位裡打遊戲,既避免了被妻子罵,又做出了加班的樣子。

一到下班時間,宋雅舒常常如坐針氈,心裡很着急,但所有人都不動,她更加不好意思做“第一個”。

眼看着要40歲了,宋雅舒沒了年輕時的沖勁與熱情,隻想按部就班地完成份内事,多些時間照顧孩子和家庭,“比起奮鬥,我更想要時間和自由”。

時間一長,她的身體也發出警報,确診了甲狀腺結節,需要一直吃藥,再按時複查。同時,她也不自覺地将焦慮情緒帶給孩子。一次送女兒上學時,耽擱了一點時間,遲到了一會,女兒想讓她給老師打個電話,解釋一下。她把手機忘在了車上,不想再回去拿,隻對女兒不停催促,“快進去,我上班要遲到了”。兩個人在校門口僵持了好一會兒,旁邊的家長看到了,借給她手機打了電話,才解決了這場“對峙”。

女兒進學校後,這位家長看出了她剛才流露的崩潰,勸慰她,“不要這麼焦慮,這樣的情緒對孩子不好”。單位并不對遲到扣錢,宋雅舒不知道那一瞬間的情緒從何而來,但從此之後,她開始把“全身而退”放在心上,想要效仿離開報社的同學,為自己謀個可行的退路。

與宋雅舒細密、長久的焦慮不同,齊小燕面臨的現狀更加嚴峻。大學畢業後,她開了10年跆拳道館,有自己的教練團隊,也跟許多幼兒園搞過合作項目,早幾年的時候,賺過一些錢。2019年,齊小燕剛剛花了20多萬重新裝修道館,沒想到,緊接着發生了疫情,學生和老師大量流失,幾乎是賠錢經營,每年還要交35萬的保證金和5萬元的二次消防費。那時候,她生了二胎,精力大不如前,每天愁得掉了不少頭發。

身邊做生意的朋友,大多在苦苦撐着,有人借網貸,還有人賣房子,齊小燕不想走到那一步。她跟丈夫是再婚,哪怕是為了大女兒的未來謀劃,不開道館,她也要繼續工作。大學時的輔導員,正在學校管就業工作,聽聞之後建議她,“不如先考個證,你有10年的經驗,可以當個體育老師”。

相對年輕的職場人,比起焦慮,更多是面對未知的未雨綢缪。25歲的廣東姑娘趙慧傑,剛剛邁入職場2年,就開始為日後做起了打算。她學金融出身,畢業後去了深圳,在一家互聯網公司做運營,現在正值雙十一節點,她要對接各個帶貨主播,一周無休,每天加班到11點,累得腳步虛浮。趙慧傑甚至沒想等到35歲的“生死線”,隻想再奮鬥幾年,就回老家茂名。

面對未來,她有不少迷茫,也沒想好回老家後要做什麼,隻把考教資當作有備無患,“給自己多一個選擇”。幾年時間,她的想法發生了很大轉變,大學時,面對父母考教資的建議,她很排斥,心裡想着,“這很無聊,為什麼要當老師?”但現在,在被互聯網行業摔打後,她已經有些羨慕做老師的朋友了——“穩定,又有寒暑假,是個不錯的選擇。”

真正回到老家的職場人會發現,考教資的推力無處不在。年初,95後的李丹從甯波回到了老家江西新餘,在一家外貿公司做專員,每個月扣除五險後,拿到手工資4600元。工作不忙,也不需要加班,有大把時間,父母操心起了終身大事,忙着為她安排相親。

接連相了2個,李丹都覺得不合适,她很郁悶,小城市的優質異性實在太少,“他們竟然要介紹初中畢業的”。父母卻把相親失敗的原因歸結于她的工作,笃定地對她說,“如果你是老師,别人都會上趕着來介紹條件好的人了,哪還需要等着。”在李丹的老家,别說相親市場,“隻要能教書,那就是無上的光榮”。

李丹想得開,既然下班沒事做,與其浪費時間,不如考一下試試,“大家都說宇宙的盡頭是考編,以後沒準就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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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交媒體上的經驗貼很受歡迎。圖 / 網絡

擠海綿式地複習

比起金錢和記憶力,對于職場人來說,備考教資,最稀缺的是時間。

通勤路上,是擠出來的時間。早晚開車時,宋雅舒會把手機打開,連上藍牙,播放前一晚看過的網課。她隻聽聲音,調到1.5倍速,1個小時的路程,就能聽完一節課。在國際留學機構做行政工作的張瀾,上下班路上,耳機裡播放的也是教資網課,她隻聽錄播,不看直播,開頭結尾和課間休息一律跳過,2個小時的課,她隻要1個半小時就能聽完。

更多的複習時間,還是來自午休和下班後。李丹每天6點半到家,7點半準時開始學習,持續到9點半,前期聽網課,後期大量刷真題和預測卷。買的教材附贈了一個精華知識點小冊子,李丹帶去了公司,趁着午休,“沒事就瞄兩眼”。

宋雅舒會大大方方地拿出教材複習,她所在的辦公室隻有3個人,關系很好,不必遮遮掩掩,隻是被人問起時,她還是保守地說,“為了退休之後做打算”。晚上9點半哄完孩子上床睡覺,書桌和台燈就被她征用了,常常從9點半看到淩晨1點,有時會困得趴在桌子上睡着。如果晚上沒看書,宋雅舒會先定好鬧鐘,早上4點爬起來補上,學完2個小時,再叫女兒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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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雅舒的高中美術備考資料。圖 / 受訪者提供

夏天的上海很炎熱,有時晚上12點,張瀾還翻來覆去沒有睡意,之前她可能會接着刷會兒手機,但在備考時,她不止一次爬起來,打着燈看書。

職場人備考,沒時間走彎路,他們無一例外,都要借助機構網課和習題。據天風證券預測,教資考試培訓在2019年市場規模70.4億,預計2025年有望超140億。為了工作族和時間不充裕的人,頭部機構大多配備了30天沖刺班,價格在1000元到上萬元不等。

隻不過,選擇協議班的還是少數。近年來,多個機構推出9.9元、99元、199 元的低價直播課,更受考生青睐。宋雅舒買了兩個不同機構的網課,一個199元,另一個99元,“300元也不貴,網課講得很好”。趙慧傑更相信自己的水平,她常常加班,沒時間系統複習,隻在考前一個月,從淘寶上買了重點筆記和資料真題,隻花了幾十元。

大多數人是在工作和家庭之餘,擠海綿式地複習,但少數基礎較差的人,也會暫時脫産備考。齊小燕把家當作自習室,将梳妝台當書桌,每天除了接送孩子,其餘時間全部用來自習。一擡頭,眼前整面鏡子上貼滿了二十多個寫着密密麻麻知識點的便利貼,其中兩個比較特殊,是用顯眼記号筆書寫的,一個是“考期倒計時”,另一個是定的小計劃——“背簡答題,每天3道”。

齊小燕的備考并不算順利,考前10天内,模拟考還是一個81分,一個88.5分。面對這樣的分數,她有些難過,“别人裸考都能過,看來還是我太笨了”。

考期即将到來時,難免要“臨陣磨槍”。去年12月,筆試成績公布,張瀾順利通過,當時正趕上寒假,是她工作最繁忙的時候,等到能歇下來時,距離面試隻剩下10天。張瀾每天七八點下班後,找個沒人的會議室,立好手機,自己抽真題,模拟面試,還要反複觀看視頻複盤,天天待到12點才回家。臨考前兩天,宋雅舒也跟單位請了年假,每天坐在家裡刷8套真題,鍛練手感。

與在校生相比,深谙職場經驗的他們,有着自己的複習重點。宋雅舒寫了多年材料,作文幾乎不用訓練,30分鐘1200字并不是難事,她沒在客觀題下大功夫,主要靠大題拿分。張瀾也沒遵守“想要通過,選擇題不能錯超過4個”的規矩,她足足錯了11道,依然平穩通過。“年紀大沒關系,我有自己的優勢,應對考試,我們可是‘老江湖’了”。她說。

無用的證

很多職場人其實明白,這張教資合格證,對自己來說,最後大概率是沒用的。

一位30多歲的職場人曬出了兩張教資證,一個小學語文,一個小學英語,但她并不是為了炫耀,相反的,還有些無奈——“沒用的證,一共兩張。”很多人在評論中安慰她,有人說,“最起碼有些景點能打五折”,還有人留言,“等到孩子上學就有用了,科學育兒”。

一位上海的外企從業者深有感觸,“我也不明白,為什麼要考這個證,難道要放棄月薪2萬元的工作,轉行去做月薪8000元的麼?”結果婆婆告訴她,“這是為了證明,你是一個有能力,能說到做到的人。”

很多人的考教資之路,上得稀裡糊塗。從去年4月份開始,張瀾的家裡多了一幅畫面,兩個30多歲的人,像是大學泡圖書館的情侶,立着兩個平闆坐在一起學習,丈夫剛剛考上MBA的研究生,每天忙着看書、上課,張瀾則是在複習教資筆試。

她發現,身邊越來越多的人,都開始了“拿證之路”。有人考會計資格證,還有人拿人力資源管理證,像丈夫這樣搞成人教育,想提升學曆的人也不在少數。張瀾是文科生,為了“不被上進的丈夫落下”,考起了跟自己關系最大的教師資格證。雖然在留學機構被稱作“老師”,但她的日常工作與教課并無關系,她對當老師也毫無興趣,在她看來,這是一個“投資回報率非常低”的工作。這張教資合格證,注定是個“無用的證”。

跟風備考者用不上,想着有備無患的職場人,想真正用上這張從業資格證,也并不容易。事實上,風風火火的教資考試,隻是進入各類學校或教育機構工作的“敲門磚”,下一關的招聘編制考試,才是真正的難關。據媒體報道,去年,鄭州一個教育局招聘200多個教師崗位,報名人數達到了近2萬,有人報考了一所偏僻的農村小學,還有54個人一同競争。新聞裡,不乏清華北大的畢業生湧入中小學的例子,考教資簡單,但考教師編制,越來越難了。

就算放棄編制,成為臨聘老師,以合同的形式加入教師隊伍,也隻能生活在縫隙裡。他們被稱為“代課老師”,工作量大,考核指标嚴格,但卻要接受“同工不同酬”,許多人工資不超過3000元,還有随時被正式編制老師擠下去的風險。

考下教資的宋雅舒,并沒有辭職,丈夫勸說她,“如果想要離開國企,做新不如做熟”。現在,她重新撿起了自己的設計愛好,閑暇時,在朋友的工作室幫忙,朋友負責面料,她負責設計款式,全都是新中式的女裝,做喜歡的事,宋雅舒每天有源源不斷的新靈感。

至于美術老師,成為了被擱置的選擇,“這是最後一根稻草,也許等孩子上初中之後去試試,也許一直都不會做”。

今天,新一批教資人湧入了考場。壓力大的齊小燕抱着希望,“一次不行就兩次,一定要考過。哪怕不能考編,也可以進私立學校”。開考前夕,李丹卻遇到了突發情況,新餘市出現了疫情,全區靜默,她所在的鄉下也一直封村。從10月20日開始,她一直居家辦公,一邊刷題,一邊向當老師的同學打聽考試消息。臨考前3天,如期考試的通知終于到達,李丹卻打了退堂鼓,考場距離家10多公裡,她擔心當天村裡不解封,無法順利出去,更不想考完居家隔離,耽誤工作。思慮再三之後,李丹決定放棄這次考試,等待退費。

她還年輕,考試時間很充裕,短暫的失落過後,她腦子裡想的隻有一件事,“我要好好地睡上兩天,再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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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場外備考教資考試的人們。圖 / 視覺中國

(文中涉及人物均為化名)

文章為每日人物原創,侵權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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